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我在通往埃斯克拉芒庄的私有道路上目击让·诺迪埃的雷诺。
五点二十五分妮可离开客厅走向图书室。
五点二十六分我抵达山庄,立即进入无人的客厅。
五点二十七分前后资料室的玻璃破碎。在图书室内打开门的妮可、室内的吉赛尔和西蒙娜三人听到声音:书斋里的索讷、罗什福尔两人听到声音。
五点二十九分开始下起滂沱的雷雨。
五点三十分前后先是西尔万从餐厅回到客厅,然后吉赛尔从图书室回到客厅。
五点三十分前后索讷前往洗手间,离席约五分钟。
读到一半我愕然了,因为纸上写着我完全未知的新事实。
五点二十六分,朱利安抵达山庄,走进客厅时,里面是无人的。
还有,五点三十分前后西尔万是从餐厅那边走回客厅的。
“这是真的吗?”我拿着纸片叫道,“你抵达的时候,西尔万没在客厅里?”
可是昨晚询问的时候,是朱利安自己做证,他在五点三十分前后一直跟西尔万待在客厅。当然,西尔万也是这么说的。
“是真的。发现德国人的尸体之后,西尔万把我叫到一角,跟我这么说。他本人跟这起事件当然是毫无关系的,可要是他五点半之前曾有极短时间走出客厅的事让当局知道,可能会卷入什么麻烦事。他不想被烦心的警察纠缠,希望我做证,直到吉赛尔来到客厅之前我跟他一直都待在一块。他这么求我我也不好拒绝,就照他说的去做了。西尔万还有其他奇怪的地方,我听我姐说,这半个月里他好几次深夜拜访保罗·索讷的家。可昨天那两个人却是一副初次见面的态度。不只是西尔万,就连索讷也显得想隐瞒他们俩的关系。”
我对着面露微笑,脸色平静的朱利安问道:“那为什么你又变心了?干吗拿这个时间表给我看?”
“我跟西尔万的约定只限于面对警察,而你不是警察。就是说我改变主意了,但没有违约。”
今天调查的焦点多了一个。在五点二十七分前后,打碎玻璃,闯入资料室的嫌疑人列表里面,我不得不添加了一个西尔万。还有索讷神父与西尔万秘而不宣的关系……·这两人到底在隐瞒着些什么呢?
“走吧,从哪儿开始看起呢?”朱利安站起身来。
“我想先把握整体构造。”
在朱利安的带领下,我观察到的埃斯克拉芒庄的内部情况大致如下所述。
这栋建筑物,从上方俯瞰的话呈一个大“コ”字形。“コ”字的竖线是山庄的正面部分,靠近正中央处有玄关。上方的横线是右栋,下方的横线是左栋。右栋与左栋都有跟一层同等面积的二层,但正面部分因为那片巨大屋顶的影响,没有二层。
走进大门就是前厅,右侧有个小客厅。昨晚让-保罗他们就是在那里商议搜查事项的,也是罗什福尔与费斯托秘密谈话的地方。客厅右侧是巨大的陈列室,收藏着大量中世纪的古董。再往里走就抵达通往右栋二楼的楼梯,还有一道门通向右栋一楼的游戏室,里面空间广阔,摆着桌球台等设备。
从前厅往左走,就进入了与陈列室几乎一样大小的客厅,跟陈列室一样,客厅内侧也有通往二楼的楼梯。客厅跟陈列室都呈复式跃层,天花板随着正面屋顶的倾斜度越往里侧越高。不过只有客厅和陈列室是复式结构,前厅、小客厅则有着通常高度的天花板。客厅往里走是餐厅,再往里是一条走廊,左侧为配餐室、厨房,右侧是粮仓和酒窖。在左栋一楼最深处的这条走廊的尽头往右拐,有一道侧门通向中庭。我大致地看了一下一楼,来到这道侧门的前方,停下了脚步。
“通往中庭的出口就这一处吗?”我向带路的朱利安发问。
“不,你刚才也该看到了,从右栋的游戏室也能到中庭。不过那道门应该不用怎么考虑吧,长年锁着,今年也还没开过。铰链生锈得很厉害,没有最近开过的痕迹。”
“发现尸体之后,你从外侧绕到资料室时,也是用了这个出口吧?”
“对,我跟日本人从客厅穿过走廊,从这儿出到中庭。我问西尔万五点半左右到哪去了时,他说是去了那间酒窖。”
按照这个布局,客厅里的人可以完全不让厨房里的两个人察觉就走到酒窖。不仅仅是酒窖,从侧门走进中庭,再穿过中庭走到资料室的下方也是做得到的。我正在思索,朱利安对我说道:
“五点二十五分左右,妮可离开客厅后,西尔万能在仅有的两分钟内走到资料室吗……你是这么想的吧。还真的走得到。我今早实验过了。从客厅走到资料室玻璃门外面,只需要走一分四十秒。现在我们走一趟看看吧。”
我们从侧门来到了中庭。面前有着通往左栋二楼露台的中庭内侧的楼梯。穿过小树林一般的灌丛,从凉亭的一旁经过,就来到了通往右栋露台的楼梯下。转身一看,位处左栋二楼的书斋,其窗口被树木繁茂的枝叶遮挡着,完全没法看得见,只在树顶隐隐约约看见其上方的阁楼房间用来取光的飘窗。也难怪书斋窗边的索讷神父没法发现中庭行踪诡异的人影了。
朱利安没理会我,径直走上了露台的楼梯,我赶紧从后方追上他。
“从客厅到这儿,两分钟绰绰有余,问题是之后。雨刚开下,再晚不过五点三十分前后,西尔万就回到客厅来了,这点我可以做证。也就是说,西尔万离开客厅的时间仅有五六分钟。可是光看往返的时间,去时花了接近两分钟,回来时再怎么赶也得花掉一半时间即一分钟吧。加起来三分,就是说再怎么算,西尔万能待在资料室里的时间也只有三分钟左右。三分钟能干得出那么多事情吗,打破玻璃闯入,敲碎德国人的脑袋,用弓箭射穿尸体的胸……姑且不论杀人的专业行家,我多少知道西尔万的性格,那人是绝对办不到这事的。我自己实验的结果是,包括移动时间在内,总体上最少也要十分钟。”
资料室的玻璃门还是碎着的,一副凄凄惨惨的样子。可是窗帘拉上了,让人没法窥见室内的状况。我试着在露台上再走远几步。在资料室前方,还有两个房间面向露台。靠近我的那个房间开着窗,带蕾丝花边的窗帘惬意地在风中飘荡。
“那是我的房间,从昨晚开始。”朱利安面露微笑。这个青年总喜欢抢在我的思路前面,让我有点不悦了。
右栋的二楼有一条长长的走廊,延伸到通往一楼陈列室旁的楼梯。走廊的尽头是储物室。左侧从近到远是化妆室和两间客房,再过去就是成为杀人现场的资料室。右侧近处是兼用作起居室的宽广的图书室,再往里走也是客房。
“从上个月开始,西尔万住的就是右侧那间图书室隔壁的客房。面向露台,也就是说能够通过露台走到资料室外面,让人可以随心所欲敲碎德国人脑袋的这两间客房,很遗憾地,今年夏天还一次都没用过。门从去年开始就锁上,窗户也是关得牢牢地。警察好像也调查过了,在昨天傍晚,并不存在有人使用这两间房间中的任一间来到露台上的可能性。两间客房的窗户都没有打开的痕迹。好不容易得到警察的许可,让我能躺到这房间的床上,都是昨晚快午夜的时候了。”
多亏了朱利安的说明,我受打开的窗户启发所得出的假设,顷刻间就已经分崩离析。我原以为谋杀发生的前后三十分钟的时间带里,在右栋二楼的三名女性,吉赛尔、西蒙娜、妮可都有单独来到走廊的机会。西蒙娜
去过洗手间,这段时间里吉赛尔是孤身一人的。妮可也不一定是从客厅径直走到了图书室。这三人之中的任何一人,或许有机会从客房经露台来到资料室前面,再打碎玻璃……·可是,看来这份可能性也消失了。
“图书室里的三人同时听到玻璃碎裂的声音。敲碎玻璃的是她们之中的谁这一点本来就是不可能的。还有,她们三人拥有的作案时间充其量也只有五分钟,西尔万这个男人花三分钟办不到的事,一个女人就算有五分钟,恐怕也难吧。”我就像想说服自己一般自言自语,可是多多少少有点逞强的意味。
“不过……”
我正想说些什么,却又噤声了。想在三五分之内杀死德国人都极其困难。我自己说出的这句话,意想不到地在我的思考中激起了一丝涟漪。那里面有着微妙的抵触感,虽然还是暧昧而混乱,某种重要的构思却已在孕育中了。要是能把这个构想,跟杀人现场本来没有必要敲碎的玻璃之谜结合在一起……可是,我还不能充分地整合自己的思维。
“到左栋的二楼看看吧。”从我口中说出的,是完全南辕北辙的内容。
左栋和右栋的二楼没有直接连接的通道。想在这家的内部往返左右两栋的二楼,必须先下楼梯,通过建筑物正面部分的一楼,再登一次楼梯。另一个方法是来到面向中庭的露台,利用中庭一角的楼梯下楼,再横穿中庭来实现,这样的话就得暂时走到建筑物的外面了。
“书斋的两个人之中,比起罗什福尔,索讷更有犯罪的可能性。要是排除了某个假设,索讷上洗手间是下起雷雨之后,大概五点十五分的事情。那是玻璃碎裂声响起之后七八分钟了。他大概够时间去到资料室的,不过也就落得个尸体第一发现者的戏份了。”
事到如今,脑子笨如我也渐渐明白了。那份时刻表,还有朱利安带路时那种冷嘲热讽的语气,一切都证明,他在上午已经完成了山庄内的所有调查。到底是为什么,这位青年物理学家难道有意要当个业余侦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