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诺迪埃就是把脖子伸到了绳圈里去。”朱利安严肃地说,“……恐怕凶手是把偷出来的马藏好后,潜入了即将用作杀人现场的塔内。当然,那时的天色已黑。凶手在这里布置了一个既简单,又极其有效的机关。他将准备好的绳子的先端布置成一拉就会收紧的圈,将其用针沿着窗沿钉在窗的木框内侧。绳子另一端伸到梁上,沿着梁架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到头来,就是诺迪埃挂着的,纵横两道梁交错之处,他在该处将绳绕梁一圈,继续放回梁上,如出一辙地回到窗边,之后在窗的一隅不起眼的地方跨过铁格子,垂到地面。这时,就像刚才所描述的,用另一根绳子搭在铁格子上,将其两端都垂到地面。凶手的把戏就是这么简单。那把剑估计也是这时被带入现场,丢到地板上的吧。他将那巧妙撬开的门锁如同完好无损的一般放回门闩处。
“到了该来的时刻,凶手躲在暗处,察觉诺迪埃已进入塔内,骑上系着绳子一端的红马,在塔的窗下让马静静地走起来。之后,凶手低声呼唤诺迪埃的名字。诺迪埃踏入的塔内只有微弱的星光映照,几乎是一片漆黑,他为了防止被人偷袭,将门闩上。这时,他听见窗外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当然,他为了确认对方是谁,将头伸入几乎与石壁的厚度同样深的窗内,隔着铁格子望向星光明亮的窗外了吧。当诺迪埃看见骑着马的凶手,还没来得及心生猜疑……
“凶手一蹬马腹,令马儿向着前方那棵城墙下的柏树全力飞奔而去。绳被猛地一拉扯,顷刻间,由梁木和针构成的松散架构被收紧,将把头伸入木窗框往外张望的诺迪埃的脖子紧紧勒住。脖子上的绳圈、固定住绳子的房梁一角以及飞奔的马之间形成一个极尖的锐角三角形。之后绳子继续被扯向前方,诺迪埃身体往后一昂,整个人被吊起到空中,这时马已经跑完了经过计算的一段路,凶手将马停下。之后利用刚才所推理的方法,将绳子的一端固定在铁格子上,切断并带走冗余部分即可。除了四根钉在窗框上的固定绳索的钉子,任何证据都没有残留,一个完美的密室自杀就被伪装而成了。”
我们屏息敛气地听着,朱利安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
“明白了吗,各位?红马既不能在马厩也不能在别的什么地方,非得在那个现场被杀死不可。凶手需要的是活马,但是谁都坚信凶手是为了杀死马而将马带到了现场。当诺迪埃谋杀的真相被解明,有可能实行犯罪的人也自然就被限定下来了。凶手至少必须是熟谙驾驭马的人。听说罗什福尔家的栗毛讨厌生人,性情相当暴烈。要是门外汉或者刚入门的人,可没法完成这么精细的行动。在案件关系者之中能满足这一条件的只有罗什福尔家的三人,罗什福尔、妮可和吉赛尔。诺迪埃据说是骑马高手,可他是被害者,无须纳入考虑。我和姐姐都是巴黎出生巴黎长大,马肉还好,活着的马连碰都没碰过。我见过西尔万在妮可的推荐之下练习过骑马,可也转眼间就被摔下马来。索讷老人就算干得出杀人的勾当,据我的调查,他也没有骑马的经验。到此为止我们就算能推理第二案的犯罪手法,却还未能确定凶手的名字。”
我盯着朱利安那扬扬得意的脸,不觉间愕然了。朱利安举出的三个人之中,妮可和罗什福尔已经成为第三、第四名牺牲者。那就是说,朱利安这番告发的锋芒是直接指向吉赛尔的。这名青年,是想将昨天刚结婚的年轻新娘推上罪人之座吗……怎么可能。我在脑中否定着,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接下来,是妮可被杀一案的真相。这案可以套用诺迪埃谋杀案的逻辑,不同的只是一点,对凶手来说有用的不是马的力量,是马的速度。第三案最生死攸关的是不在场证明的问题,因为这点上首先要怀疑西尔万,其次要怀疑的是我。说到这里,我想在座各位都明白了。你们为什么连这么单纯的要素都没注
意到呢,我实在无法理解。”
是这样的吗?还真是非常单纯。我是以凶手从山顶走下悬崖为前提而思考的。让-保罗则考虑凶手是垂直降下了悬崖。
“前天傍晚,凶手走出山庄,装出走下私有道路的样子,绕到家的后方,先将妮可的黑马偷了出来。之后他来到牧场的边缘,没有选择往左的通往悬崖下方的路,而是往右方通向登山口的路走去,在走过登山口少许的山麓森林里将黑马藏了起来。之后他登上山顶,等待被他召唤的妮可上山。因为雷雨,天黑得比预料中要早是他的一点误算,然而他反过来巧妙地利用了这一条件。在暴雨之中,电闪雷鸣的一刹那,他将妮可从山顶推了下去,给山庄的目击者心中铭刻下谋杀发生的时间,然后追着逃亡的西尔万下了山。凶手发现了等在那里的西蒙娜,他在还没降到登山口时就躲入森林中,越过草丛来到马的所在地,骑上马,全速地跑过山麓昏暗的草原,由卡萨尔队长等人的反方向抵达悬崖下,再将马当场射死。当然,他抵达悬崖下方现场的时间就比任何人都早了。他是藏身到了附近的岩石阴影处。在埃斯克拉芒庄的众人到达之后再现身,一副刚刚走来的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那个男人看见我速降悬崖时是份什么样的心情呢,估计绝对不能心平气和了吧。”
朱利安所说的那个男人,是指奥古斯特·罗什福尔吗?可是,罗什福尔已在今早作为最后一名牺牲者被杀死了。而且是由朱利安亲手从悬崖上推下去的。罗什福尔不可能是连续杀人事件的凶手。
“这种荒唐话谁会信啊。”让-保罗怒吼道。
“少胡扯,还是解释一下前天傍晚,你为什么携带了整整一套攀岩用具这一点吧。还有直到被揭发之前你一直保持沉默的理由。要是心里没鬼,为什么当时不老老实实交代出来?”
“我保持沉默,是因为计划的需要,还有为了我跟西尔万的约定。”朱利安对让-保罗的恫吓充耳不闻。“我在最开始的费斯托谋杀案时就已经怀疑罗什福尔。诺迪埃谋杀案发生之后,这份怀疑就落实了。我已经说出了我的推理。可是,我没有证据。我预估下一名牺牲者不是妮可就是西尔万,当我听说先是罗什福尔,再是妮可和西尔万走出了山庄时,就猜到罗什福尔想在蒙塞居尔的山顶进行一场三者会谈。冷战中的夫妇和妻子的情人,要为将来的路怎么走耐着性子谈一谈。地点是僻静无人之处,当然非蒙塞居尔的山顶莫属了。我把车子开到停车场,带上以前已经准备好的攀岩用具的袋子,登上了岩峰。这些道具是考虑到十年前摔死的吉纳维芙而准备的,这点以后再说。之所以从埃斯克拉芒庄到山顶花了近三十分钟,是因为途中先到了下方的蒙塞居尔村,给姐姐打了一通电话。考虑到妮可、西尔万还有我都被杀死的情况,我让姐姐守在登山口,让她做证单独下山的人确实是罗什福尔。那时山庄里只有吉赛尔一个人。我不可能拜托吉赛尔做这种事。姐姐察觉到我可能会遭遇什么危险,不顾一切地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