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好冷,刺骨的寒冷。即便如此,也抵不过她心口疼痛的万分之一。
夜晚的大海骇浪滔天,如兽嘶吼。
甲板上,一位柔弱的女子孤独地站在寒风里,任由寒冷侵袭她身上的每一个毛孔。
汹涌的海水不断地涌上来,拍打在甲板上,反反复复,不知疲倦。
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晚礼服早已湿透,紧紧地贴在她的身上。
她在哭,撕心裂肺地哭。
“你在干什么?”墨司寒板着脸一步一步走向她。
他身上披着一件长袍,脚上只穿了拖鞋就追了出来。精致的五官如同冰雕,鼻梁英挺,薄唇紧抿,浑身散发着与生俱来的独特气质。
他是晋城家喻户晓的墨氏集团总裁,只手遮天,呼风唤雨。
祝无忧朝着他怒吼:“你别过来!墨司寒,你若再上前一步我就跳下去!”
墨司寒的唇角微微抽动,冷冷地吐字:“幼稚!你还是那么幼稚!”
他的眼底里全是嘲讽,仿佛即便她死了也与他无关。
女子在抽泣,肩膀一抽一抽的,就像被雨打的迎春花,孱弱娇嫩,委屈至极。她看他的眼神就像是一匹受伤的狼,独自舔着伤口在黑夜里长嚎。
“为什么?”她低泣、痛苦、绝望、奔溃。
墨司寒的黑眸猛然一沉,薄唇紧抿,不发一言。
祝无忧泪如雨下:“墨司寒,在这个世上但凡能让我痛苦的事情你都要试个遍,我就这么好欺负吗?”
“够了!别再闹了!”墨司寒眼瞳半眯,强压怒火。
祝无忧脸色惨白如纸,哽咽道:“墨司寒,归根结底你只是在报复我。”
墨司寒狠狠瞪了她一眼,咬紧牙根道:“你到底有完没完?”
“墨司寒,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她的哭音不大,但很有穿透力。
墨司寒的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这股烦躁不加掩饰显现在他脸上。
祝无忧哭着问他:“在你眼里,苏岚的死是我一手造成的是不是?”
墨司寒阴鸷的脸上闪过一丝恨意,怒吼道:“闭嘴!不许你提苏岚!”
苏岚这个名字是墨司寒的逆鳞,触之必怒。若在平常,祝无忧是断不敢在他面前提她的,但事到如今,她早已无所畏惧。
“苏岚她死于意外,你凭什么怪到我头上?”祝无忧不解、委屈、心酸。
半年前,墨司寒的白月光苏岚死了。就在两人交换戒指的那一刻,苏岚在赶往他们婚礼现场的途中意外发生车祸,不幸逝世。
这明明是一次意外,可到了墨司寒的嘴里,祝无忧却成了罪魁祸首,他恨不得死的那个人是她,而不是苏岚。
墨司寒双眼猩红,咬紧牙槽:“她死了,现在你满意吗?祝无忧,你和你妈一样,都是贱人!”
对于他的辱骂,祝无忧习以为常。在他眼里,她们母女是犯下不可饶恕之罪的害人精,就该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
祝无忧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墨司寒看她的眸子里全是愤怒,似要将她给拆骨吞腹。
祝无忧抬起眸子故意挑衅他:“幸灾乐祸不可以吗?还是说死的那个人是她而不是我,你失望了?”
“够了!”
墨司寒一声怒吼,一拳砸在了甲板上,鲜红的血一滴一滴,犹如雪地里绽放的梅花,妖娆夺目,触目惊心。
许是被这抹殷红所吓到,祝无忧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半个身子瘫软在栏杆。
墨司寒咬紧牙根,深深溢出一段呻吟:“祝无忧,你和我都没有资格幸福。”
“你说得对,我没有资格幸福。”祝无忧失控大喊道:“我妈死了,我们的孩子也死了。可是……为什么这些报应要落到我孩子身上?为什么?”
一想到死去的孩子,祝无忧的心瞬间裂开一道口子,如同被成千上万根钢针扎着一样疼。
自从他们的孩子逝世,她的精神就变得有些不正常,医生说她患了严重的抑郁症。
“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墨司寒不想她受刺激,故而压低嗓音,息事宁人。
祝无忧在哭,抑制不住地哭,仿佛要将一生的眼泪流尽似的。
墨司寒竭力压制痛苦,轻声劝道:“等船靠岸后我陪你一起去医院。”
“墨司寒,我妈是罪人,我也是罪人,所以你希望我死对吗?”她问他。
冷风吹乱了她的头发,黑色的裙摆摇曳在空中,她的眼神空洞、绝望,就如同悬崖边摇摇欲坠的小树。
“你病了,该去医院看病。”墨司寒上前几步,想要拽她下甲板。
祝无忧大声威胁他:“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她的整个身子往栏杆靠了几分,墨司寒顿时杵在了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祝无忧,你不要做傻事!你快下来!”墨司寒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慌。
寒风凄厉,似咆哮,似怒吼,似诅咒。此时的祝无忧如同一只溺水的玩偶,肺部被积液充满,令她无法呼吸,无力挣脱。
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悄然滑落,祝无忧笑魇如花:“墨司寒,我会让你如愿的。”
下瞬,祝无忧向后一侵,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急速坠落。墨司寒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拉拽,眼前一道身影飞了出去,他的指尖碰到了她冰冷的衣角,最后虚无地停在了半空中。
“不……”男人野兽般的嘶吼声响起,振聋发聩,撕心裂肺。
……
下沉,下沉,不断地下沉。
没有多余的话,她甚至不愿再多看他一眼。
此生,她做过他的妻子,也为他生过孩子,她全心全意爱过他,也被他伤得体无完肤。往事如烟,爱与恨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刺骨的寒冷她已经感受不到,冰冷的海水将她淹没,她不再挣扎,不再痛苦,欣然接受死亡。
失去所有知觉前,祝无忧许下最后一个愿望:墨司寒,我以后再也不要爱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