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微微摇了摇头,没有作声。是的,西蒙娜用驱始料不及的方法——“受忍”,通过让自身甘受绝食的摧残,击破了驱精心布置的罗网。想到这位个性稀罕而鲜明的女性,一股强烈的敬畏之念在我心中油然而生。能与矢吹驱展开如此壮烈的思想争斗,我再一次被西蒙娜·卢米埃这一名女性思想家的力量所压倒。即使被逼入了绝境,最后西蒙娜还是逃出了驱的掌心。
“可我还是不明白。在塞特港的海岸边,西蒙娜最后问你的那个问题,为什么你要回到这个悲惨的世界上,你没有回答。我现在代替死去的西蒙娜再问你一次,为什么你要回来,回到这个人类的世界?”
“我也不明白。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到西蒙娜那天的晚上,我跟你说过的话吗……导师告诫我,要是不回到地上与恶的势力做斗争,第三层的、最终的解脱就永远不可能得到。这句话本身对我就已是不可解的谜。因为导师教导过我,世界只是假象,在其中既没有善,亦没有恶。然而在这个夏天,我得知了恶的存在,好比是在恶之都香巴拉中接触到涌动的黑暗之力,并受其操纵的新时代的黑魔法师。导师将我送回大地上,也许就是为了让我与这个人战斗吧。”
“尼可拉·伊利奇。可是为什么在朱利安说出他那可怕的野心之后,你也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呢?”
“在蒙塞居尔的连续杀人事件中,乘着第四匹马,灰色的马登场的人物,到头来是朱利安·卢米埃。可是,朱利安·卢米埃只是一个傀儡,你听过他的豪言壮语了吧,跟马蒂尔德所体现的恶的深度没法相比,简直是个跳梁小丑。”驱皱起双眉,仿佛在表示轻蔑之意。“真正的灰马骑士还在别处。是那个人,尼可拉·伊利奇。他必定还会在我面前现身,而那时就是尼可拉·伊利奇的死期。我会亲手将他送入地狱。”
驱这么说完,脸上浮现出冷得让人战栗的微笑。
“……不过,我还是没法相信啊,这种秘密结社真的存在。”我喃喃自语。可是,驱在塞纳河边遭到狙击也是不容置疑的事实。我尝试改变话题,问道:
“不过,你想寻找清洁派的宝藏倒是认真的吧,虽然失败了。”
“不,成功了。”
“为什么这么说?”我反问道。标记着宝藏所在地的神秘羊皮纸落入希姆莱之手后,应该已经无处寻觅了。
“**从占领地掠夺了各种各样的东西。不只是工业原料、人力资源,还有各种文化财产,都列入了**的抢掠清单之中。为计划建造在靠近希特勒故乡的林兹的大美术馆做准备,**从巴黎等西欧各地掠夺了无数名画,这是有名的。然而还有另一种掠夺品,另一种完全不同系统的掠夺品的存在。希姆莱所管理的纽伦堡的**宝物库中,收藏着**从各地博物馆、寺院中夺来的有灵验的,或者据说有魔法效果的破烂垃圾。战后这些东西大多物归原主了,但也有出处不明,以致想送还也不知送归何处的物品。而当中有一个,就是有名的‘太阳的十字架’……”
有着一人高、用黄金打造的巨大的“太阳十字架”。那仿佛是从历史的黑暗中意外登场的一件物品。就算不计其原料的黄金的价值,有着如此高的美术、古董价值的这件物品,其存在竟然不为世人所知。
“占领纽伦堡的是巴顿将军率领的第四十五师。为追究**的战争罪行,美国的情报组织一度将宝物库置于其管理之下。”
“所以你就让人从美国寄来那张照片了吗?你想说那个就是清洁派的宝物,是吗,驱?”我兴奋了,叫嚷起来。说起来,驱和西蒙娜在塞特港的海岸,曾经就清洁派的信仰与“太阳十字架”的关系展开过议论。
“……克拉克亲卫队中尉的发掘是成功的。那帮
人得到圣·乔治书函的日期是一九四二年。而他们向罗森堡做出那封报告的日期是两年后,一九四四年。不,考虑到这封报告在战后仍留在费斯托的手中,应该认为他们始终没有对罗森堡提出正式的报告。希特勒和戈林曾就掠夺来的美术品展开过争执,这是相当有名的,希姆莱和罗森堡也曾围绕这种掠夺的战利品展开了明争暗斗。这两年的时期也与**尝试挖掘蒙塞居尔的时间相符。也许在希姆莱入手象征着清洁派信仰的“太阳十字架’之后,想将那封已不值一文的圣·乔治书函拱手送给罗森堡了。”
“那么“太阳十字架’现在在哪里?”我忘我地追问,因为兴奋的缘故,喉咙干得难受
“一开始是在美军的管辖下。可是不知后来双方有过什么协议,经过欧洲联军总司令艾森豪威尔的决定,移送给了苏联。或许是苏联强硬主张其对‘太阳十字架’的所有权了吧。从那以后,未在任何公开的博物馆中展示出来,现在的所在地也无人得知,、只有美军管辖时期拍摄的照片,留在华盛顿的国立古文书馆。”
驱那出人意表的回答让我完全灰心丧气了。清洁派的秘宝只是短暂浮上了时代的水面,之后又深深潜入了黑暗的水底。而且那份黑暗可是比埋藏了秘宝七百多年的蒙塞居尔的地下还要黑暗、阴森森的秘密主义。我想我们此生都不可能有缘亲眼得见清洁派的秘宝了。驱继续说了下去。
“我以前就考虑,战后在希姆莱宝物库之中发现的‘太阳十字架’,或许就是传说中的清洁派的秘宝。对清洁派到底是异教还是异端的争论来说,这一物品有着决定性的意义。塞特港的那一夜,西蒙娜虽然煞费苦心地为‘太阳十字架’添加了诸多说明,可是只要清洁派的信仰象征被确认为‘太阳十字架’,那么清洁派就能彻底从基督教的历史中脱离,而呈现出一种对密特拉教等古代东方的太阳信仰的继承色彩。经过这个夏天的调查,这一点几乎得到了证实,我十分满足了。”
驱的话说完了。雾雨仍旧绵绵不绝地打湿着石铺的街道。我们走完了圣·杰克街那坡度平缓的下坡路后,往右转向了塞纳河畔。以晚秋、冷雨的黄昏为背景,石砌的圣母院阴沉沉地蹲踞在江心。塞纳河冷意瘆人的水面上无休止地飘洒着雾雨。很快就要到冬天了,我这么想。身旁的青年任凭头发和外套被雨淋湿,只顾无言地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