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玉合坊的伙计们正在往车马上面搬着些大大小小的锦盒,一个毛手毛脚的小伙计忽然脚下一滑摔了一跤,手中的锦盒摔落在地,露出了里面剔透的蓝水手镯。
何掌事急忙捡起了手镯仔细验看是否有摔裂,确认无事后往小伙计头上重重打了一下:“笨手笨脚的东西,这都是上好的翡翠手镯,要是摔坏了就是卖了十个你都赔不起!”
林三斜眼看着这些锦盒就这样被一一搬上了车马,把何掌事拉到一边说道:“那这银钱何时才能拿到呢?我可从来没跟京中的老爷们打过交道,你不能诓我!之前说好了五五分利的,你莫不要不认账。”
何掌事冷哼一声:“放心吧,京中这些都是我们惯打交道的顾客,熟识得很,要以玉合坊的名义才能卖出去,但银钱还是少不了你的。”
林三听到此话放下了心来,都是些次品,不以他的名义,还能赚钱,何乐而不为。
这批蛇纹岩假冒的翡翠就这样搬上车马,运往了京中,或是送给了江显煦想要收买的权臣,或是高价卖给了喜爱翡翠的达官贵人。
玉合坊就这样自己给自己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
这日,黑压压的军队进了陵城城郊的军营,邝寂终于回城了。
“小姐!小姐!邝家军回城了!”
清早出去买糕点的小棠在街上听到了这个消息,未曾把糕点买回来就忙不迭跑回府中给林竹筠报信。
床榻上青丝如瀑,睡眼朦胧的林竹筠听到此话眼睛瞬时亮了一下:“快,小棠帮我梳妆。”
梳妆完毕的林竹筠头簪一支水头剔透的晴绿翡翠簪子,身着月白色的软烟罗裙,看了看铜镜中自己的妆容后她微微弯了弯唇角。
本走出了院门的她又拐弯进了林府的库房:“不行,我得去库房里找样东西。”
她轻轻挽起了袖口,在库房中翻找起来:“小棠,你跟我一起找找,阿爹之前从北境高价买回来的那支千年山参在哪里。”
小棠一愣:“小姐,北境路途艰难,本就难去,那千年山参又是极难得的宝贝,老爷说是留着给你当做嫁妆的不是?”
林竹筠若有所思地说:“早晚都是我的,那先拿了用用也无妨,邝将军此次为了帮我受伤,我实在没有脸面空手去。”
小棠一边找一边嘟囔着说:“小姐还真是变了,从前一千个怕见那阎罗王一般的脸,今日却连千年山参也舍得给他了。”
不一会小棠又嬉笑着凑到林竹筠旁边说:“不过……邝将军本就是个好人,小姐也是知恩图报,我还是更喜欢现在的小姐!”
林竹筠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看来我是惯得你愈发淘气了!还不快找!”
“小姐别打了,这大山参我找到了,找到了!”小棠举起一个红色锦盒,里面正是一支同婴儿手臂那么粗的山参。
“找到就行,我们走吧。”
他们二人走到邝府时,正好遇到了铁头从军营回来。
林竹筠福了一礼道:“铁头大哥许久未见,这次驻边辛苦了。还请问邝将军可在府中?之前我受了他那样大的恩惠,今日想来亲自道谢。”
铁头听此咧嘴一笑,指着府里说:“在呢!在呢!他怕邝老爷和邝夫人担忧,没在军营歇息就直接回来了!”
林竹筠眼角弯弯,也笑着说:“那还劳烦铁头大哥带路,我带了一支山参,给邝将军补补身子。”
铁头看了一眼那个大锦盒,心里腹诽:这林家果然是富庶得紧啊,山参都能有这么大支的,将军这婚还真是定的划算!
他本就是一个不拘礼节的粗人,又历来与邝寂没有距离,没有多想就大步流星引着林竹筠与小棠二人径直往邝寂的院中去了。
一步一景,初次到邝府的小棠觉得这邝府的景色与林府真是不同,林府是雅致中透露着贵气,而邝府将军世家每一个地方都隐隐透露着霸气与威仪,连下人们走起路来也都虎虎生风。
不一会就走到一处简约但威风的院中,铁头停在一间看起来书房模样的紫檀雕花木门外,大喇喇就推开门走了进去:“将军!林小姐给你带大山参来了!真的是好大一支!”
林竹筠微微一顿,没有直接跟着进去,但是站在门口的她对屋内的景色也一览无余。
只见邝寂站在书桌前,玄色衣袍尽数敞开,上半身不着寸缕。
他宽圆的左边肩膀上有一个快愈合的伤口,正在涂抹药膏的右手手臂上每一块鼓起的肌肉都仿佛即将喷薄而出,就算没有用力也有些青筋微微冒起,应该是这多年习武所致,胸口腹部的肌肉也都块块分明,看起来仿佛石块一般,配着他蜜色微亮的皮肤,竟看得有些移不开眼。
邝寂与林竹筠二人都被吓了一跳,目光接触的一瞬间,林竹筠白净的小脸突然涨红,她立刻转身一把将跟在她身后的小棠推回去:“快退回去!”
竟推得小棠踉跄了几步。
“怎么了小姐?你怎么突然脸红了?”说罢她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似乎是余光瞥到了什么。
林竹筠嗔了她一眼:“还不闭嘴!”
二人都静静站在门口听见屋内传来铁头的喊叫声:“哎呦!将军你打我干啥!我哪里知道你会在书房上药!药!药!小心药别撒了!”
此刻站在门外的林竹筠,脑中是挥之不去的邝寂方才敞开上衣裸身上药的场景,脸颊上的也燥热挥之不去。
没过多久衣着整齐的邝寂再次打开了那扇紫檀雕花木门,他的面上也微微有些羞赧之色,躲避着林竹筠的眼神低沉着声音说道:“筠妹妹怎地来了?铁头是个行伍粗人,平日里也是我惯得他不懂礼数,还望勿怪。”
林竹筠没有进屋,只将那山参往邝寂怀中一塞,顿时又担心伤到邝寂的伤口,略微有些懊恼地说:“邝将军伤势可好些了?这山参可拿得住?”
邝寂看着面前格外可爱的林竹筠,强行压下嘴角的笑意,扯得额角的疤痕都抽动了一下,他轻声说:“已经好了七八分了,你不必挂心。”
林竹筠现下知道自己脸颊定然还是红透了的,福身行礼说:“此番来是多谢邝将军之前冒险深入掸国助我查清那些料子的问题的,山参是我阿爹从北境带回来的,你留着补身子,林府还有事,我先回林府了。”
这一串话说完她就转身拉着小棠走出了邝府,不顾身后邝寂呆呆的目光。
那铁头也从书房伸出了头:“林小姐这就走了?”
邝寂转过身给了他脑袋一下:“还不是怪你。快把这山参给我好生收好,如此名贵,还是留着以后给她用吧。”
急匆匆跑进林府的林竹筠,脸颊上的余热还未尽褪,差点一头撞上了林母房中的嬷嬷。
嬷嬷连忙拦住了她:“小姐让我好找,夫人找您,让你赶快过去呢。”
林竹筠微微一顿,问道:“嬷嬷可知何事?”
那嬷嬷脸上浮现出一丝揶揄的笑容,看了一眼周围,轻声给林竹筠说:“是徐小姐,夫人母家永安那边有人写信来了,说是想与徐小姐定亲呢!夫人也想你去帮着考虑一下行不行。”
林竹筠一惊,怕是徐露清此时不会愿意,她正少女怀春想着邝寂呢。
果不其然林竹筠一踏入林母房中,就见徐露清双膝点地,跪倒在林母面前,眼泪瞬间从一双美目中涌出,略带一丝哭腔说道:“露清已经心有所属,不愿嫁到永安的表哥家里去,若是姑母执意,露清愿意削去三千烦恼丝,出家当姑子。”
林母本以为徐露清历来安静顺从,替其寻到一个良配,必然是个各方欢喜的好事,却万万没想到徐露清此时突然说出了这些话来。
她一愣,马上追问道:“我竟是个瞎子聋子,不知日日在我眼前的你已经心有所属了?”
徐露清含着眼泪看了门口的林竹筠一眼,垂下了头。
林竹筠走了进来,想扶起徐露清,她却仍然双膝重重跪着,不愿起来。
林母见刚才徐露清看林竹筠的眼神,不可置信地问:“你……是属意隔壁邝府的邝将军?”
徐露清未曾言语,微微点了点头,又啜泣着说:“我知道邝将军与姐姐是自小定了亲的,我也不求正室,只求能入邝将军的房中,做个偏房也好。”
林母见徐露清泪眼婆娑,跪在自己膝下可怜万分,又想起了她的弟妹临死前绝笔嘱托:“吾膝下独有一女,她自幼受我们夫妇独宠,故而心志不坚,如今身后又无父兄荫蔽,我自知气数已尽,命不久矣,故强支病躯将其托付给长姐,万望长姐照拂一二,育其及笄替她寻得佳配。弟妹徐刘氏绝笔。”
林母眼中也落下泪来,她伸手将徐露清扶起,再用帕子将二人脸颊的泪珠拭去,叹息着说道:“也好,不说你如此钟情于那邝将军,就说你们姐妹若是能一直在一起,待日后我百年归天,筠筠也可以时时替我照拂你,我也不算辜负你阿爹阿娘的临终之托。”
林母转头看向林竹筠:“筠筠,露清可怜,自小没了爹娘,她娘临终前嘱咐我照拂她,我若是没有做到,我怕我那弟弟和弟妹九泉之下不安啊。”
徐露清听到林母此言,即刻喜出望外,又再次跪在林母面前哽咽着说道:“多谢姑母垂爱露清,日后入了邝府,露清定然好生尊敬姐姐,定然不会让她烦心。”
林竹筠此刻心情复杂,她疼爱这个一直寄养在林府中小心翼翼的妹妹,她也知自己不能忤逆母亲的意思,可是她也不知道为何心中隐隐有酸楚的感觉。
罢了罢了,从前世的线索来看,徐露清不过是个可怜人,她就算入了邝府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害。
想到这里,林竹筠低垂着眼眸说:“筠筠听母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