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要坏了。
颜珞睨她,哼了一声,告诉她:“药坏了,我让阿婆重新配一副新药。”
顾阙没明白她的意思,只当她的身子又不好了,也不与她计较了,道:“我们去找阿婆。”
颜珞看她一眼,傻阙!
路上,顾阙伸手去牵颜珞。颜珞罕见地拂开了,道:“我嫌你脏了。”
顾阙笑了,“我哪里都脏,你替我洗洗。”
颜珞望着她,她好像,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
不,应该是她本来就是这样,是她从未见到过的。
“呸,渣女。”颜珞半晌才说了这么一句,晨光似的眼睛蕴着精光,与顾阙的清澈不大相同。
两人四目对望,顾阙想起陈屏,同样是为官的女子,心思截然不同。
眼前的女子干净,清冷之色,仿若沾不得半点尘埃。往日眼中的柔情都不见了,那双眸子的光,让顾阙心悸。
顾阙蓦地明白了些什么,她伸手去碰颜珞的手腕,道:“我们去洗洗,洗到你满意。”
她拉着颜珞就朝卧房跑去,吩咐婢女:“你们快些回去烧水,水烧热些。”
颜珞不明,婢女腿脚快,先跑开了。
顾阙拉着她走,眼中明明白白地写着欢喜,瞬间,颜珞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了。
药还是那味药,从未变过。
颜珞被迫被拉去浴室洗澡,水烧得很好,两人还是第一次同处浴室中。
烟雾缭绕,柱子上的水珠慢慢凝结,最后,不堪重负,啪嗒一声落了下来。
顾阙慢悠悠说道:“你可晓得一味药只能治疗一人,人多了,就没有药性了。你这个吃药人,不明白吗?”
“我同你说,你的病只能我这味……”
颜珞猛地拉住她手,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拽住她,拉入自己的怀中。
哦豁,动情了。
顾阙发笑,颜珞身上好香好香,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双手抱住颜珞:“你吃醋的样子,挺有趣的。”
傻傻地、萌萌地,明明那么精明的人,偏偏自己看不透。
不就一份点心,值得生气吗?
“我没有朋友,难得遇见陈屏,她有趣,又是女子为官,与你相似,我觉得她很了不起,就这样,难不成还有其他事情吗?”顾阙笑了起来。
颜珞用力抱住她,用尽自己的力气,方才她想起了阿娘。
就这么一瞬间,她有些接受不了。
顾阙被勒得透不过气来,深吸一口气,说道:“是你让陈屏来的,你怎么打自己的脸呢。”
颜珞冷冷地开口:“我没有让你给她送吃的,更没有让你给我吃剩下的。”
顾阙很宅,更乖巧,以前被身份牵制不和女孩子说话,如今恢复身份懒于出门,宴上结识的女子都是小姑娘。如今见到志趣相投的陈屏,感觉自然就不同了。
有些崇拜。
她闭上眼睛,告诉颜珞:“她做官,我有些崇拜她,就像当初我崇拜你,只崇拜罢了,没有其他感情。”
“你也知晓女子为官不易,我敬她重她。”
“颜珞,你生生将我掰弯了,我也只对一人好,你慌什么呢。”
慌什么呢?为何要慌?
你慌,便是对我的不信任,你可知,我也会好伤心的。
颜珞轻叹:“顾阙,你可知你的珍贵。”
“对你而言珍贵罢了,对于其他人,不值一提。”顾阙松开她,爱只是两人之间的事情,旁人只觉得你是一个普通人,无关紧要,怎么会珍惜呢。
一块点心,喜欢的人吃才会觉得珍贵。不喜欢的人,反而觉得是累赘。
这时,她才觉得杀人如麻的反派颜珞不过也是一普通的女子,也会陷入情爱中。
颜珞优雅,颜珞美丽,也是柔弱女子。
她一点一点钻进了顾阙的心中,将‘暴.戾’二字慢慢地化解。
‘暴.戾’二字一点都不适合颜珞,她明明这么柔软、娇弱。
“颜相,你闹了两日,也该我来算账了。”顾阙咬着她脖颈上的肌肤,慢慢地、慢慢地……
颜珞轻.颤,未及说话,顾阙轻易便掌握住她。
池中水温正好,宽衣解带,鸳鸯戏水,恰是最好的适合。
水声迭起,屋外安静极了,春雨与听澜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出‘无语’。
两人识趣地走到一边,小婢女在打络子,她才七八岁,手指不灵活,是新招来在各院跑腿的。
她太小了,平常不担差事,都是各处走动,每月也有几百文的月钱。
两人教一人学,自然就学得快,学会了,浴室里传来顾阙的声音。
两人立即放下络子,立即去收拾。
初七开朝,陈屏让人来传话,请顾阙去一趟司农寺。
顾阙没应,初八这日,陈屏亲自送来地契,千亩良田,是陛下亲自选出来的,田地都靠在一起,打理很方便。
陈屏说道:“这季度的庄稼也是二姑娘的。”
“好,你且等几日,我准备好了,让人送去司农寺。”顾阙接过地契,眼中分明盛满欢喜。
她生了一双好眼,浅笑间如琉璃一般明净,陈屏看着那双眼睛,心中惊讶。
其实,陈屏也是画者。画者看人,先看眼睛,眼睛有神,人才精神。
短短几日间,仅仅三面已让她摸透了顾二姑娘的性子,单纯但不简单,容貌倾城却不骄傲。
这样的女子娶回家,必然会旺夫。
简单几句话后,陈屏要离开了,顾阙见时辰不早,索性问道:“可要留下吃午膳?”
若是寻常人问,陈屏必然会拒绝,然而顾阙说话的时,眼睛如星辰,煞是好看,陈屏恍惚间就答应了。
“好,我让人去准备。”顾阙走出花厅,唤来春露:“打发人去衙门将醋坛子喊回来,就说我留下陈大人吃午饭了。”
春露不解。
顾阙说道:“日中午时,难不成让她走?”
这是寻常礼数。
客人来了,马上要吃午饭了,将人赶走?
这是待客之道吗?
春露去办事,陈屏在厅内端坐,姿态优雅,顾阙看了一眼,拉着听澜说道:“你说她和颜相像不像?”
听澜道:“寻常女儿家都是这样,小时候都有教养嬷嬷教导礼仪的,您是作为男子长大的,自然没有接受教导。”
顾阙:“……”幸好没有接受教导,不然肯定得露馅,穿越也有麻烦。
不过,优雅的气质真的很吸引人。开始,她就是被颜珞的气质吸引的。如今再见陈屏,依旧觉得好看。
她笑了笑,听澜忙道:“您笑得有些怕人。”您可别乱来,会死人的。
顾阙道:“我欣赏她的气质,太后身上就没有呢。”
听澜小心劝谏:“您别在丞相面前夸陈大人,丞相会不高兴的。”
“晓得了,我又不是傻子。”顾阙心里有数,欣赏与喜欢是不同的,就好比电视上的明星,很多人都是欣赏,觉得养眼,又不会是真心喜欢。
她想与听澜说一说,不好让陈大人久等,提起裙摆就先进去了。
“陈大人,久等了。”
陈屏起身,目不斜视,可眼睛还是路过顾阙的面容上,白净无暇,她行了半礼,“顾二姑娘。”
两人笑了笑,陈屏毕竟是在官场上行走的人,主动说话,比如水稻一季产量多少,各地的产量不同。江南以南的地是最好的,可惜,现在归于梁王了。
陈屏说了许多,顾阙忽而道:“我这里有本书,改日送给陈大人,都是关于水稻的。”
陈屏道:“姑娘府上的种子出来的稻米,我尝过,与我们的不同,口感略糙了些。”
稻米分很多种,光是大魏就有许多种,到了现代更是数不尽数。顾阙只记得自己常吃的米是猫牙米,口感上软了些,但价格比杂交米略高些。
但是杂交米蛋炒饭就很好吃,颗颗粒粒,嚼着很好吃。
顾阙说道:“我给你准备了不同的品种,也会给你相应的稻米,到时,你自己选择。”
陈屏惊讶,对柔弱的姑娘又多了一层认识,原本以为顾二姑娘会是病秧子,未曾想到懂得这么多。
两人谈了许多,顾阙的面容落在顾阙眼中,也愈发朦胧柔和。
她的眼睛让陈屏忍不住多看几眼,意气风发,眼睛的光也是不同,眸子深处,是一片光明。
她的光,让陈屏挪不开眼。
颜珞便在这时回来,顾阙迎出去,婢女来换茶,陈屏面前多了一盏牛奶,她端起抿了一口,是甜的。
其实,陈屏不喜茶,但是顾阙觉得她应该喜欢喝茶,她的气质配茶,更绝。
茶喝过,嘴里没味,顾阙叫人给她换换口味。毕竟碳酸饮料不符合陈屏的气质,唯有旺仔牛奶合适。
喝了一口,陈屏细细品了品,破天荒地抿唇笑了。
那厢,顾阙去迎颜珞,陪着她去换衣裳。
回到屋里,她想说话,颜珞用唇堵住她要说的话……
留陈屏吃饭,真将她当作木头人了。
陈屏等了许久,甜牛奶喝完了,春露又上了一盏,陈屏接着细细品,也不觉得自己等待的时间久。
待第二盏喝完了,顾阙与颜珞来了,陈屏起身行礼,颜珞颔首,顾阙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从陈屏的角度去看,颜相是顾二姑娘头顶上的大树,替她遮蔽风雨。午饭是听澜安排的,不是大魏的菜色,看上去,颜色搭配得很好。
陈屏大开眼界,问起西红柿,顾阙说:“我给你种子。”
陈屏又问许多问题,顾阙只有一句:“我给你种子。”
颜珞不耐,许久后憋出一句:“土鳖。”
顾阙笑了,差点笑出声,慢慢地伸手,在颜珞腰间掐了一把,颜珞这才隐下不屑的神色。
陈屏的举动落在颜珞眼中就是井底之蛙,然而她忘了,自己初见之时,也是这般神色。
然而,她隐藏得好,顾阙看她,又有厚厚的滤镜,自然不会嫌弃她。
顾阙没嫌弃她,她倒嫌弃陈屏。
顾阙要笑死。就像是套娃娃,大娃娃套小娃娃。
吃过饭,陈屏满载而归,蔬菜都是顾家府里种的,和孙氏的药草在一起,孙氏不给顾阙种,顾阙就要拔了棚子。
还有不少种子,陈屏都带走了,顾阙说道:“我给你写了种植方法,你自己看,不会的再来。”
颜珞睨她一眼:还要再来?
陈屏心满意足地走了,顾阙朝她挥挥手,待马车走后,颜珞拉她回家。
“还来再来?”
“你是看她上瘾了吧?”
“你不如搬去司农寺与她同住。”
顾阙被拉得莫名,也不甘示弱道:“我是欣赏她,你别打翻醋坛。”
“你再闹,我晚上收拾你了。”
听澜:“……”
春露:“……”
正月十一这日,齐王府送葬。
顾阙起了大早,颜珞要去上朝,没出门就见她起床了,懒人勤快一回,必然是有蹊跷的。
“呦,伤不疼了,去哪里作妖?”颜珞放慢动作,慢悠悠地看着更衣的傻阙。
顾阙道:“我去看热闹。”
颜珞眼皮子颤了颤,心虚道:“今日没什么热闹看,不许出门哦。”
顾阙穿的是袍服,青色的锦袍遮挡住纤细的身子,长发扎成丸子头,随意用发带束好。
顾言又回来了……
颜珞屏退婢女,“你敢穿这身衣裳出门,我就咬死你。”
顾阙对着镜子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粉面桃花,丝毫不顾及颜珞的话,道:“齐王府送葬,我去看一眼就回来。”
“不许去。”颜珞拧眉,送葬可怕人了,便道:“我不上朝了,我们行鱼水之欢吧。”
对着镜子的顾阙愣住:“……”
颜珞当即脱了朝服,命春露取了常服换上,唤来管事,吩咐:“我今日身子不适。”
管事道:“小的立即去办。”
今日冷,颜珞抱着手炉就坐在榻上,让春露去取账簿,还有府里的管事都唤来禀事。
府里的小事是管事在管,大事由颜珞管。相府也有不少铺子田地,顾阙不管,这些是颜珞的嫁妆,本该是颜珞的,顾阙插手就显得于理不合。
所以,顾阙管自己的田地铺子,颜珞管她的,两人互不干涉。
颜珞不出门了,顾阙被迫换下袍服,干巴巴地看着她:“我们去看送葬,可有趣了。”
“你给我找几本图画看。”颜珞翻开一本账簿,想起‘鬼鬼祟祟’没有了,再度合上账簿,看着委屈的人:“鬼鬼祟祟没有了。”
顾阙懵了:“怎么就没了,你借的时候说是玩几天的。”
“我用它炸了大理寺。”颜珞道。
顾阙不解:“她又不是轰炸机,怎么就炸了。”
颜珞道:“我也不知怎么就炸了,你再去买,对了,多买几个,我觉得挺不错,过几日,我去炸了废帝的寝宫。”
顾阙炸毛:“你要炸死了她吗?”
“哪里,我救她出来,就是觉得最近太闷了,没有热闹看。”颜珞斜倚着迎枕,慢悠悠地说道:“我炸了废帝,太后可得心疼了,到时将废帝放出来,陛下一生气,与太后就打起来了,我觉得可比送葬的热闹好看多了。”
“你……”顾阙要气死了,将无人机和炸.药结合在一起,哪里是古代,分明是现代谍.战剧。
顾阙不理她,更不肯买,“我没钱。”
“我有钱啊。”颜珞朝春露扬了扬下颚,春露福礼,退了出去。
顾阙缩在榻上一角,不肯应声。颜珞拍桌:“你不喜欢我了。”
又开始了。顾阙捂着脑袋,妥协道:“你要多少?”
“十只。”颜珞道。
顾阙抬首看她:“你狮子大开口。”
“顾二,你怎么那么小气,我给你银子呀。”颜珞愤恨不平,朝她勾了勾手,“我和你保证,三月不作妖。”
顾阙又被逗笑了,“你也知晓你自己作妖?”
“自然知晓,我明日就要的。”颜珞望着她,眸色盈盈,如春水,泛着光。
顾阙歪头看着她,嘴角含笑,心里暖暖的,或许是习惯了,竟有些喜欢她作妖的样子。
闹一闹,才显得感情好,那双冰润的眸子投来的是欢喜。
她喜欢这样撒娇的颜珞。
也爱这样胸有成竹的颜珞,若不聪慧,怎会搅弄风云。
颠覆王朝,也是要几分能力的。
这么一对比,陈屏就差劲了。颜珞胸有万物,掌握风雨。
“你笑什么?”颜珞浑身不自在了。
顾阙笑道:“我喜欢你自信、喜欢你掌握风雨的样子。”
“你喜欢的很俗气。”颜珞轻轻摇首,坐直身子,继续翻开账簿,处理庶务。
颜珞的才,在生活中慢慢透出,一点就通。
颜珞处理庶务,顾阙就在一旁看着,也不觉得枯燥,相府里的人没人敢动手脚,积累几日的庶务,一上午就解决了。
准备吃午饭了,管事来报:“齐王死了,老齐王的棺木出了鬼。”
颜珞出屋,与管事细说,就是不让顾阙听。
顾阙翻了白眼,你不说,我也知道,横竖旁人也不知晓过程。
现在不说,晚上准叫你说出来。
顾阙自己吃饭,不等颜珞。
片刻后,颜珞回来了,见她先吃上了也没有计较,自己拿起筷子吃饭。
吃过午饭,顾阙问忙不忙。
颜珞摇首:“不忙。”
“我们打麻将吧。”顾阙提议,“喊阿婆,差一人就听澜或者春露补上,再不济还有吱吱。”
颜珞不懂,“那是什么?”
“就是马吊,我教你们打,比你想着打打杀杀,好多了。”顾阙想让颜珞轻松些,玩游戏浪费脑子,打麻将最舒服。
颜珞不懂马吊,孙氏懂,看着顾阙的眼神就变了,“你会玩这个?”
顾阙在孙氏眼中就是一轮明月,竟也这么接地气玩马吊?
顾阙微微一笑,“会玩一点点。”
“她就不会,你教她,你俩一组,我们三各玩各的。”孙氏指着听澜春露。
配屋里放了桌子,顾阙将麻将取了出来,孙氏眼前一亮,“这玩意新鲜。”
“是新鲜,都是一样的。”顾阙道。
颜珞拿起一块麻将,上面有七个圆圈,是七饼,摸着很光滑,她凝着,问顾阙:“这是什么做的?”
顾阙说不出所以然来,随口一扯:“番商卖给我的。”
颜珞却问:“将这个融化,再浇在在一起,你说覆于人的面上,会不会死呢……”
古有刑罚,以湿纸覆面,掩住口鼻,一张接着一张,最后,活活憋死。
顾阙翻了白眼:“你能不能别搅和我打麻将?”
颜珞讪讪,“说说罢了。”
有点,顾阙觉得颜珞聪明过分,她竟然知晓麻将可以融化。
果然,和聪明人在一起,倍感压力。
顾阙没心思打麻将了,将麻将丢给阿婆,又喊吱吱进来玩。
她拉着颜珞回屋,关上门,第一句话便是:“能不能不要把杀人挂在嘴边?”
颜珞被训得眼睫轻颤,乖乖地坐在榻上,不忘问一句:“那个玩意是什么胶做成的吗?”
顾阙给的现代史,她看了些,知晓那个世界物什新奇,她喜欢那个叫‘手.枪’的玩意,顾阙不给她。
“闭嘴。”顾阙烦躁,直勾勾的看着她,“想杀人,真刀真枪地去做。”
颜珞摇首:“不好,太枯燥了。”
“枯燥?你是……”顾阙说不出来了,憋了会儿,道:“你是杀人杀多了,你日日看着我,不觉得枯燥吗?”
“你?不会枯燥啊,你多有趣,日日都有惊喜,我想喝奶茶了,还有,你好久没给我贴美甲了。顾阙,你变了,对我好像没有耐心了。你是不是我很烦了?”
“我与你说,我方才在想,如果将一人放在透明的胶中……”
“打住,你再说我要收拾你了。”顾阙及时捂住她的嘴巴,出声威胁道:“你再说关于杀人的事情,剥夺你的雪糕。”
顾阙丧气,好好的一场麻将就这么被糟蹋了。
颜珞果然就不提了,勾着她的脖子,顺势,将自己送了出去。
她们都很年轻,气血滚热,顾阙压着颜珞,一吻而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