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嗣发问后,猫丸点了点头。
“没错,正是兵马老爷子打来的内线电话——成一我问你,那通电话是因为什么事打来的?”
“我想想……是让富美去院子里洒水……”
“那是第一通好不好?你小子别给我掉链子——我问的是第二通电话,你接起来的那个。”
“哦哦,那通电话里外公让我吃过晚饭后去见他。”
“让谁过去?”
“让我。”
“只有这件事吗?”
“嗯,只有这件事……啊——!”
“发现哪里不太对劲了吧?”
猫丸轻歪着头。
“那时兵马老爷子还不知道你回到了阔别十年的家中,他是在得知接电话的人是你后,才吩咐你吃过晚饭后过去见他的。”
没错,当时成一在电话中表明身份后,外公是非常惊讶的。
“然后呢?成一,当时兵马老爷子究竟为什么会打电话过来?”
“不清楚……这个我没问。”
“问题就在于此,注意——”
猫丸的声调愈发高亢起来。
“兵马老爷子第二次打来电话,并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因为与自己多年未见的外孙回家相比,其他事情早就无所谓了。也就是说,这原本是一通可有可无的电话。这里我们需要重新回忆的,是兵马老爷子的习惯。当他第一次打电话说要给院子洒水后,直嗣对成一提起过这个习惯吧。”
直嗣恍然大悟。
“我知道你想说的了!是那个习惯对吧——一旦家里来了不喜欢的客人,就会打内线电话吩咐家里人做些无关紧要的活计。而打第二通电话时,恐怕房里也有一位令他讨厌的客人——是这么回事吧!”
“啊,原来是这样!”
美亚也高声赞同,猫丸开心地点点头。
“正是这样。无论是打电话,还是观察外面的天气,都是为了向客人展示自己的不悦。对兵马老爷子而言,那天会让他感到讨厌的客人,就只有来自正径大学的两位研究学者了。考虑到这里我不禁想到——会不会是双人组中的哪位中途折返回去了呢?我思索了很久,但两人都拥有着不在场证明。于是我又想,有没有可能是一个人制造了两个人的不在场证明?——究竟什么条件能够满足即使留下一人,也能做出两个人都不在的假象呢?——我对此再三思索,绞尽脑汁地做了许多设想,最后突然想到——在左枝子为神代提供不在场证明的那通证词里,会不会有什么漏洞?当想到这里时,发现左枝子认错人这件事,也就并非那么困难了。”
胜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显得十分钦佩。
“接下来,兵马老爷子一案中最难解释的,是直嗣和成一的证词——由于没有任何人通过连接走廊,因此不可能有人出入那间别室。但讲到这里,‘入’这件事已经不成问题了,因为凶手就是在两人捧着水管在院子里慌慌张张跑向宅邸时进入别室的。之后是‘出’——也就是逃离路线。这点是案件的谜团所在。想要逃离的话,需要满足逃跑路线与时机两个条件。逃跑路线就只有连接走廊,这一点警方已经查明,接下来就是时机了。”
猫丸说到这略微顿了顿。
“神代将兵马老爷子……呃,那个……打死,这件事当然并非有备而行之的。他最初的目的应该只是说服兵马老爷子,这件事容我稍后详细说明。总之他在行凶后冷静下来,开始擦去指纹、收拾现场的时候,富美已经用托盘端着晚餐向这边走来了。富美应该不会没规没矩,一声不吭地突然把门打开。因此在进门之前,想必她是打了声
招呼的,像是‘太老爷,晚饭送来了’这样的话——应该没有错吧?”
“嗯,嗯,是这样的。”
富美一直蜷缩在房间的角落,巨大的身体所发出的声音却细若蚊蝇。
“或许是出于‘晚被发现一秒是一秒’的心理,神代听到富美的声音后,下意识地慌忙藏在了厕所之类的地方。接着富美发现了尸体,但也仅仅是发现了尸体。于是她吓得扔下托盘,跑向主宅来为各位通知此事。而神代则抓住这个时机,从她身后追了上去。”
“从身后……追了上去?”
美亚惊叫一声。
“没错,神代如影随形般,跟在富美身后跑了出去。恐怕是由于他在那时猛然想到,如果这时不跑,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而能令凶手从案发现场消失的时机也只有此时。因为直到这会儿之前——直到富美去送晚餐之前,直嗣和成一都在起居室里望着别室那边……”
富美扭过粗粗的脖子,惶惶不安地望向身后,仿佛杀人犯依然跟在她身后般……成一望着她滑稽的样子,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成一和大家赶到别室时,半开的厕所门也正好能证明此事。就这样,没有任何人目睹到富美与神代返回主宅,这是因为当时全家人应该都已经去了餐厅。而没有注意到凶手紧随自己身后回到了主宅的富美,也立刻奔向了全家人所在的餐厅……”
没错,当时由于跑来通知兵马遇害的富美太过用力,推得厨房的门反弹后又关了回去。在那一瞬间,走廊里无论有谁经过,成一等人都是不可能看见的。
“另一边,神代就这样径直从门口逃走了。想必大家也都清楚——无论房门还是院门,当时都还没有上锁。胜行叔还受了太太的责怪对吧——尽管如此,当时的事态也的确是间不容发。即使事先计划也未必会如此顺利,凶手可也真的是侥幸之极了。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真的是勉强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危险,并成功逃离。事情就是这样,许多幸运的偶然叠加在一起,才导致了案件中不可思议的状况。”
猫丸说着,用幼猫般的眼珠扫视着所有人。
“你叫……猫丸对吧?然后呢?”
直嗣开口了。
“凶手的把戏我清楚了……但他为什么要杀害老爹?”
直嗣收起了平时那副爱唱反调的性子,茫然地问猫丸。
“这个嘛……毕竟事到如今,他们两位都已不在人世,我也只好凭感觉猜测了……”
猫丸说着,略微犹豫了一下。
“那只茶碗,大家都知道吧……我认为当时神代想要将它摔碎。”
“茶碗?”
“没错,就是兵马老爷子的亡妻所留下的遗物。我想神代会不会是为了破除兵马老爷子对心灵主义的迷信,打算给他下一剂猛药呢?——之所以会这样猜测,是因为我听说了神代高中时发生的那个小插曲,也是令神代对超常现象产生兴趣的那个小插曲。我记得它是在降灵会举行当天,左枝子从大内山那里听来的故事。在神代散步许久后,大内山表示‘想参观庭院’后也走了出去,并在那时给左枝子讲了这个故事……”
猫丸简略地给在场的人讲述了神代和手表的故事。
“似乎是因为这件事,神代砸坏了过去束缚着自己生活的手表。自行破坏了心灵的寄托之物。通过这件事,他脱离了框架的束缚。大内山也说过,神代的视野因此而变得更加宽广,价值观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那或许神代也会试图将这种价值观层面的变革强加给兵马老爷子。对兵马老爷子来说,那只茶碗是他唯心主义的寄托,是灵魂附着的凭依。在他眼中,那是他与亡妻独一
无二的维系。而神代或许正是想要破坏作为兵马老爷子唯心主义所仰仗的这一象征物——正如那块手表之于神代一样。或许他对兵马老爷子说了些‘这种玩意儿不过是个陶器而已’、‘不能将精神寄托在区区一个物件上面’之类的话。但对兵马老爷子来说,这‘区区一个物件’却是唯一能使他与妻子二人共同进餐的、他最为珍视的物品,是他绝对不能失去的物品。神代想给兵马老爷子下一副猛药,摔坏那只茶碗,让他醒悟过来,但兵马老爷子却奋力抵抗。面对举动粗暴的神代,兵马老爷子或是怒不可遏,或是哭泣求恳……总之这个在年轻时独断专行、方头不劣的他,在那时做出了激烈的抵抗。而在神代眼里,对方丝毫听不进自己基于科学理论的建议,如此愚昧无知的态度令他束手无策。或许这时,老人的执迷不悟已经令一团怒火涌上他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