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合坊此次元气大伤,不仅赔光了本,连铺子都被盛怒之下的民众洗劫一空。
但是玉合坊自知理亏,而且怕法不责众,也未曾报官。
赔光了本的林家三哥这日灰溜溜地回了林府。
他勤谨地侍奉林父用早膳,见缝插针地说:“爹,您眼明心亮想来应该也听说了近来玉合坊的那档子事儿了。”
林父嗯了一声以示知道。
林家三哥又给林父添了杯茶,谄笑着说:“爹,是孩儿不该,不该私自与玉合坊签契书,不该想着赚昧良心的钱,孩儿知道错了。”
林父闷声说道:“知道错了就行了,坐下一起用点早膳吧。”
林家三哥没坐下,只低着头说:“爹,夏涟前几日被那些人吓坏了……都见红了。”
林父心头一惊:“胎儿呢?可保住了?”
林家三哥点点头说:“请郎中来看了,扎了银针才勉强保住的,郎中说必要小心静养,不能再受惊吓了,所以孩儿今日来想求爹个事儿。”
“何事?”
“孩儿想带着夏涟回府来住。”
林父筷子一顿,然后沉声说道:“既然是已经分了家,给你们置办了府邸,那便没有再回来住的道理。”
林家三哥听到林父拒绝,顿时有点着急:“可是三儿媳妇现在……”
林父直接打断了他:“夏涟那日是何等威风?不是说我们林家日后都要仰仗她吗?不是说跟玉合坊合作后必定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吗?如今想起我们来了?你回去吧,我不可能让那个女人再次踏入林府。”
林家三哥听此,只得悻悻坐下。
林父最为记仇,而且拿定的主意不会再改,夏涟是不可能再回林府了。
沉默着用完早膳后,林三忽然想起了什么,双手行礼说道:“阿爹,方才阿娘说今年太后万寿节圣上赏您前往京中赴宴,孩儿在此恭喜阿爹了!”
林父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他捋着胡须说道:“我们此次替圣上准备的太后寿礼,太后欢喜得很。你二哥跟小妹都立了大功,若不是他们我就用了那批蛇纹岩了,到时不仅无功反而还有罪。”
林三犹豫再三还是小声问道:“阿爹,孩儿想跟您一起进京赴宴,多认识些门路,也好把生意做起来。”
林父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夏涟有孕,这几日又见了红,你还是留在陵城陪着她吧,把她一个人放在你的新府邸里守空房还是不成样子,此次就让筠筠陪我去,她学掌事,也该学学怎么讨皇室的欢心,学好了才能保住林记的地位。”
林三虽心有不甘,但自知论功劳比不过林竹筠,也只好作罢。
林父把这个消息告诉林竹筠时候,林竹筠欣喜得抱起小棠转了好几圈,把小棠转得两眼发晕,脸颊绯红。
她正愁京中的那把火烧不起来,林父就递了柴火过来。
只是这柴火,似乎还不太够。
若是没有玉合坊更大的把柄,怕是京中也不会动它。
林竹筠心中还是不安。
……
翌日,林父与林竹筠便带了一队人马出发进京。
行了半日,林父与林竹筠坐在马车内,忽然听到马车外一阵马蹄声落,低沉浑厚的男声响起:“请问车内可是林家人?”
林父掀开车帘,见来人是邝寂。
他难得的身着一身杏色的金丝滚边暗花锦袍,黑发高高束起用镶碧鎏金冠固定着,整个人显得丰神俊朗,却也依旧难掩常年征战的霸气。
他见了林父立刻翻身下马,躬身行礼说道:“林老爷安,邝某依诏入京,远远见到林府马车,所以才贸然上前来了。”
林老爷笑眯眯看着他,和蔼地说:“邝将军不必多礼,我是带着筠筠一同进京祝贺太后的万寿节的,都是进京,不如我们同行可好?有您跟这几位将士大哥一起,我们也安心些。”
邝寂低声应下,策马徐徐行在马车左侧。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骑马入京要比这马车快上数日,可是他却见林府马车出门后就跟着前来,为的就是护送林竹筠。
出门在外林竹筠不好露面,可是刚才她还是透过林父掀起的车帘看到了邝寂的星眉剑目,看到了那只曾经在她落马时搀过她的宽厚大掌,她一时间竟觉得心跳快了许多,脸颊也发热起来。
有邝寂一行人的护送,林府的马车顺利在几日后抵达了京中,一行人住进了上好的客栈。
颠簸了几日的林竹筠这夜睡得正熟,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外屋的小棠警觉发问:“谁?!”
“是我,小松!有急事要报小姐!”
林竹筠知道必定是有要紧的消息,不然小松不会连夜赶来,她立刻穿上了外袍来到外屋,把小松放了进来。
小松此刻靴子上满是泥泞,头发上也都是露珠,想必是日夜不停骑马赶到的。
小松见了林竹筠立刻躬身禀报:“小姐,您临走前吩咐我盯着那些买家与典当行,果然发现掸国的东西了!而且还是掸国王室的玉牌!”
林竹筠喜出望外,身体都止不住微微颤抖起来:“如此,真是天助我也!”
多年来玉合坊定是凭借此玉牌才能让马帮在掸国纵横,拿到最顶尖的玉石原料,却没料到有朝一日铺子内外竟遭洗劫,连着玉牌都被抢了。
不过勾结外族皇室乃是重罪,玉合坊若是咬死了那玉牌是从自己坊内出去的,官府也难办它。
小松继续说:“玉牌现下被官府没收,却也没动玉合坊。”
林竹筠点了点头:“知道了,一路赶来你辛苦了,你快去歇着吧。”
小松走后林竹筠一个人在床上喃喃:“足够了,这把火马上就能从京中烧起来,一路烧到玉合坊去,说不定还能烧到江显煦身上去。”
转眼就到了太后万寿节的宴席之日。
有宫人一早就来带着林父与林竹筠入宫,一进皇宫,便见身着锦缎罗衫的宫人们低垂着头各自忙碌,带他们来的那位宫人引着他们过了九曲桥,又穿过一片茂密的湘妃竹林,再走了几个长长的回廊,终于隐隐听见了丝竹管乐之声。
只见宴席已顺阶设好,最上是太后,次之为皇上皇后。
邝寂的位置正在中间,而林家的席位远在西北角的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林竹筠却心中窃喜,正好可以在暗处观察他人。
席位渐渐坐满,一片鬓影衣香,觥筹交错。
来晚了的一个锦衣蟒袍男子从宴席下方走上前去时候,突然感受到一阵清冽的玉兰花香扑鼻,他眼睛微微眯起,转头看向香味来源处一个蛾眉螓首、肤若凝脂的女子。
看清后他心中微微一惊,狭长的眼眸更眯起了一分,他竟不知京中竟然还有此等绝色,把皇宫里那些沉鱼落雁之姿的妃子都比下去了一头。
向太后皇上贺完礼后他在上方的席位坐定,又不动声色地侧身看了一眼西北角。
跟她同席的似乎是那个深得皇帝宠爱的大玉雕师?
他招手往一旁侍奉的仆人耳边问道:“下面西北角坐的是林记的玉雕师?”
那仆人一边斟酒一边恭敬地低声回道:“正是,听闻林记此次在太后万寿节上奉上了一个手掌大小的翡翠观音,说那观音眉如小月,眼似双星。玉面天生喜,朱唇一点红。而且观音所着衣物虽是玉石雕刻,却仿佛薄纱一般栩栩如生。太后欢喜得不得了,摆在寝殿日夜观赏,所以圣上特地赏了他们参加此次宴席。”
他端起酒杯放在唇边,薄唇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他拿上了一壶酒,缓步走到了林父与林竹筠的这一席,步履虽缓但每一步都极为稳健潇洒,带着些文人的风流。
他举起手中的酒壶,往林父杯中倒了一杯。
林父连忙从座上起身,附身行礼道:“襄王殿下折煞我了,老奴怎敢劳烦襄王殿下侍酒!”
这位襄王清秀修长的手指一挥:“无妨,本王不拘泥这些。你是皇兄亲赐的玉雕师?”
林父躬身答道:“老奴正是林记的玉雕师。”
襄王却摩挲着手中的酒杯,意味声长地说道:“我府里的夫人好像戴着的是玉合坊的玉镯,我觉着也甚美。不过……”
他顿了一下,一双狭长的眼睛看向林竹筠,微微勾起一边嘴角说道:“我觉得我府里,也还差一只林记的玉镯,不知林姑娘觉得如何?”
林父与林竹筠皆听出了他话中的深意,要玉镯是假,想要林竹筠是真。
林竹筠此刻也认出来了面前之人,若是她前世的记忆没错的话,此人也是江显煦勾结的人之一。
她笑靥如花地福身行礼说道:“小女子见过襄王殿下。林记的玉镯乃是南国人人皆知的精品,喜欢自然是情理之中。不过玉找有缘人,缘分乃是天注定,不是人力可左右的。”
那襄王听了林竹筠这句话,更觉得她有趣得紧,听懂了他的深意,却还敢如此堵他的嘴。
他提起鎏金酒壶,往林竹筠的酒杯中满满倒了一杯酒,又用修长的两指拿起递到林竹筠面前:“小王倒是觉得与林姑娘投缘得紧,不知林姑娘是否肯与本王同饮?”
这宴席上面的酒乃是陈酿,若是不胜酒力之人,定然是一杯即倒。
襄王亲自侍酒,林竹筠不敢不接,可若是接了,就不只是一杯酒就能了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