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站着的小松眼尖见夏涟伸手欲扯林竹筠的斗篷,立刻闪身挡到了林竹筠面前,隔开了夏涟伸过来的手。
他恭敬地一行礼,说到:“都是小的服侍不周,路上不小心惊了马,马脱了缰。害得小姐走了半里路,又害的夫人老爷担忧了一晚上,着实是罪过大了。请重重地责罚小人!”
他低下头又微微侧着眼眸给了林竹筠一个眼神。
林竹筠向后退了半步,到了与夏涟的安全距离,打了个哈欠道:“阿爹阿娘,我走了那么久,实在是累得不行,想回房歇息了。”
林父看她着实一副困倦的样子,忙心疼地说:“去吧!去吧!洗个热水澡,你无事我们也回房休息了。”
夏涟眼睁睁看着林竹筠一边打哈欠一边进了自己的院落,心里如同油烹火烧一般躁动,可是眼前的情形她若再阻挠就显得她果真是心怀鬼胎了。
她心烦得看着面前的小松,突然心生一计,拧住小松的耳朵吼道:“你这个不中用的狗奴才!日日赶马车竟还能惊了马,害得小姐受这许多辛劳,还差点伤了我们姑嫂之间的情分,还不快来领罚!”
她言毕拧住了小松的耳朵就往自己的院子里面拉,小松吃痛地“唔”了一声,被扯着一路进了他们院中。
她将小松扔在了青石板上,眉毛高高挑起,用尖锐的音调问到:“你这奴才,若真是你不中用害得今日老爷夫人受惊那我就要把你打出去,不过……我看今日之事肯定不是马脱缰了那么简单,若是你把实情告诉我,便可免了这罚,你说不说?”
小松此刻一边耳朵被拧得通红肿胀,耳垂处似乎已经隐隐有了血迹,却依然恭敬地跪在那冰冷僵硬的青石板地上,垂着头语气肯定地说:
“三夫人在说什么呀?小的方才已经都说了实话了,就是马脱缰了,小姐我们只能走回来才回来晚了,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
夏涟见他这般嘴硬,气得不行,在院子中间团团转了两圈指着小松的头正想要骂人,此时林家三哥从屋内披着一件袍子走了出来。
夏涟走过去耳语了几句,林家三哥脸色瞬间像是被人喂着吃了屎一样的难看,他吹胡子瞪眼地对着夏涟翻了个白眼,又走到了小松旁边。
“起来吧,你是咱们家里的家生子,我知道你是个忠心的。”
小松依然跪在地上,不敢起来,也没有说话。
林家三哥继续说:“不过,为了我的小妹考虑,我劝你跟我说实话,你们今日隐瞒,日后要是被别人说了出去小妹的名声就全毁了!不过你悄悄跟我说,我私底下去把那人处理了,不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吗?我是跟小妹是亲兄妹,我肯定是会护着她的。”
他说完将手重重在小松背上拍了拍,小松抬起了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林家三哥,眸子震动了一下,依然坚定地说:“可是事实就是马车脱缰了,没有其他。”
林家三哥瞬间恼了,脸上愠怒之色难以掩饰,对着嬷嬷挥了挥手说:“扔到柴房里去!让你家那口子先打他一顿!”
此时一个清透的女声从院门外面传来:“三哥这是要把我的人怎么样?”
是林竹筠,她此刻已经换了一身墨绿色锦缎窄袖长衣跨过门槛进了院子,窄袖把她手腕处的青紫勒痕遮得严严实实。
林家三哥此刻脸上有些挂不住,扯了扯身上快要滑落的袍子,讪笑着说:“呵呵,小妹来啦,我们小厨房里面备了夜宵,先来用些吧。”
林竹筠不理会他说的话,径直走到小松旁边,躬下身去拉起了他,将他护于自己身后。
那夏涟见二人主仆情深,又想到平日里面那些丫鬟小厮总帮着林竹筠气自己,瞬时觉得气又上来了,在一旁酸得像只酸菜鸡一样:
“呦!这下人也值得让主子亲自拉起来?而且犯了错小妹你都不罚啊?你们林府这么没规矩?”
林竹筠凌厉的目光直直射向夏涟,刺得夏涟背后阵阵发凉,往后退了半步。
“我自己的人犯了错我自己会罚,用不着你们越俎代庖。”
夏涟依然不闭嘴,继续说道:“我们看你年纪小,怕这些刁奴欺主,这才想替你管教管教。未来若是你嫁人了当家做主母,管不了下人可是会丢了林家的脸的。”
林竹筠面色一沉,鼻中冷哼一声道:“用不着三嫂你帮我操心,您有空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家吧,我听说你哥哥夏小伯爵又娶了个富户的女儿做姨娘呢,满陵城都在说夏家就靠嫁人娶人过日子了呢。”
夏涟脸色唰白,娘家空有伯爵位,却早已亏空,她之前有铺子还能拿钱去贴补,她的补贴没了家里就又开始想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她顿时觉得羞愤不已,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林竹筠此刻觉得再多看一眼这个毒妇都觉得无比恶心,今日被那恶心之人拖出马车时候的无力感,上一世求到她门前时被迎面浇下那一盆冰水时的那种刺骨的冰痛感同时向她袭来,她紧紧抓住了小棠搀着她的手,皱着眉头转身:
“知足才能常乐,万望三哥三嫂诸恶莫做,诸善先行。小妹已经言尽于此。”
林家三哥木然望着林竹筠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陌生得紧,从前的小妹从来不会这样护着下人,也从来不会说这些,真是像换了个人一样,而他竟然有些畏惧。
翌日。
夏涟睁开眼睛就摇醒了一边睡着的林家三哥:“起来了,起来了,我还是觉得不甘心,我得派嬷嬷去看看,花了那么多银子找的人怎么就失手了?”
林家三哥脑海中突然浮现起林竹筠说过的“诸恶莫做,诸善先行”,他转过背去,嘟囔着:“算了吧,咱们在林记的庇佑下过日子不是也挺安生嘛,何必再折腾了!”
夏涟一巴掌拍在他的肩头:“没出息,我们这一家,看来都得靠我挣!”
她起身穿上衣服,去外屋把嬷嬷招呼过来,手比脚划地说了好半天,那嬷嬷点了点头,应到:“奴婢亲自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嬷嬷走之前又对夏涟说道:“夫人,您之前让我去请的郎中到了,就在正厅呢。您的身子要紧,那些事情就交给奴婢吧。”
夏涟挥了挥手表示知道了,进了里屋一边让小丫鬟替她更衣,一边对着床上的林家三哥道:“我这个月月信没来,近来又觉得困倦得紧,恐怕是有喜了。”
林家三哥一听就从床上一骨碌翻爬起来,眼中的喜色难以掩饰:“当真?”
夏涟扯起一边的嘴角,斜着眼睛说:“郎中就在正厅呢,一起去不就知道真假了。”
“好!好!一起去!”林家三哥甚至等不得下人服侍自己穿衣,自顾自就把衣服穿好了,谄笑着扶着夏涟去了正厅。
正厅中已经有个留着八字胡须的郎中正在等待,林家三哥立刻上前笑着往他手里塞了一锭银子:“还请郎中先生替我娘子好生瞧瞧”
那郎中掂了掂银子的分量,捋了捋那八字胡须,拿出了个锦缎脉枕,伸手说道:“夫人请。”
他三根手指隔了一层丝绢有力地按在夏涟的手腕上,感受到了有一串小气泡依次从无名指、中指和食指中跳过,脉搏跳动有力,滑则如珠。
他抬起双手作揖道:“恭喜三大爷与三夫人,确实是有喜了!”
二人听此即可满面红光,又往郎中手里塞了一锭银子。
他将银子塞入了袖中又说:“不过,三夫人的先天条件弱,这又是头胎,定要小心保养,勿要大悲或者大惊,否则这胎若是保不住,后面也难了。我先开几幅方子,您先照着吃,按时再让我来请脉即可。”
“是,是。”二人都像小鸡啄米一般点着头。
送走了郎中,夏涟见此刻情形甚好,抓住了机会抚摸着自己还未显怀的小腹柔声对林家三哥说道:“夫君,你也见了,这看郎中买补药哪一样不要银子?如果就靠我们现在月例银子,我们娘仨还过不过日子了?”
林家三哥也把手抚上了夏涟的肚子:“莫怕,莫怕,我去跟父亲说你有喜了,他定要给我们加月钱的,说不定还会分给我们几间铺子。”
夏涟听了急得声音陡然拔高:“夫君,一直靠老爷怎么行啊,若日后说让我们分家,我们就只有那几间小铺子,又有什么用?我看还是得想办法跟玉合坊合作,垄断了陵城的玉石原料货源,保证能大赚一笔,日后也有保障。”
昨夜听了林竹筠一句劝想要从善的林家三哥此刻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冲昏了头,紧紧抱住了夏涟:“听你的,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夏涟轻皱起眉毛,眼眶中似乎隐隐有泪水,她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说:
“唉!你也知道,我娘家就是个空壳的伯爵府,并拿不出什么支援我们的银钱来,全要靠我自己挣,可是我之前谋划的把小妹的那些铺子拿回来这也没什么希望了。夫君,我跟孩子现在只能依仗你了啊!”
难得见夏涟如此柔弱可人,林家三哥心中一阵动容,将她搂紧在自己怀中,轻声说道:“要夫君怎么做,你说吧。”
夏涟心下窃喜,继续说:“我是个妇道人家,从前虽然已经不顾脸面抛头露面地去跟那玉合坊的老板交涉,但是他总是瞻前顾后,怕我是个女人说话不算数,所以才要我先把银两凑齐。不过若是你亲自去见他,想来他应该要给你几分薄面,这件事兴许就能好办些。”
玉合坊与林记其实素来有些怨怼,他本不想亲自去,可是如今妻儿这样低声求他,他一时间竟觉得自己是他们的救世主一般伟岸,脑子一热就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