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给我选的世子妃即将入门了,你自己选,是我亲手赐死你,还是你滚出我掸国国境。”
林竹筠抬起早已消瘦不堪的下巴,难以置信地死死盯住面前的说话的男子,泪从眼中滚落下来。
想到当初为了与他在一起,她忤逆爹娘,逃婚私奔,结果故乡被战火吞噬,爹娘被他一箭穿心,她也变成弃妇。
“你好狠的心,你好狠的心”
林竹筠不禁悲从心起,看着对方冷漠的神情,心脏像是被撕裂绞碎一般,一口鲜血没忍住从心口中呕出,刚刚被鞭笞的伤口已经隐隐渗出血液,粗麻的衣服与血液粘连在一起,丝丝拉拉地痛入骨髓,可是她还是直视着他。
江显煦见状用帕子捂住口鼻,双眉蹙起,显露出嫌恶之色。
眼前人明明现在身着华服锦缎,周身的气息在林竹筠眼里却那么扭曲,仿佛地域里的阎罗恶鬼。
林竹筠咽下喉咙处又涌上来对的血气,手紧紧握成了拳。
手心已经被指甲戳出血痕,她咬紧银牙,身子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眼神却清亮无比,直勾勾盯着江显煦。
忍着周身的疼痛走出大殿,伴随着蹒跚的步伐,鲜血滴落在大殿地上。
江显煦一摆手,一旁的侍从立即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擦拭干净,唯恐上位者不快。
已是腊月,寒风卷起片片雪花落在林竹筠的头发上。
她裹了裹身上单薄的裙衫,打了个寒战,拼尽全力推开了大门,走入风雪之中。
走到双脚已经冻麻,走到耳朵被寒风吹得失去了知觉,她终于看到了三哥三嫂新开的林记玉雕的招牌。
曾经三哥三嫂是那么疼爱她,就算如今爹娘不在了,肯定也会给她一个容身之地的。
她满怀希望地叩响了铺子的大门,伙计看到她大惊失色,连忙进去禀报。
她正欲进门去暖暖身子,忽然一盆凉水迎面泼来,风雪迅速将她的发丝结上了冰渣,身体瞬间失温到控制不住地颤抖。
泼水的人正是她的三嫂,她身着华服,发髻上簪满了上好的翡翠,正带着讥讽的笑意看着满身冰渣的林竹筠。
“呦!我当是谁?还以为是哪里来的落水狗,原来是我们林家的大小姐啊!”
林竹筠愣在门前,喉咙紧到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三嫂踏出大门,在她面前鄙夷地说到:“实话告诉你吧,要不是我跟你三哥有眼光跟对了世子,如今也跟那两个老东西一样在黄泉下了。”
说罢她伸手将林竹筠一推,“你快滚开,莫脏了我这贵气门面!”
林竹筠被推倒在厚厚的白雪中,她试图挣扎,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感受到身体慢慢开始僵硬,意识也无法阻挡地开始涣散,鲜血却从无数的伤口中止不住地流,好疼好疼啊。
三嫂的声音还不断在传来“世子不要你,我们自然也不会留你,你还是下去陪你爹娘吧。”
林竹筠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不甘心地握住腰间一枚凤形玉坠,瞪大了双眼,喃喃自语着“倘若有来生,我一定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濒死之际,她突然闻到一阵清幽的玉兰花香,一如曾经的林家园中的香味。
她从无边黑暗中想费力睁开眼睛,再看看这既美丽又残忍的白雪纷飞的人间。
“贱人!还他娘的装晕!看我不弄死你!”
粗大的巴掌带着戾气“啪”地一声打在她的脸上。
林竹筠被这巴掌打醒,猛然睁开眼,却不见之前的漫天风雪,庭中玉兰花开得正盛,有一蒙面男子手持一把形状奇特的匕首与她面面相觑。
她脑子一片混沌:我这是在哪里?难道我没死吗?
林竹筠看到那奇特的匕首瞬间勾起了回忆,这是祖父忌日把她掳走的贼人!
前一世,她在替祖父守夜过后,回到自己院落时,却被暗藏的贼人掳走。
江显煦当时是来林家诵经的和尚之一,在给林竹筠院里添香烛的时候看到林小姐遇险,便第一时间追出了院子。
他手无缚鸡之力却舍身与贼人肉搏,手掌生生被匕首刺穿,森森白骨触目惊心。
待林家人发现自家小姐已经不见慌忙寻找之时,江显煦已经怀抱着晕厥的林竹筠回来了。
他借此留在了林家养伤,这一遭英雄救美再加上林府中朝夕相对,林竹筠便逐渐对他生出了情愫,以至后来逃婚私奔。
可是,一切都是江显煦的阴谋,贼人是他的人,他故意那时来添香烛,也是他故意让自己受伤。
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骗林竹筠成为他的棋子,只是为了让林府信任于他。
这些回忆刺痛了林竹筠的心脏,如果再回到那天的话,就算今日与贼人玉石俱焚也不会再让江显煦救下她!
林竹筠正想惊呼求救,却瞬间被勒住脖子还捂住了嘴,发不出任何声音,手推脚蹬也无法挣脱束缚。
怎么办?究竟要怎么办才能破局?
突然她急中生智,将自己一直带着的一柄桃花玉扇奋力往地上一摔,玉石砸在青石板上即刻碎裂发出清脆的玉碎声,她又奋力将头狠狠撞在后面的人鼻梁上,那人吃痛手上一松,她立刻高声呼喊。
此时吵醒了外房睡觉的丫鬟,丫鬟冲出来看到如此危险万分的情形一边向着院外跑去,一边高声哭喊起来。
贼人知晓刚刚丫鬟必会再引来旁人,要赶快逃走为好,于是用匕首顶住林竹筠脖颈挟持着往原定路线逃去。
才走至院墙下,忽地一袭玄色袍子出现在二人面前堵住了院门,居然是邝寂,那个前世被林竹筠逃婚的对象。
这邝寂无愧于他“沙场阎罗王”的称号,玄色衣袍下并隐藏不住他多年行军造就的宽肩窄腰与结实肌肉,胸脯横阔,气势万千,自有一番有万夫难敌之威风。
他一头黑发用一根玄色发带高高束起,并不留一缕额发遮挡额上那道陈年刀疤,倒更显得他浑身上下那种杀伐之人的气魄震慑旁人。
此时他一双鹰眼目露寒光死死盯住手持匕首的贼人,两道如漆墨般的浓眉拧在一起,高挺英气的鼻梁下双唇紧闭,并未发一言,就吓得那贼人手脚发软,脸色煞白,额头已经出现豆大的汗珠。
林竹筠一愣,林府与邝府虽只一墙之隔,但是这夜已深了,他又怎会突然出现?
贼人见情势不妙,稍事思虑后扔开了林竹筠,举起匕首便往堵在门口的邝寂冲去,试图搏上一搏,从这屋中杀出去。
“你给老子滚开,你少管闲事还能活命!”他叫嚣着扑了上去。
但他岂是这征战沙场多年的沙场阎罗王的对手,只见邝寂身形敏捷地闪身一躲,贼人扑了个空,重心已经不稳,邝寂又顺势鞭腿踢在他的膝窝处,那贼人“哎哟!”一声便跌落在地上,一时间难以起身。
邝寂不再理会那贼人,想赶快去看一旁的林竹筠,她被扔开时撞在了院中石桌上,额角已鼓起来了一个红肿的大包,在胜雪的肌肤上格外显眼,看得他心疼得紧。
“救命!”林竹筠杏眼瞪圆,惊呼出声,举起胳膊挡在自己眼前。
原来那贼人已经爬了起来,怒目举着匕首猛地向林竹筠刺来!
鲜血滴嗒嗒地滴落在青石板上,也溅到到林竹筠雪白如玉藕一般的手臂上,更显得鲜红刺眼。
看着那鲜血,林竹筠愣住了,那鲜血并不是她的。
只见邝寂魁梧的身形稳稳立于她的身前,一手将她护在身后,另一手竟徒手握住了贼人的匕首,此时鲜血从他的掌心流下,顺着匕首尖不断滴落到地上。
“你这贼子,居然想伤了林小姐!”
邝寂怒目而视,把那匕首握得更紧了一分,鲜红的血液一瞬间涌出更多。
见此情形林竹筠急得豆大的泪珠扑簌簌地掉落,急忙起身拿来了那把匕首,又用手压住了邝寂的伤口,试图阻止血流出更多。
“邝将军!你”
见原定计划已无完成的可能,又听到院落外声音嘈杂,必定是方才的丫鬟叫人来了,贼人心中自知不好,急忙连爬带滚地翻墙逃跑了。
而受伤的邝寂此刻见林竹筠焦急的样子,浓眉渐渐舒展,并未因受伤而露出不快,反而心里泛出一丝丝甜意来,这还是这个一向冷面待他的未婚妻第一次如此紧张他呢,嘿嘿。
他此时望着林竹筠的双眸中深情得像是能滴出水来,温柔的神情与方才面对贼人时的阎罗王模样判若两人。
“不好,不能让那贼人逃出陵城,若是逃到边境去了就再难抓到了。”
猛然想到此处,邝寂向林竹筠留下一句“莫急,我先去把那贼人抓来。”便飞身出了林家,向贼人逃跑的方向追去。
林竹筠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高大身影,手心里还有他温热的血,不知怎的,心头突然安定了许多。
她正低头将匕首放于衣袖中时,一阵焦急的声音远远传来:
“筠筠!你可曾伤到哪里?”
听着那熟悉的温柔而关切的声音,林竹筠鼻头骤然酸楚,泛红的眼眶再一次湿润。
环顾周身,熟悉的红木雕花栋梁,院内幽幽的玉兰花香,阿娘阿爹焦急地踏进院门抱住了她。
是林府!她如今确实是又回到林府中来了!
还回到了祖父忌日那天!
这难道是梦吗?她使劲儿掐了自己的脸颊一下,吃痛得叫了一声。
林母看着自家女儿行为举止怪异,以为是受惊失魂了,连忙喊着:“郎中呢!快去把郎中请来呀!”
林竹筠一把抱住了她,用力把头枕在阿娘的颈窝,闻着阿娘身上熟悉的味道,泪眼滂沱,一瞬打湿了林母的衣衫。
“阿爹阿娘,我必定要护你们周全。”
她喃喃自语,语气却坚定不移。
林母见状不再言语,用自己温暖的手掌轻柔地轻抚着林竹筠的后背,安慰自己受惊的小女儿。
正沉醉在重逢中的林竹筠突然看到人群中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