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林家三哥三嫂那边活活熬到了夜半三更,听见巡值的小厮回了门房,林三偷偷摸摸从窗户爬进了林竹筠的房中,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林竹筠的首饰盒,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暗格中的印章。
他拿出来借着月光正在辨认,隐隐约约看出来了一个“林”字,正准备再仔细看看时候,忽然听到床榻上的林竹筠叮咛一声。
吓得她连忙将那枚印章塞进了自己的怀中,蹑手蹑脚又从窗户翻了出去,他连滚带爬从林竹筠的院子跑回了自己房中,紧紧的关上了房门,大口喘着粗气。
夏涟连自己的身孕都顾不得,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急匆匆跑过来问道:“怎么样?可拿到手了?”
林家三哥此刻眼冒精光,双手捧着那印章,宛如捧着什么稀世珍宝般说道:“到手了!到手了!我们的荣华富贵到手了!”
今夜边境线上的邝寂也未能成眠。
一张简易搭起的桌上放着林竹筠的信笺,那幽幽的玉兰香气沁得他的心头柔软了几分,他轻轻用手摩挲着一同送来的那支金簪。
他知晓这支曾经杀了那匪徒的金簪对林竹筠的意义之大,如今为了这封信而拿来做了信物,那信中所托之事对她来说必然也是十分重要。
想到这里,一种终于得到心悦多年的人的信任的感觉从他心底生起,她终于肯稍稍敞开心扉向他求助,而他,也终于可以报答她了。
他抚摸着腰间那枚带着淡淡春色的祥龙玉坠,望着茶水中映出的额角骇人的伤疤陷入了回忆,嘴角却是带着一丝笑意。
十五岁那年第一次随父亲上战场,脸上负伤回到陵城的他,若不是遇见了那个小小的还如奶团子一般的林竹筠,恐怕就没有如今的邝寂了。
“铁头!”良久后他对着军帐外低沉地喝了一声。
一身军装的壮汉掀开帐帘走了进来,左手抱住右手一行礼问道:“将军有何吩咐?”
“今夜边境线安稳,想来上次那一仗打得那些山兵元气大伤。我去嘱咐副将守好大营,你准备几匹马和骡,再备上铓锣,随我乔装成马帮去矿坑一带打听些东西。”
只见不一会儿二人头戴头巾,身着粗麻布衣裳,腰上系上了破旧的汗巾子,一手牵马一手拿铓锣,活脱脱就是马帮商人的样子了。
邝寂仔细掖了掖头巾,小心挡住了额角的伤疤,抬起头看了看天上月亮的位置对铁头说:“走吧,趁夜进掸国,正好清晨能赶上他们采玉的时候。”
铁头点了点头牵着骡马跟在邝寂身后,二人在夜色中翻山越岭地行了许久,终于在天边泛起一丝光亮的时候到了一座被挖得七坑八洞的大山面前。
这便是开采翡翠原石的矿脉了,也被叫做场口。
奇怪的是上一次来时候这个场口来时候还有许多开采的人,怎么今日只有寥寥几个奴隶在矿坑中拿着小铁锹费劲儿地挖着。
一个头顶油亮的光头男人挺着肥大的肚子甩着一根长鞭“啪——啪——”地不停地抽打着正在采矿的奴隶,掸国人皮肤要白透得多,鞭子抽在身上血肉翻起来更显得可怖。
他唾沫横飞地不断叫喊着:“贱骨头们别偷懒!要是我看到你们谁手上停下了了,马上就让你知道知道手指头一个一个被割掉是什么滋味儿!”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瘦弱的男子从矿坑中突然倒下,滚落到路边,他面颊瘦得深深凹陷了进去,背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深深浅浅地新伤老伤交织着。
那个光头男人见自己话才讲完居然就有人敢当面忤逆,气的头顶的血管跳动了两下,他从身后拿出一把弯刀,径直就走向地上的男人。
“老子的话你是听不见是吗?那你这双耳朵留着还有什么用?不如我替你割了算求。”他揪起地上那个男人的耳朵,举起刀子就要动手。
邝寂看着眼前这残忍的一幕紧紧皱着眉头,正欲挺身而出,铁头用力拉住了他,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今日是来打听消息的,不可多惹是非。
那光头男人的刀此刻已经碰到了地上虚弱奴隶的耳朵,血液慢慢流下。可他竟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只是身体抖成了筛子一般,眼里都是绝望的神情。
邝寂咬了咬后槽牙,还是挣开铁头的手冲了上去,魁梧而结实的身躯蓦地就撞开了那个肥胖的光头。
那人被撞得一个踉跄,扯着嗓子就骂起来:“哪里来的南国猪猡,居然敢惹我!也不打听打听这片场口是谁的?”
他这一叫唤从一旁的窝棚中猛然冲出来了几个身材精壮,手持尖刀的打手。
区区几个小喽啰邝寂要是动手根本不在话下,只是如今他只是乔装打扮的马帮商人,不好惹出事端来。
他忙露出洁白的皓齿大笑一声:“哈哈,误会误会!我们是来买原石料子的赶马人,路上同伴不小心掉下悬崖了,现下我们人手不够,看您这奴隶在这里不中用,不如卖给我们?”
那光头仔细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们一番,横着眉毛说道:“你们这哪门子的赶马人,连这个场口已经没料子了都不知道?”
邝寂心中微微一惊,这明明之前还是掸国最大的翡翠矿脉,怎会今日说没了?而且若是没有了,那这些奴隶如今还在这里挖什么呢?
他扯下汗巾擦了擦额上的汗珠,满面愁容地说:“本来是掉崖子了的那个老兄管这些的,现在他这个短命的没了,我跟我兄弟只知道这个场口,还望场主卖点货给我们,或者给我们说说哪里有货才好。”
光头男人手一挥:“现在全掸国都没有,你们下次再来。”
邝寂心下隐隐觉得不对,眼眸沉了沉问道:“场主大哥,什么情况,是这个场口之后都不产翡翠了吗?”
没成想光头男人听了这话眼神突然凌厉了起来,再打量着邝寂与铁头,突然发现二人裸露的皮肤上有些许刀枪的伤痕。
他猛地举起刀子砍向邝寂的脖颈,叫嚣道:“你们究竟是不是赶马人?!”
邝寂并未出手,只是连连往后退了几步,依然好声好气地说:“我们就是赶马人,若这里没有料子,我们走就是了。只是这个奴隶能不能请场主卖给我们,我们缺个带路人。”
那光头男人此时已经疑心甚深,并不听邝寂说话,径直挥刀砍向地上的奴隶:“我杀了他也不能给你!”
不行,必须要带走这个奴隶,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邝寂迅速伸手捞起地上奄奄一息的奴隶,将他放在铁头的马背上,重重一拍马后腿说:“铁头,你带他先回去!”
受力的骏马立刻就开始飞奔起来,铁头转过身子看了邝寂一眼,虽然邝寂孤身一人,但是他相信自己将军的武力,定能平安回来。
于是他双腿夹紧了马肚子,“驾!驾!”向着边境线的方向疾驰而去。
光头男人见状也知邝寂并非是来买玉石料子的,心头一慌招呼了打手就一窝蜂地同时向邝寂涌来。
此时邝寂赤手空拳面对着十来个面容凶恶的打手,寒光凛凛的刀剑眼看就要落在邝寂身上。
邝寂猛地腾空而起,伸出长腿在空中旋身,似闪电般鞭踢在他们脸上,扑上来的打手们躲避不及全都东倒西斜摔在了地上,更有甚者门牙已经混合着血液被踢飞。
邝寂翩然落身,凌厉的眼神一扫,逼得地上那群喽啰的身体都震了一震,瞬间四散逃去。
方才躲在喽啰身后的光头男人见此情形甩出长鞭就往邝寂脸上打去:“管你是谁,老子今天必定不让你活着出这个场口!”
邝寂眼疾手快抓起地上一柄趁手的剑,手腕一翻,生生挡住了迎面而来的那一鞭,若不是这柄剑不够锐利,恐怕那鞭子现在已经被斩断了。
邝寂大步流星,飞身踏着还没逃走的几个喽啰的脑袋,一瞬就到了那个光头男人的面前。
一股如泰山般的威压之气沉甸甸压得光头男人动弹不得,头上鼻上都沁出来了汗珠。
邝寂剑指他的喉咙,眯着眼睛沉声问道:“老实回答我的问题,留你一命。”
然而男人还想垂死挣扎一番,眼珠一转从袖中不知掏出什么东西直直向着邝寂眼睛处撒去。
邝寂见他伸手的小动作之时就已经有了预料,霎时就闪身到了他的身后,闪着寒光的剑“嗖”一下就削掉了他半个耳垂,若不是他手下留情,此刻这光头男人早就人头落地了。
那人瞬间抖得如同筛子一般,捂着流血的耳朵瘫软在了地上连连说着:“求哥哥饶命,我一定如实……呃!”
突然他捂着心口直愣愣倒了下去,邝寂定睛一看,一只弩箭不知何时射穿了他的胸膛,他的口鼻中都流出血液来,想来已经是没救了。
邝寂立时身上汗毛竖起,射箭之人在暗,他在明,此刻的情形十分凶险。
“嗖——”又是一只弩箭从山林中射出,来向不明。
邝寂的耳朵微微一动,听声辨位极其敏锐地一个侧身躲开了那只寒光四射的弩箭。
此地不可久留,弩箭安装箭需要时间,他要趁下一发弩箭射出前赶快逃离此地!
他迅速飞身骑上了最近的一匹马,可小心藏在衣服中的那个玉坠却不小心滑落下来,他眉头一皱,赶紧拉紧缰绳,硬生生将即将冲出去的马儿拉住了。
他一脚踩住马镫,一手拉住缰绳,另一边的身子都从马上探下来,伸手欲勾起掉落在地上的玉坠。
此时一支弩箭此时已经从山林之中射出,邝寂咬紧了牙,仍然毫不犹豫地将手伸向地面,在他拿起玉坠的那一瞬间,弩箭也射中了他的这边肩头。
“唔……”他左肩中箭吃痛,左手却依然紧紧握住了那枚祥龙玉坠,稳住了剧痛的身体坐稳在了马上,双腿用力一夹马肚,疾驰出了那片危险的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