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城城郊处,寥寥数个兵卒正押着牢车往邝家军营行去,带头的人便是方才县衙内站在邝寂身边的大汉。
他们并不知道前面林木茂密的山坡之中已经埋伏了十余个带了兵器的人,还在大声说笑着。
待他们行至坡下,突然一声尖锐的哨音响起:“咻——”埋伏的十余人同时手持刀剑冲了下来。
一时间兵卒与贼人们打作一团,刀剑相碰发出“铛”的声音,不知是哪一方的血液也溅射出来,染红了土路。
措手不及再加上人数上面的劣势,兵卒们竟渐渐落了下风,牢车四周已经无人能顾了。
此时只见方才给江显煦汇报的男子蒙了面从林中飞出,手持一柄弯刀,眼神坚定,直直冲着牢车杀去。
那牢车中的人身着囚服,低垂着头颅,头发凌乱不堪挡住了脸庞。
弯刀砍到他胸前时,他猛然抬头,从脚下草堆中拿出一柄宝剑,生生扛下了那致命的一刀。
持弯刀的男子目光聚焦在牢车中的男子脸上,不禁大吃一惊,眼前之人居然并非是自己派出去的贼人!
他心中暗叫不妙,拉回了自己的弯刀向山林中撤去,口中再次发出哨声:“咻咻——”
那十余人听到哨声也四散向山林中撤走,一时间难以追上。
而那邝家军营的将军此刻并不知有人截了牢车,还在连声回绝着林府的谢礼。
“邝家哥哥…”徐露清眼底出现了一抹红色,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二人,语气中带着一股酸楚之味。
看到她的第一反应,林竹筠心里明白了个七八分。
她上前去亲昵地挽住了表妹的胳膊。
“邝郎有事要回军营,咱们回府里,我给你细细说昨晚的事。”
徐露清微微侧过身看了看身姿如松般站立的邝寂一眼,眼神中夹杂了一抹幽怨的神色。
这时方才那送牢车的汉子快马加鞭赶到了邝府门口,身上还沾染着不知道谁的血迹。
邝寂看着心上人离去的背影略略回神,将缰绳扔给门口的小厮,那人低声对邝寂禀报:
“将军,那贼人果然如林小姐所说来历不简单,我们刚出城,就有人埋伏在路上试图劫车。”
邝寂听此,不禁诧异林竹筠为何会预料到这些。
那大汉继续说到“他们一行人全都蒙了面,一招一式皆训练有素,就是冲着牢车里的人来的,不过…”
“不过什么?”邝寂又皱起了浓眉,一边往邝府内走,一边跟那汉子说话。
“他们竟不像是来救人的,反倒像是来灭口的,还好假扮犯人的是个副将,不然可能真被他们伤到了。”
邝寂严肃着脸点了点头,对林竹筠的诧异又加了一分。
若不是按她所说的让武艺高强的人假扮贼人,佯装送去军营,此刻那俘虏肯定已经命丧黄泉了。
“哎,铁头。”
“怎么了将军?有什么特别要吩咐的吗?”
“我可能就快要有个聪慧的夫人了,到时候你别嫉妒我。”
邝寂说罢哈哈大笑,大步流星踏入邝府内,留那叫铁头的汉子愣在门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俘虏被掉包的消息很快也传到了江显煦那里。
他难以置信自己听到的,紧紧握住了拳头,握到骨节都发白。
心中不断想着为何他们会料到那人不是普通小贼?
为何邝寂像是早有防备?
为何从林竹筠那步棋没走好开始后面一切都这样不顺?
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他将恼怒地将小桌上的茶杯摔在地上,飞溅起来的碎片划破了跪着男子的脸颊。
那男子却连表情都未变一分,也未管脸颊处流下的血迹,似是已经习惯此人的举止。
他只继续说到:“世子,不过邝府里面那位传出信来了。”
听到这句话,江显煦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些:“说”。
“那位说今日有人往邝府西南角的一处柴房里面送了吃食进去,而且,一直跟在邝寂身边的铁头一直守在那门口。人多半是关在那里。”
江显煦双手抱头,思虑了许久才说:“跟那位说人不能留,但也请务必小心行事,不要暴露,后面的任务更加紧要。”
……
林竹筠与徐露清两人踏入了林府的大门,林竹筠正在思索该如何开解自己这位春心初动的表妹,却被迎面所来之人打断了思路。
是她的三嫂——夏涟。
那个前世在她被弃之时迎面泼下冰水,又将她推入大雪之中,推入阎罗殿之中的三嫂。
此刻她三嫂还穿着朴实,一身青色布衫,头上也仅有一支素簪子,满面亲昵地冲着二人来了。
“哎呀,我刚刚还跟老夫人说两位妹妹感情好得跟亲姐妹一样,这就碰到妹妹去接姐姐了,想来以后要你们可是类比那娥皇女英共侍一夫了都没问题呢!”
林竹筠的三嫂还是如同往日一样打趣着二人,她举起手帕掩着嘴“噗嗤”地笑着,眼神落在姐妹二人身上,眼角眉梢之间似乎是有几分算计。
徐露清羞得脸色赧红,小手拉住那三嫂的袖口,不断地说着:“好三嫂,快饶了妹妹吧!这些共侍一夫之类的话怎可浑说呢!”
而那三嫂并不住口,还继续说着:“不过我觉得那邝将军可配不上你们两个天仙儿,虽然他跟筠筠有婚约,可是他那张阎罗王的脸,那个骇人的刀疤,哪个女子能夜夜对着这样的脸啊?筠筠,你说是不是?”
她挑起一边细眉,对上林竹筠的眼神,她以为为林竹筠会同往日一般附和她诋毁那邝将军的容貌,说一番不愿嫁邝寂之类的话,再一起打趣徐露清。
而林竹筠,看着这位前世将她推入了雪地中,眼睁睁看着她死去的人,现在还演得一副嫂妹情深的样子,还亲昵地叫着她“筠筠”,真是让人觉得无比恶心。
突然一股反胃恶心的感觉从她的胃部升腾而起,“哇”的一声没忍住吐了出来,恶心的呕吐物喷了她三嫂一头一脸。
她三嫂摸了摸脸上粘腻的呕吐物,闻到了恶心的味道。
四周的丫鬟小厮们看到这一幕,竟有些没忍住笑出了声。
“啊!林竹筠!”方才还热情亲昵的她此刻面容扭曲,声音尖锐地大叫起来。
吐过之后的林竹筠终于觉得好受了些,佯装犯错地委屈说到:
“三嫂,筠筠不是故意的,是昨夜受了惊吓,还磕到了头,一直都觉得晕晕的。”
她一边说一边用纤纤玉指撑住额头,演出一副难受的模样:
“而且,刚刚一靠近你,不知为何,就觉得你身上的味道跟昨夜劫持我的贼人很像,头愈发晕了,就没忍住,希望三嫂不要怪罪小妹才好。”
她三嫂嘴角微微颤抖,冷静下来尽力控制住自己的脸色,一边拿手绢擦着脸上的呕吐物,一边还要说:“无妨无妨,快回去休息吧。”
林竹筠娇弱地点了点头由丫鬟搀着回去换衣裳了,徐露清见情势不妙也借故回了自己房中。
她房中装饰得并不奢华,但也甚为温馨,轻粉色的床褥与纱帘配成一套,秋梨木的桌椅轻巧舒适。
一个从徐家就跟过来的嬷嬷见她回来了,慈爱地迎了上去,服侍更衣后又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可邝寂与林竹筠方才亲昵交谈的一幕一直萦绕在徐露清的脑中,无论她如何努力静心,依然消散不去。
她拿出未曾绣完的一个荷包,希望以此来打岔一下思绪。
可是她又想起爹娘早逝,自己寄人篱下无依无靠,原来的打算如今也没了希望,失神下尖锐的绣花针戳破了好几次指尖,鲜红的血珠渗出来浸染了绣布。
那嬷嬷见此心疼地将绣布拿开,看徐露清一脸心事,担忧地问:“姑娘,可是发生了什么吗?”
徐露清坐到梳妆台前,呆呆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觉得自己论容貌论家世背景都与林竹筠相差甚远,不由暗自垂泪。
她父母宗亲皆已去世,孤苦伶仃一人来投奔林母,一直寄人篱下,未来的路一片模糊,她想至此处更是伤心不已。
良久才说到:“我本以为,我能捡姐姐不要的东西,给自己谋一条明路,但如今一看,哪有这么好的事。”
那嬷嬷给徐露清擦干脸颊的泪水,语重心长地说到“姑娘,咱们徐家的老爷夫人都不在了,明路得靠您自己挣了。”
“哗啦——哗啦——”林家三嫂夏涟用力从铜盆中捧起水来用力擦洗着自己的脸,满脸愤懑还不停咒骂着:
“那个没教养的贱蹄子,竟用那腌臜东西污了我一头一脸!都是林家两个老东西惯得她没个正形,成日里目无兄嫂,无法无天……”
端着水盆的小丫鬟手臂颤抖着,她的手臂已经酸得不行了。
可夏涟还在不停洗着,似乎是想用力洗掉今日在众人面前受的屈辱。
“咣当!”那小丫鬟终于抬不住那沉甸甸的装了水的大铜盆,手一软整个盆掉了下去。
“哎呦!我的脚啊!”
夏涟连声哀嚎捂着玉足跌落在地上,大脚趾处传来的钻心的疼痛让她面容扭曲,目眦欲裂。
她扬起手一个耳光甩在瑟瑟发抖的小丫鬟脸上:
“连你这洗脚婢都敢欺辱到我头上来了不成?!难道在这林家是没人把我这个伯爵府的女儿放在眼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