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竹筠抱上银子到了邝府时,邝寂正在院中练武。
只见他头上一顶束发嵌宝紫金冠,留几缕碎发在额前挡了刀疤,身着一身便于练武的玄色银云纹的窄袖衣衫。
他身形魁梧却身轻好似云中燕,并未使兵器却一拳一脚都豪气冲云天。
引得院中洒扫的丫鬟们都看呆了眼,徘徊在庭院中不肯走。
林竹筠也在一旁顿下了脚步。
待邝寂练毕,林竹筠款款上前说道:“邝将军着实是猿臂熊膀龙虎身,真真威风凛凛。”
见来人是林竹筠,邝寂的神色松弛了许多,本来杀气腾腾的眼神突然柔情万丈,露出洁白的皓齿一笑。
看得一边驻足的丫鬟们面上绯红一片,议论纷纷:“从来只见将军虎虎威风,怎么今日我们家将军还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是因为林小姐吧!林小姐这般貌美,就连我一女子看着也是觉得心砰砰跳,更何况我们正值壮年的将军呢!”
……
邝寂似乎并未听到丫鬟的议论,只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略带一丝羞赧地问林竹筠:“筠妹妹怎的来了?被你看到我练武了,真是羞煞我也。”
林竹筠微微弯了弯唇角:“邝将军何苦妄自菲薄,我看您今日练武是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我们南国有邝将军镇守边关真是有幸。”
那邝寂脸上喜色又多了一分,将额上汗水擦干后面色微微发红地说道:”多谢筠妹妹谬赞,今日过来可是有事吗?”
林竹筠将怀中抱着的盒子打开,里面白花花的正是前几日邝寂借给她的银子,还多上了好几锭。
“筠妹妹,你何必要这么跟我客气,都说了不用你还。”邝寂连忙用大手推开了她递过来的盒子。
林竹筠也并不解释,将那盒子往邝寂身边的铁头手里一塞,便急忙告辞往邝府大门处走去。
邝寂怔怔地望着林竹筠纷飞的裙裾,晶亮的眼眸中是隐藏不住的柔情万丈。
良久才意识到自己眼神的太过放肆,急忙收回了眼神,紧紧闭上了双眸。
闭上眼却发现此刻他的心脏宛如地震般砰砰直跳,甚难平复。
也不知是方才练武太过激烈还是见了心上人的难以自持。
抱着银子的铁头看着自家将军发愣,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疑惑地问道:“将军,那我给林小姐再送回去吗?”
邝寂拍了拍那盒子,咧开嘴笑着说:“不必了,把这箱银子添到给她的聘礼里去就成,反正早晚都是她的。”
说罢满是茧子的大手轻轻抚了抚腰间那枚来之不易的祥龙玉坠,面上不露,但心中已经喜不自胜。
林府中林母已经坐在正厅等着林竹筠,徐露清也乖顺地立在一旁为林母添茶。
“阿娘,可是在等我吗?”
林母见女儿回来了,眉眼弯起,笑容满面地将林竹筠揽入了怀中。
“明日是十五,照例要去山上礼佛的,你三嫂在祠堂闭门不能陪我去,只能要你这小猢狲跟露清陪我上山啦。”
林竹筠乐呵呵在母亲膝下承欢,又把徐露清也拉了过来,两姐妹逗得老夫人十分高兴。
“阿娘,那我们是去哪个寺庙呢?”
“东山寺。”
林竹筠心里大惊,这不正是江显煦所在的寺庙!
“阿娘,陵城还有其他的寺庙,上次忌日一事生出许多不快来,为何还要再去?”
林母握着手里的佛珠,只道“林家祖祖辈辈都是去东山寺上的香,况且这东山寺灵得很,老辈人说有一次战乱,敌方兵马已经上了这老东山,可你们知道发生什么了吗?”
“什么?”徐露清已经经不住好奇地追问。
“那兵马愣是在山里转悠了三天三夜也没找着下山的路,后来遇着一个和尚给他们指了条道儿,顺着走果然下了山,可是却是回到自己的国界里去了。战乱平后东山寺还立在那儿,没一砖一瓦受了损害,还庇护了不少村民。”
林母那给小孩儿见故事般地语气已经顺利让徐露清信服了这东山寺的灵气。
但林竹筠心里在默默吐槽:我看那东山寺怕不就是敌方的兵马营吧。
可林母如此坚信,又搬出林家的祖先来,林竹筠也无话反驳,只是想着明日去了定是要万分小心。
翌日一大早,林家的马车就往老东山行去,行至马车不能上去的台阶时,已能看见长长的阶梯尽头香烟袅袅,足见寺庙香火之旺。
微微修整一番后林母便带着两姐妹开始了点香、叩拜、诵经等等例行的程序,竟弄了一个时辰还多些时间。
晌午时分,林家一行人就在寺中欲用斋饭。
只见林竹筠竟拿出银针一道菜一道菜的试毒,林母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十分诧异自己的女儿是何时变得这么谨慎的。
江显煦就站在门外众僧人之中,笑看着林竹筠的作为,甚至觉得她有一丝可爱。
虽全都穿的灰扑扑的僧袍,但江显煦的容貌还是一样出尘。
他忽然瞥见林母身边一位身着天青色丝绸裙衫的女子,服饰并非下人,却站在一旁小心翼翼为林母布菜。
想来,那便是寄养在林家的林母的侄女了。
江显煦看着那位一举一动都十分小心的女子,嘴角又再次露出玩味的笑容,似乎是又在计划着什么。
午饭后,林母见徐露清的双眼已经被寺庙的烟火熏得红彤彤的,好似兔子眼睛一般。
忙心疼地说道:“露清,你去寺庙外转转吧,外头烟火没那么浓。筠筠陪我在这儿再歇一会儿便好。”
“谢谢姑姑疼爱露清,那露清先去洗洗眼睛再回来。”
徐露清一边拿帕子擦着流出的泪水,一边走出了寺庙。
她缓缓走到寺庙外的一处湖泊旁,正在用清水洗眼睛时候,一个僧人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正是江显煦,也就是现在的僧人去尘。
清洗完的徐露清一转身,被面前这个和尚惊得心脏都漏了一拍。
不是被吓的,而是被他的美貌所惊艳。
“敢问这位师傅是?为何跟我到这里?”
江显煦淡然一笑,双手合十在胸前,手骨清秀修长,指尖还透出淡淡的樱花粉来。
“小僧法号去尘,姑娘不认得小僧,但是小僧认得姑娘,想必姑娘是住在林家的徐小姐吧。”
徐露清更加讶异,她自投奔林母后,就谨小慎微,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今日也是第一次到这东山寺,为何这位师傅会认得她呢?
“徐小姐不必惊讶,是林家祖父忌日时候,小僧跟着各位师兄去了林府,遥遥见了徐小姐。”
“那不知师傅找我何事?为何不在那庙中直说?”徐露清谨慎地问道。
江显煦面上带着和煦的笑容,口中却直截了当地说:“徐小姐可是倾心于邝将军?”
此话一出,吓得徐露清往后退了半步,再次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位僧人。
有血有肉有影子,应当不是什么鬼怪,只是面容出尘俊美,莫不是什么狐妖所化?这老东山这么邪乎?
见徐露清蹙着眉头,看他的眼神颇为怪异,江显煦连忙解释到:
“徐小姐勿怕,小僧只是观察入微而已。今日寻您,其实是有事相求。”
见徐露清微微点了头示意他继续说,他又说道:
“想必徐小姐也知道,忌日那天我与贵府生出许多不快来,特别是与林竹筠姑娘。小僧想请您把林小姐引到庙外石凳处,容我对她解释一二。”
“那我为何要帮你?”平白无故的徐露清可不想沾染是非,寄人篱下还是小心为好。
江显煦又浅浅露出他玩味的笑容:“因为若是林小姐来了,我能让她与邝将军退婚。”
徐露清看着他那张足以魅惑众生的脸,想起来林竹筠一直都偏爱美人,又想起自己嬷嬷的那句“明路得靠您自己挣了”。
她不由地心动了,兴许面前这个小僧真有什么法子呢。
思忖了一会儿,徐露清决定,这次要为自己争一次。
若是运气好成功了,她便有机会嫁入邝府里,邝寂是个靠得住的男子,必能给孤立无依的她一条明路。
待她回到庙中时,见林母正在厢房中小憩,林竹筠坐在一旁为林母扇着扇子。
她轻声走过去说:“姐姐,我的簪子找不到了,那是我阿娘留给我的遗物。”
“怎的丢了?”林竹筠也轻声问道,怕惊醒了林母。
徐露清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摇了摇头。
林竹筠把她拉出了厢房,仔细问走过哪些地方,了解后吩咐小棠与其他人守好厢房,她便随徐露清一同去找簪子。
“姐姐,我去那湖边找,劳烦您帮我去寺庙外头的那个石凳那看看,分开找要快些,我怕晚了簪子被人拿了。”
“也是,那你要小心些,勿要去人少的地方。”
林竹筠走到了石凳那里,蹲下身仔细翻看着草丛中是否有簪子。
她没注意到此刻有人提着一担硕大的柴火,正往她这里走来。
走到她身旁时“啪”地一声捆柴火的藤蔓竟突然断裂,林竹筠避让不及,份量不轻的柴火眼看就要砸中她的纤纤玉手!
若是被砸这么一下,想来也要受好些苦楚。
说时迟那时快,那人急忙用双手抱住了那一捆散掉的柴火,林竹筠的手这才保住了。
林竹筠抬起头一看,发现这人竟然是江显煦。
林竹筠心中不由发笑:自己不找他,他倒是自己又找上门来了。
见周围香客人来人往,已有人驻足看戏,林竹筠起身定了定神色。
演出一副感激的神色说道:“多谢师傅相救,师傅您快把柴火放下吧。”
江显煦把柴火抱到一边放下,他灰白的僧袍一边衣袖处赫然已染上了血渍。
原来不知何时他的手臂被划伤了不小的一道口子,血正汩汩往外流,愈发趁得他皮肤剔透。
周围看戏的香客哎哟了一声,出言给他说话:“这位师傅受伤了!看这血流的,姑娘你快拿你的帕子给他止止血呀!”
江显煦并不言语,只用一双浅琥珀色的眼眸望着林竹筠,眼圈还微微泛红。
林竹筠硬着头皮将帕子紧紧在他伤口上系紧,咬牙切齿地说道:
“师傅还是小心些吧,不要每次见我都弄一身伤,小女子承受不住。”
那江显煦身体微微颤了一下,将正在给他包扎的林竹筠引到了一旁人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