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机会给了县衙中一个年轻小衙役一个凌厉的眼神,那小衙役见被捆的是江显煦,心里微微一惊,未惊动任何人就退出了县衙。
出了县衙后他便骑马往东山寺疾驰而去,这一切都被小松看在了眼里,他立刻就回了林府报告给了林竹筠。
林竹筠听完他的禀报,也并不吃惊。
早料到县衙定是关不住他,这一番只是为了出出气罢了。
“我知道了,随我一同去县衙吧。”
才到大牢门口,林竹筠就已经听到了江显煦的叫喊声。
“你们抓错人了!我不是什么贼人,我是与人有约才在那门口等候!别打了!哎呦!别打了!
那衙役们发出一阵笑声:“哈哈哈,爷爷们这种理由听得多了,你就别狡辩了!乖乖认打吧!”
说罢又是几闷棍重重打在他的后臀以及大腿之上。
林竹筠就直直站在门口,听着他传出来的哀嚎声,前世她受过的痛楚,如今她要他也要一一受过。
一个眼尖的衙役看到了牢门外的林竹筠,连忙跑了出来:
“林小姐,何必来这种腌臜地方,有什么事情派人来吩咐一声就是了。”
林竹筠微微福身:“无妨,里面那人是我们林家弄错了,他确实是东山寺的和尚,并非什么小贼。”
那衙役一听,连连说道:“真是天大的误会,我这就去放了他。”
林竹筠却拉住了他,悄悄塞给了他一锭银子,说道:
“不过他一个和尚不守清规,夜晚下山必定也不是什么好事,合该被教训一顿,哥哥们不必收着手,尽管打就是了。”
那衙役见状心里明白了几分,进去给兄弟们都耳语了几句。
收了林府的钱,杖刑打完之后,衙役们都听着吩咐又往江显煦的心口猛踹,江显煦吃痛得闷哼一声。
挨了几下窝心脚的他嘴角流下了一丝鲜血,林竹筠远远看着,心头的怨气又纾解了一分。
这不过是开胃的前菜而已,不过是让他提前体会一下小棠、阿爹、阿娘那日利箭穿心所受的十分之一的苦楚。
日子还长着呢,她不能心急,要慢慢一颗一颗拔掉他的爪牙,一次又一次让他更深刻地感受到他们所经受过的一切痛苦,一分都不能减。
看够了的林竹筠往眼下抹了点东西,踏入了大牢。
与其让他的人得了信前来捞他出去,不如她此时出面,卖他一个人情,也能消解了他因此事对她的怀疑。
江显煦此刻紧紧闭着眼睛,试图从周身的痛感中抽离出去,静静等待着收到消息的暗侍卫前来救他。
突然一股玉兰的香气扑面而来,耳边还传来了细碎的哭声。
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林竹筠梨花带雨的模样。
她通红的双眸里盈满了泪水,鼻尖也沾染了淡淡粉色,她拿着一方丝帕抹着眼泪。
“去尘师傅,是我害了您!若不是我非要你来拿什么玉扇,你又怎会被当做盗贼抓起来。呜呜呜…”
他正在消化眼前的情况,方才拷打他的官差此刻已经赔着笑脸给他解开镣铐。
“真真对不住了,不知这位师傅是林小姐的客人,还以为是哪个贼和尚才如此冒犯。还请师傅见谅。”
林竹筠看着怔怔的江显煦,心里暗自腹诽:
这辣椒油怎么力道这么辛辣,不过是轻轻在眼下沾了一点点,怎就真让自己泪如雨下了,效果可忒好了,看来自己日后要随身携带一瓶以备不时之需。
在江显煦眼里,就是林竹筠此次因为他被打而伤心到泪如雨下,大小姐形象尽失。
他方才本以为是她厌烦了他的行为,才设计让他被误认为是盗贼,被抓起来打了一顿。
可是现在,林竹筠一个娇养的千金大小姐,此刻到了这阴暗肮脏的地牢之中,就是为了救他,还哭得如此伤心。
他的心脏不知为何突然悸动了一下,不是演的,而是不由自主地悸动了一下。
“林小姐,你终于来了。”江显煦站起身来,但消瘦的身子一歪,试图倒到林竹筠身上。
林竹筠见状微微侧身一闪,那江显煦擦着她的裙裾而下,重重地倒在了地上,方才被打的后臀又传来钻心的疼痛。
“嘶——”
林竹筠心里想的是呸,差点让你这晦气男挨到我,还好我敏捷。
但是面上却一副心疼不已的样子,泫然欲泣地惊呼:
“去尘师傅!您还好吗?快快,小松你快扶着这去尘师傅!他这番可能腰已经废了,站不起来了!”
江显煦闻言翻着白眼差点晕倒过去,她居然敢说男人的腰废了。
但是他此刻也只能弱弱地反驳:“小僧的腰无事,只是腿受了伤一时难以站立。”
林竹筠压住忍不住扬起的嘴角,装作一脸担忧地再一次往江显煦心上暴击:“真假?去尘师傅您的身体本来看起来就弱不禁风的,又挨了这一番折磨,怕是真的废了!”
江显煦本来就惨白的面色此刻更难看了几分,扯了扯嘴唇想要反驳,又说不出什么道理来,只得讪讪地微笑着。
走到大牢门口时,他顾不得身上的痛楚,想起之前林竹筠提到的把柄碎了的桃花玉扇来,他必须要帮林竹筠修那扇子。
他抬起眼眸,故意问道:“害的林小姐多虑了,是小僧不是。还问林小姐可把那柄桃花玉扇的碎片带来了?”
林竹筠站定,定定看着他的脸,说:
“师傅还要帮我修那劳什子做甚?如今害的师傅被这样打了一顿,我心中已然是万分过意不去了,再让您修扇子,我更是没脸了。”
被暴打过后的江显煦惨白的脸上硬扯出一丝笑来:“林小姐这是何话,又不是您故意让那衙役打我的,全是误会。”
“师傅当真不在意?”林竹筠眨巴着她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故作一脸天真的问道。
“那是自然,况且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虽然我已经出家,但是我依然是个男子,既然当初答应了林小姐要帮您把那玉扇修好,就一定要做到才是。”
林竹筠听完此言,心中不禁冷笑了一下,果然如她所猜想的那样,江显煦不会放过帮她修扇子的机会。
这拿玉扇碎片见一次面,修好了交付的时候又能再见一面,他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既然如此,林竹筠也不再推辞,她还要借这把扇子查出这陵城内究竟是哪家铺子在帮助江显煦赚钱,还是要把那碎片交给他才行。
“那真是劳烦去尘师傅了,这便是那玉扇碎片,我自己拼过了,都是齐全的。”
说罢林竹筠从宽大的衣裳袖口中拿出来了一个锦缎袋子,里面装着的,正是那玉扇的碎片。
江显煦接过后,装进了自己怀中,装模作样咳嗽了两声,说道:“小僧定不辜负林小姐之托。下月初一林夫人要照例上山礼佛,到时还请林小姐一同前来。”
林竹筠轻轻颔首应下。
这一切都被暗处隐藏着的一个男人远远看在了眼里。
他此时探出身来,原来是邝寂。
他今日出门时候见林竹筠匆匆忙忙从府里出来了,心头一沉,担心是她出了什么事,又不好直接问,便一直在她身后远远地跟着。
见她进了大牢,在门口听了里面好一会儿哀嚎声也不进去。
他心头疑惑不已,又见她方才给那衙役银子,使他们狠命踹那和尚窝心脚。
知晓必定是跟那和尚有仇,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仇恨才会让她这般。
他从背后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身体,还有紧紧握住的拳头,忽然觉得很想上前去抱住她。
告诉她一切都可以跟他说,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会相信。
他会竭尽自己全部的力量帮她,不管是刀山火海,还是炼狱油锅,他都愿意为她去。
可是,理智还是控制住了他,还未成婚,不可污了她的清白。
他在一丈远的地方藏着身子,静静观察。
可是在见她泪眼婆娑地带着那和尚出来,又站在那里说了好一会儿话,林竹筠还给了他一包东西的时候,他突然心里一阵醋意上头,顾不得其他便直直地冲了上去。
“筠妹妹,何事你竟亲自到这些腌臜地方来了?还有这位师傅是?”
说着还一边向江显煦投去了冷冰冰的毫不友善目光,并用他魁梧的身躯隔开了了林竹筠与江显煦。
那江显煦文弱地抬起头,见来人高他半头,蜜色肌肤,星眉剑目,但额角一道陈年刀疤折中了些俊美。
他知道,此人便是驻边大将军邝寂,与林竹筠定下了婚约之人。
好像醋坛子在心中打翻了一般,一股恨恨的情绪在江显煦心中涌起,自古佳人要配才子,他一个兵鲁子,哪懂什么怜香惜玉?
再说就凭他这阎罗王一样可怖的脸,也配娶这貌美若海棠花一般的林竹筠?
不过等愤恨的情绪下头,他心中又沾沾自喜起来,若竞争对手是这样一个人,他有自信让林竹筠毁了婚约。
他咳嗽了两声,弱不可闻地说道:“咳咳…小僧不过是东山寺上的一个和尚罢了,邝将军不必如此吓人。”
说完他还想给林竹筠一个可怜的眼神,却发现自己被邝寂宽厚的身躯挡了个严严实实,林竹筠根本看不到他,气的他又发晕起来。
邝寂并不理会他的话,只直直望着林竹筠,等着她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