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给你详细地解说一下。你从小就特别讨厌猫的屎尿的臭味,你从流浪汉那里得到可以去除臭味的药粉以后,就决定先在猫身上试一下,然后再往你母亲的鞋子和杯子里放。在你家正房和小仓库之间有一条狭窄的缝隙,缝隙里有沙土,猫在那里拉屎撒尿,换句话说,那里是猫的厕所。你把药粉撒在了沙土上,看能不能去除臭味。这时,猫正好去那里撒尿了。动物的尿和人的尿一样,都是弱酸性的,为了保持体内的碱,要排泄一些酸。猫尿跟氰酸钾混合,产生了氰酸瓦斯。人吸入了氰酸瓦斯都能致命,更不用说猫了。那只可怜的猫当场就蹬腿毙命,于是你意识到流浪汉给你的药粉是可以毒死人的毒药。”
“所以,你改变了流浪汉要毒死你母亲的计划,毒死了你父亲!”
“说话呀!沉默10秒钟你就输了!”
“什么?”
“游戏!谁沉默10秒不说话谁就是输了的游戏!”
“啊……想起来了……不过我想告诉您,那时候我才8岁,还不会有杀人的想法。”
“有的。”
“什么?”
“杀人的想法,8岁的孩子也会有的。”矢代把视线落在自己的手掌上。那天揪着妹妹的小辫子把她的头往水里摁的触感,直到今天还残留在手上。
“不管怎么说,矢代先生的话也太牵强了吧?就算你说的都是事实,一个8岁的孩子犯了杀人罪,也不能追究他的法律责任吧?”
“一个21岁的成年人犯了杀人罪,是要追究他的法律责任的!”
“我没杀人,也没有杀人动机。”
“怎么没有?那个流浪汉13年前企图毒死你的母亲!”
“刚才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流浪汉被毒死那天,是星期六吧?那天上午我在0县演《德古拉》,从0县到V县至少得三个小时,我就是想毒死他也没有时间过去嘛!这可是堂堂正正的不在犯罪现场证明!”
“不是!”
“为什么?”
“这个你心里明白。制造这种不在犯罪现场证明的方法,你很清楚。”
“什么意思?”
“你亲手毒死了你的父亲,这也罢了,因为你只不过是那个流浪汉的帮凶。那个流浪汉呢,13年前曾经想杀害你的母亲,也算是自作自受,罪有应得。但是!”
说到这里,矢代双手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你这个畜生!为什么要把孩子当‘工具’?”
勇树惊得瞪大了眼睛。
“说!你是怎么指派孩子替你毒死那个流浪汉的?在河边的儿童公园,你把氰酸钾交给孩子的时候,用什么收买了孩子?好吃的点心?零花钱?你现在是怎样一种心情?回答我!我在问你呢!把孩子当作‘工具’杀了人以后的心情是怎样的你这个不是人的东西!跟你父亲和那个流浪汉一起下地狱去吧!”
死一般的寂静。
矢代仿佛在寂静中听到了声音。
可以映出自己那“微笑的假面”的镜子破碎了。
眼前的勇树脸上的微笑,连一点儿影子都没有了。
矢代全明白了。勇树既没有跟矢代同样的悲伤与心痛,也没有“微笑的假面”,他脸上的微笑从一开始就是真正的微笑。
这个人跟我不是一类人。
矢代缓缓坐下。
“对不起,吓着你了吧?哈哈哈哈!我早就想这样威风一次了。”
“……”勇树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嗯?你怎么不说话了?我可要数数了!”
‘One(—)、o(二)、three(三)、four(四)
“喂!你怎么还不说话,再不说话你可就要输了!Five(五)、six(六)、seven(七).”
“Eight(八)、ne(九)、ten(十)!”
用英语数到10,矢代满脸笑容:“你输了!给你一个遗憾奖,坐上豪华汽车去兜风吧!”
10月1日,全县降雨。
昨天还是连一丝云彩都没有的晴天,气温超过30℃,已经5天没开空调的F县警察本部大楼又开了空调。可是刚晴了一天,昨天半夜就又开始下雨了。关于今年是个高温之夏的记忆,转眼就从人们的脑海里消失了。
县警察本部大楼5层刑侦部大办公室,只有课长还在办公桌前忙碌。三个重案组,通称一班、二班、三班,全都出去执行任务了,而且有两个班是刚刚出去的。刑侦一课课长田畑的视网膜里还残留着杀气腾腾的影像。因为是雨天,窗外已经变得昏暗了。关于案件的报告是下午5点多接到的。
一家三口被刺死。
田畑一边翻阅着字迹潦草的记事本,一边向里边的刑侦部部长办公室跑去。
“报告!”
也不等部长说话,田畑就推门走进了部长办公室。尾关部长急不可待地站起来,绕过办公桌,走到沙发这边坐了下来。
两人的表情都很严肃。
先开口说话的是尾关部长:“尸检员和机动鉴定班都到现场了吗?”
“马上就到。”
“把你现在了解到的情况先给我说说。”
“是!”
田畑把记事本放在茶几上:“现场是W市深见町的一所民宅。在这所民宅里,夫妇二人和他们的独生子全都被杀害。”
尾关伸手把田畑的记事本拽到自己眼前,只见上面写着:
死者——弓冈雄三(男,36岁)
弓冈洋子(女,32岁)
弓冈悟(男,5岁)
“深见町?离市中心很远嘛。”尾关自言自语地说道。
“对。市村合并以前叫深见村,现在是古老的集落和新建的住宅小区相接的地方。”
尾关向上翻着眼珠看着田畑问道:“这个弓冈雄三是干什么的?”
“不太清楚。他自己对别人说是从事拆毁旧建筑物的工作,实际上整天泡在麻将馆里打麻将。”
“本地人?”
“不,原籍是0县。据说他们现在住的这所房子是洋子的娘家房子,弓冈雄三类似上门女婿。关于这个情况,眼下正在进一步确认。”
尾关用鼻音哼了一声:“怎么发现的?”
“深见町派出所一个姓南的巡查长在巡回的时候发现的。昨天下午去弓冈家,家里没人。今天中午再去,还是没人。今天下午4点半第三次去的时候,发现大门根本就没锁。推门进去一看,地板上躺着三具尸体。”
“所以W市警察署说案件是昨天发生的?”
田畑点了点头:“在他家的邮箱里发现了今天清晨送到的报纸。”
可以认为,案件是在今天清晨报纸送到之前发生的。
“那个南巡查长昨天下午是几点去弓冈家的?”
“他说是4点左右。”
“可以认为那时候一家三口已经死了吧?”
“恐怕是这样的。南巡查长说,昨天下午4点左右,他看到弓冈家门前停着两辆车,觉得很奇怪。”
“邮箱
里有没有昨天的晚报?”
“他家没订晚报。”
尾关在记事本的空白处把这个情况记下来之后,抬起头来看着田畑:“尸检员到了以后就能确定作案时间了吧?今天能解剖吗?”
“不能。解剖专家大山教授已经回家了,明天上午才能解剖。”
尾关咋舌:“死者肯定是被刺死的吗?”
“肯定是,凶器都判明了。凶器是死者家中厨房里的菜刀,在灌满了水的浴缸里发现的。”
“灌满了水的浴缸里?”
“据分析,可能是凶手行凶后去洗澡间清洗身上的血迹和菜刀上的指纹,清洗之后把菜刀扔进了浴缸里。”
“凶器用的是受害者家里的菜刀……也就是说凶手没带凶器。可不可以认为是一起突发性杀人事件?”
田畑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尾关翻阅着田畑的记事本,皱着眉头批评道:“你的字怎么总是这么潦草,图也画得马马虎虎,谁看得懂啊?”
“对不起。我认为凶手是先杀死的弓冈雄三。弓冈雄三的尸体趴在厨房的餐桌旁边的地板上。大概是凶手一开始在厨房跟弓冈发生了争论,凶手抄起厨房里的菜刀,在弓冈腹部和背部刺了好几刀。当然了,还要等验尸报告出来才能下结论。”
“凶手刺死弓冈以后,又刺死了从外边回来的弓冈的老婆和孩子,是这样吗?”
“据推测是这样的。弓冈的老婆洋子的尸体蹲伏在厨房外边走廊的地板上,后背朝向着厨房。可能是回家以后先进的厨房,看见凶手和丈夫的尸体以后转身就往外跑,后背被凶手刺中。她的怀里还紧紧地抱着她的儿子,一定是为了保护儿子。凶手从正面刺了那个5岁的孩子一刀。”
尾关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凶手被孩子看到了,所以要杀人灭口,是吗?”
“大概是的。”
“连个5岁的孩子都不放过……”
“是的。”
尾关就像扔掉一件脏东西似的把记事本扔给田畑:“三班出动了吗?”
“一班也出动了。”
尾关一愣:“为什么?”
“我觉得行动初期的规模应该大一点儿。”田畑把早就准备好的理由说了出来。田畑知道,尾关肯定会对他这样安排产生疑虑。原则上讲,三个班应该轮流接案子,而且不能两个班同时接一个。现在二班正在侦查发生在E市的独居老人被杀案件,这个“一家三口被杀案件”应该由三班来侦查,一班应该在刑侦部待命一一这是常规。可是,田畑竟然……
田畑加强语气,继续解释道:“一家三口被杀的重大案件不能轻视。当地警察署是一个还不到40人的小警察署,有刑侦经验的人很少,几乎没有三班可借用的警力。”
“这就是你把三班和一班同时派出去的理由吗?”尾关部长显然不能接受田畑的解释,“我只能说你太不冷静了。重案组全都派出去了,这里成了一座空城,再发生重大案件你怎么对付?”
田畑也不让步:“这层意思我已经对朽木说过了。如果再发生重大案件,他的一班立刻撤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