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竹筠看着那些玉扇碎片,思索起来。
如果按照前世的进程,江显煦目前已经开始在掸国招兵买马,还在陵城培养了一批暗侍卫,这些人的吃穿用度,再加上兵器的损耗等等,东山寺的那些香火钱,根本不够。
而掸国国弱,王室早已多年亏空,连自己的兵队都难以供养,才造成了掸国部落割据,山兵四起,所以更不可能给他资金支持。
那在这南国与掸国接壤的陵城,就只剩一条赚钱最快的路子,就是玉石生意。
只是林竹筠不知,这陵城诸多的玉石行当,数不胜数的玉石铺子里面,究竟哪一家是他的爪牙。
这柄碎玉扇,便是探出他爪牙的第一步。
林竹筠正在计谋的时候,突然一个小厮来报:
“小姐,城郊铺子的掌事来了,说是铺子里面出了内贼,请您一同去铺子呢。”
林竹筠听完,揉了揉太阳穴,成天想着怎么收拾那个晦气男人,竟忘了自己还有铺子要料理了。
她匆匆用了几口早膳,梳妆完了就乘上马车前往城郊的铺子。
马车行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停在了铺子门口。
那铺子门头上悬着一个“林记玉雕”的牌匾,牌匾雕工精细,还细细地用颜料描上了靛青色的玉石花样,好不精致。
四扇秋梨木雕花大门敞开着迎接客人,大门一旁停了不少华贵的车马与轿子,都是前来看玉的达官显贵的,足见生意之旺。
看门的小厮见林竹筠下车,连忙迎上去扶着她入了内屋。
铺子的掌事已经在内屋里等着了,林竹筠一进门,他便长叹一声说道:“唉!老奴无用,辜负了小姐的信任,请小姐责罚!”
林竹筠看了一眼垂首站立的掌事,又看了看屋里跪着的一个年轻伙计,还有一旁的一些玉石料子,想必应当是搜出来的赃物了。
她头更痛了一分,还以为有了铺子坐着收钱就好,没想到连断案的事情都得自己做,强者难做啊。
“宋掌事勿要责怪自己,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况且他才得手了一次就被抓住了,已经是您尽职尽责了。”
那宋掌事得了新主子的信任,面上露出喜色,询问该如何处理内贼来。
林竹筠思忖一下,说道:“把他带到柴房里去,我要单独审一下他。”
一进柴房,被捆住的那内贼就哭着说道:
“我不敢了,小姐!求求你别把我撵出去,被林记撵出去,定是不会再有其他的铺子收我了,求求你了小姐!”
林竹筠稳稳坐在一把椅子上,小厮忙奉上了一盏茶就退出去关上了门。
她面色严厉地讯问了整整两个时辰,确定了那伙计只是见财起意,林竹筠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江显煦的人没有安插进来。
“那是何人帮你销赃?”
昨晚被审了一夜,今日又被审了一天,那人此刻已经像是刚出生的鹌鹑一般焉巴,知无不言了。
“那人是玉石大市场上认识的,我不知他底细。”
“那你们如何接头交货?”
“我们约定好了两日后子时,在铺子西南墙角接头,我把东西给他,他把钱财给我。”
林竹筠听此,一口茶差点呛到了自己,她竟然与内贼心有灵犀了,与江显煦约定的时间地点就这么凑巧地跟他们的重合了。
她漆墨般的眼珠子转了转,一抹坏笑浮现在了她的脸上,甚好,甚好。
“我不撵你,不过等到你们接头那日,不管见来人是谁,你都要一口咬死就是你的同伙,若是你能做到,那之后我就把你送到田庄子里面去,你好好种地,也能过得舒坦。要是做不到,那我就把你报官,再撵出去,想来你也知道那样后果如何。”
跪着那人汗如雨下,若是见官,那一顿皮肉伤必定少不了,出来了又没有其他的活计,可不就是等死吗?
“我不见官,不见官!一切都听小姐的安排。”
林竹筠听此微微弯了弯嘴角,抬起茶盏喝了一口又道:“那你在这柴房里等两日,等你那同伙抓住了,我就把你送到田庄里去。”
“是是!小的到时必定指认!”
林竹筠起身出了柴房,走到铺子掌事身边说道:“他已经交代了同伙会再两日后子时前来接头拿货,到那时就劳烦您带人将他的同伙捆去送官。”
“是。那他呢?”
“他既老实交代了,又退了赃,等同伙抓住了我把他送到庄子里去,也不让别人说我们林家苛责伙计。”
宋掌事连连点头:“小姐年纪轻轻但思虑周全,老奴敬佩!”
林竹筠接下了那奉承,又说:“送去见官后,掌事就不必理会了,到时我自有安排。”
“是。”那掌事毕恭毕敬将林竹筠送出了铺子。
回到林府,小棠一见自家小姐回来了,就从小厨房拿了一直热着的松粉豆沙糕,暖暖的糕点下肚,林竹筠的心头也暖洋洋的。
“小棠,你帮我把小松叫来。”
那小厮来后,行礼后恭敬地垂首立在一边。
林竹筠开口:“小松,我知道你是个信得过的,上次查学徒习作的事情你做得很好。”
那小松沉稳地开口:“小姐谬赞了,小的不过是听从小姐的吩咐而已。小姐若还有什么用得着小的的地方,但说无妨。”
林竹筠心里暗自点头,她果然没看错,这小厮是个聪明的,而且他是府里老嬷嬷的家生子,底细也清白,可堪一用。
“那我就直说了,此次要你帮我去玉石市场里悄悄散播消息,说我们铺子里面抓住了内贼,还要抓他的同伙。确保这消息传播到市场里每个角落。”
林竹筠此举,就是为了让真正的贼子听到风声不敢再去林记铺子接头。
“是。”小松干脆地便应下了,并不多言一句。
林竹筠端起茶杯放到唇边,又微微皱起了眉毛,眼神深沉宛若一汪幽潭,她眸子晃了晃又说:“还有,捉内贼同伙的时候,你跟着一起去,若有什么古怪的地方,你立刻来告诉我。”
小松的眼神中隐隐现出一分被信任的欣喜,坚定地说道:“小的定不负小姐之托。”
……
两日后,春雨细细密密地撒下陵城,已经到了约定拿玉扇碎片的日子。
“世子,您要亲自前去吗?随便派寺中一个僧人去不是也可。”此前劫牢车的那个男子一边帮江显煦换着衣裳,一边小声问道。
江显煦脸上依然是那个玩味的笑容,难得耐心地解释到:
“你自小被培养做暗侍卫,不曾与女子接触,你懂什么。修扇子只不过是个由头,她要看的,是我是否对她是真心的。若不是我本人去,她如何信我是真心?我又怎么能把她的心牢牢攥在我手里?又怎么让她心甘情愿地帮我做后面的事情?”
那男子紧紧抿着嘴唇,服侍江显煦换好衣裳后,又说道:“世子,那还是我跟您一起去。您是我们掸国的希望,不能有任何闪失。”
江显煦把斗笠戴好,又披上一身蓑衣,扮成了一个赶路行人的模样。
“让你留在这里就留在这里,我如今不过是东山寺里面的无名小僧一枚,若是身边有人随侍,岂不是可疑?”
江显煦如此说,那男子只得照办留在寺中。
“我见完她后会直接去玉合坊,顺便看看那边近来收益如何,两日后再回寺里。”
“是,那我两日后去玉合坊接您。”那男子毕恭毕敬将江显煦送出了寺庙。
江显煦冒着细雨,趁夜到了约定好的地方等待。
没过多久,他见一盏灯笼从西南角的小门里出来,一个穿着林记玉雕衣服的人匆匆走到他边上问道:“是来取东西的吗?”
他听此点了点头,心中正疑惑为何是个面生的人,不是林竹筠身边的丫鬟或者小厮。
见他点头,那人突然扔掉灯笼,一把把他抱住,冲着小门里面喊到:“快出来!抓到那同伙啦!”
这时从小门里面呼呼啦啦窜出来几个身强力壮的伙计,一把将他按到在地上,下过雨的地上满是泥水,他被压得呛进去了好几口,一张原本白净的脸上沾满了泥泞,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他正欲开口,一团臭破布猛地塞进了他的嘴巴,随后被捆着扔到了柴房。
一瓢凉水“哗啦”一下泼在他的脸上,春日里的寒气一下浸入了他的骨子。
“你好好看看,这是否是帮你销赃的同伙?!”掌事用力抬起他的头,给柴房里被捆的另一人辨认。
那人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番,然后笃定地说道:“就是他没错!”
江显煦想说放你娘的狗屁,老子根本不认识你。
但是嘴巴被塞得严严实实,只发出了“唔唔”的声音。
掌事见此情形,“啪!”一个耳光打在了江显煦脸上: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敢偷到我们林记头上来了!”
江显煦被打得头晕目眩,净白的脸颊上立刻肿起一个红色的掌印。
“捆起来,天一亮就送去见官!”
在阴暗狭小的柴房里吹了一夜的冷风后,江显煦被送进了县衙。
宋掌事悄悄给县官塞了一锭银子,县官心领神会地捋了捋胡须:
“贼和尚不守清规,胆敢下山做些鸡鸣狗盗的活计!立刻杖刑二十,关入大牢!”
本还想着到了县衙就能解释清楚,却没想到这县官如此草率。
江显煦两眼一抹黑,差点被气得晕了过去。
但是他毕竟已经在陵城深耕多年,县衙里早已有了他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