欧文转向那个金发女人,微微欠身。她狡黠地朝我一笑,我明白了,为什么她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她应该就是昨天晚上在我前面穿过各种小巷的女人,否则就是她的双胞胎姐妹。
她解释说昨天我在雷多内街附近跑来跑去的时候,她正在苏格兰场。我自然无话可说,到了这种程度,多一个不可思议的分身术也不算什么。如果他们当场再找出一百个证人说我出现在地球的另一端,我也不会吃惊了。
“我亲爱的朋友,”欧文又说,“您现在应该明白,没有办法用现实证据来支持您的说法!”
“那么说我被那条鬼街传染了。”我叹了口气,接过男爵递给我的第二杯威士忌,“我想不出其他解释……”
“是的,”欧文又说,“我真的无法相信蒂尔尼先生能够在棋盘上战胜我,即便说这种事情很久以前发生过。”拉尔夫试图辩驳,不过他改变了主意,只是笑了笑,“不过,关于男爵当泥瓦匠的故事有点儿意思……您能够再重复一遍,说清楚所有的细节?”
我抿了一口威士忌,然后回答:“我没有看到他的正脸,但是我确定是男爵。同样的头发,同样的穿着,和蒂尔尼先生看到的景象类似。在墙壁的缺口里有一具女人的尸体,最开始我没有明白过来。那个男人正在用砂浆把墙壁砌好,但是他似乎遇到了困难。他拿下几块砖头,挪动了墙壁里的什么东西,就是这个时候我看到了一只毫无生机的手。等那个人把墙壁砌好,他站了起来。然后,另一个人过来和他会合。一个女人,我只看到背影。她有深色头发,衣服颜色艳丽。两个人都离开了,不过没多久男爵又回来了。我觉得是男爵,我只看到了他的胳膊和手。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一条妙计,他拿起一件工具,似乎是螺丝刀,然后他在刚刚砌好的砖上画了一个十字……”
“一个十字?”欧文吃惊地转向庄园主人,“您画了一个十字?如果这个故事暗示您把一具尸体藏了起来,留下一个标志岂不是很荒唐?”
“很荒唐,绝对荒唐……”男爵脸色铁青。
埃弗顿太太就在男爵身边,她耸耸肩,不过她似乎也脸色发白。
“您怎么看?”欧文又转向魏德金探长,“一名罪犯不会犯这种错误,对吧?如果在自己的家里这么干,等于是向别人昭示他的罪行……”
魏德金迟疑地看了看男爵,然后说:“要检查一下也不难,对吗?”
男爵笑了笑,笑声不自然。“当然没问题!探长先生,您可以随便检查我的地窖!不过我提醒您,地窖里光线昏暗!”
“别担心。一两盏油灯就够了。我的手下经常处理类似的事情。就算是一根蜡烛也能够帮助他们找到一根头发!”
没多久,老仆人拿来了两盏油灯。两名警员离开了酒吧台面色凝重地去其他房间一一似乎要处理艰巨而复杂的工作。不过五六分钟之后他们就回来了。
“长官,您来一下。”那个岁数大一点、身材更胖一些的警员说,“我还以为需要更多的时间,因为所有的墙壁都是砖砌的我们刚走到跟前就注意到了标志……”
所有的人都跟着警员来到了地窖最阴暗的角落,差不多是庄园的西北角,有着拱形的天花板。油灯的光线把我们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显得阴森恐怖。就在一个生锈的水管旁边,砖石上有个粗糙的十字标志。
男爵感觉要中风了,他结结巴巴地说:“不可能……这是闹剧警官,恶作剧……”
“也许是恶作剧,”探长用警告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不过考虑到这件事当中涉及很多令人眼花缭乱的奇闻,我认为有必要检查。”他又严肃地向手下说,“你俩在这个十字的位置把墙壁凿开。我看见地窖
的入口处有工具。在此期间,欧文,请你继续解释……”
我们都回到了酒吧台。有家具的房间比刚才那间阴冷的房间强很多倍。探长看我的眼神不善,我都开始祈祷墙壁里真的有尸体。认为我在恶作剧,还能更糟吗!男爵的态度也很差,他板着脸,似乎陷入了沉思——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问大家要不要再喝一杯。欧文打算继续介绍他的解释,所以房间再次陷入了死寂,唯一的干扰是远处警员敲打墙壁的声音——足以让人神经紧张的声音我的朋友在房间中央走了几步,清了清嗓子,吸引所有人的注意—这么做完全没有必要。
“我承认消失的街道让我头痛了很长时间,是因为一个不准确的证词——当然考虑到证人当时的处境和感受,这种错误也能够理解。在昨天晚上见到怀特太太之前,我已经明白了其中的秘密。我曾经在那个区域勘查,我注意到那三条街道当中,有一条街道相对特殊——就是月亮弄,那里有一条木制的空中廊道连接着街道两侧相对的两栋房子的二楼。在那个时候,我已经排除了证人从一条街道换到另一条街道的可能性,因为根据证人们的说法,
他们在楼上基本上是在转圈子。另外,拉尔夫?蒂尔尼先生感觉他进入鬼街之前看到了雷多内街上的公共喷泉。这一点并不准确。他看到了喷泉,不过是在他离开鬼街之后;其他人也是在离开的时候看到喷泉,对吗?”
美国人无奈地点点头。
“到达的时候还是离开的时候,在我看来都一样…”
“完全不一样。不过先不说这个。我注意到有三个证人的证词极其相近:蒂尔尼先生、斯特勒牧师和已故的贝克先生。这三个人都从同一侧进入了鬼街,进入了同样的房子,离开之后顺着原路逃离鬼街。至少他们认为是这样——他们认为是从同一栋房子出来。可惜,他们想错了……尽管他们在同一个地点,但不是同样的房子。这就是戏法的关键。实际上,他们离开的时候是从对面的房子出来——证人们认为是从同样的房子出来,因为他们看到红衣女人和卖葡萄的瞎子仍然在对面的房门口。他们只要简单地站到对面的门口就能造成这种错觉。
“让我们继续想想,证人离开了房子,往左边走一一按照他们进入的位置,实际上是往右边走。他们来到了月亮弄和雷多内街交界的地方——可是他们并不是从这里进入月亮弄。如果他们当时更加镇定、更加仔细一点儿,他们应该会注意到街角的酒馆不见了;不过在那种情形下,谁又能保持冷静!酒馆并没有消失,而是在月亮弄的另一端,在和查普曼街交界的地方。查普曼街和雷多内街平行,看起来和雷多内街差不多;这三名证人都是从查普曼街进入月亮弄,然后从雷多内街离开。
“值得注意的是,每一个证人都在逃离的时候被迫回头。第一次是‘疯子’要求贝克先生去喝喷泉里的水然后回来;牧师那一次,一个人挥舞着火把迫使牧师往回走;至于蒂尔尼先生,完全是偶然。不管怎么样,证人回头的时候习惯性地要去找参照物——马戏团的广告和酒馆。可是这两样东西都不见了,所以证人得出结论,克拉肯街消失了!如果证人继续观察,他会发现三个离奇的人物都不见了,街道一片漆黑——肯定是某一个同谋把房门上方的灯熄灭了;这就更强化了街道消失的错觉。只要有一个人说原本有那条街道的地方是墙壁,其他人也会附和……”
欧文责备地看了一眼拉尔夫,当然也没有放过我。然后他继续说:“要实现这个戏法,策划者必须让证人们相信他们是从同样的路口进入月亮弄。仔细检查之后,我发现那里的环境完全符合条件:两栋房子面对面,外观相同,布局相同,同样上方有条不见光的封闭走廊—一如果预先不知道,晚上走进去就会认为是一条走廊;不过这种高空走廊会
给人一种在空中漂浮的感觉。我准备了一个小小的示意图,你们看过就明白了。”
“上了楼梯之后,如果向左走,就是图上的A,然后证人会穿过空中走廊——感觉是经过一条普通的、长长的走廊,然后摸索着穿过两间漆黑的房间,最后进入了第三间房间。证人在第三间房间看到离奇的景象——过一会儿我再解释窗户的问题。在此期间,搞鬼的人会锁住前两间房间的某些房门,打开另一些房门,他还会把位于A点的灯笼挪到B点,同样是楼梯上方,不过是另一栋房子的楼梯。之前通向对面房子的楼梯的门是锁住的,但是证人在返回的时候并不是原路返回,而是去了最近的楼梯。证人认为他从位于A点的楼梯下楼,可他实际上在B点。下了楼梯之后,因为两栋房子的布局相同,证人就认为是在原本的房子里;等他冲出门,看到对面的红衣女人和卖葡萄的男人,证人就更确信他是原路返回,从同一栋房子离开。在有浓雾的夜晚,这样的戏法非常有效。另外,我要补充说明。月亮弄并不是笔直的小路,它的两端都有一个小小的拐弯,所以站在街道中间位置的人看不到街道的两端。这个地理条件帮了大忙,否则证人可能注意到另一端灯光明亮的酒馆。”
“如此巧妙,又如此简洁。”我赞叹说,“可是这需要那个红衣服女人和卖葡萄的瞎子协助!”
“是啊。这里面有恶作剧的成分,因为那三个离奇的人物认为他们在搞恶作剧。至少瞎子和红衣服女人——也就是怀特太太——这么认为,怀特太太曾经是演员。至于第三个人——‘疯子’,他还没有露面,我们也不清楚是谁雇佣了他们。第一个和苏格兰场取得联系的是卖葡萄的人,他采用的匿名书信的方式,没有提供细节,但是声称参加了恶作剧,而且有人付钱。不过怀特太太提供了很大帮助,她昨晚来到苏格兰场。怀特太太,您说吧……”
那个女人脸上总是带着微笑,她很从容地解释说:“有人给我写信,不是通过剧院或者中介,是通过私人信件雇佣我。信中还附了一笔定金,实实在在的现金。如果我接受工作,我必须去一个茶馆和雇主见面。我去了茶馆,可是没有见到任何人。第二天,我收到一封信,里面有详细的指示,雇主和我联系完全靠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