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林竹筠在陪林父林母用早膳。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阿娘,此前说的邀请永安的表哥来府里小住,可有音信了?”
林母一听眼角眉梢露出笑意来:“快了!快了!此前他们信里说走水路过来,算算日子,他们应当就要到陵城了!到时候喊你大哥哥带着露清去码头上接接。”
林竹筠微微点头,往嘴里送了一口饭问道:“阿娘,我可没见过那位表哥,他……长相如何?”
林母回忆了一下说道:“我也是上次去接露清时候见的了,都已经好多年了,他那时候年纪尚小,我只记得眼睛不大,但是……脑门挺大的!”
林竹筠一听顿时哑口无言,半晌才说:“那身形如何呢?同邝将军比如何?”
林母微微皱眉说道:“他那个时候还小,跟个小罗卜似的,看不出身形如何,但看他的父母,大约是不会有邝将军那般高大。”
林竹筠心里想着完了完了,若是要撮合这样的男人与露清表妹,怕不仅不会消除露清对邝寂的想法,反而还可能为她的春心再添一把火。
她皱巴着小脸问:“之前不是还说是个翩翩公子吗?怎么现在又变这样了呢?”
“是个翩翩公子啊!他喜爱诗词,又肯读书上进,年少时候就中了秀才,如今正在准备考进士呢。”
林竹筠又觉得头疼得紧,她想了想说道:“阿娘,我能否一同去接永安的表哥呢?”
她想的是如果到时候真人真的太过不忍直视的话,她还能美言几句挽回一点。
林母点了点头说:“也好,让露清一个女孩子去,说不定要羞得话都不敢说。”
这天在码头上,林竹筠是全场最忐忑不安的那个人,反而徐露清淡定得很,神色如常,甚至带着一丝漠不关心的意味。
等了半天终于见远处的河流处浮现出了一艘不小的木质沙船,甲板上站着一个修长高挑的男子,搀扶着一个老妇,身后似乎是还站着一人。
半晌后,船靠岸,甲板上的三人从船上走了下来。
林家大哥带着林竹筠等一众人纷纷行礼,恭敬地说道:“宋夫人与宋公子远道而来辛苦了!小侄是林徐氏的大儿子,此前在永安时候见过几面的,不知表姑母可还记得。”
从船上下来那位身着简朴却自带一身优雅气质的老妇微微颔首说:“记得记得,贤侄是一惯掌管林记马帮的那位。”
她仔细打量了林竹筠一下,和善地笑着说道:“这位就是我那老妹妹捧在手心里头的掌上明珠——林竹筠吧。”
林竹筠羞赧地低下了头,答了一声:“表姑母好。”
这位表姑母目光移到徐露清身上之时,眼中却隐隐泛出了莹莹的泪光,她一把把徐露清拉到了自己怀中,抚着徐露清的额发,哽咽着说:“清儿,多年未见,你都长这么大了!怪姨母当年没能把你留在身边,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徐露清眼圈微红,静静在她怀中没有说话。
当年她父母先后亡故后,家中无亲兄弟可以依仗,而她也还不到十岁,宋府与徐府同在永安,两家族来往密切,宋氏也想把她带到身边去养,可宋氏不过是徐氏的远方表姐,论血缘亲疏实在是远了些,而且徐露清父母临终托付了林家,所以才没能去成。
这时搀扶着宋夫人的那位身材欣长的男子见气氛有些悲伤,一双细长的丹凤眼一弯,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嬉笑着说道:“母亲大人您莫不是方才坐船晃得迷糊啦?”
宋夫人嗔怒着骂道:“你这猴孙子又在胡说什么?”
那男子也不恼,伸手扯住徐露清的衣袖,将她微微拉开,让她正对着宋夫人,又露出那颗洁白的小虎牙说道:“您可睁开眼睛仔细看看吧!团子妹妹比起从前,那是更加珠圆玉润,比小时候更似糯米团子了!那必然是在林府进得多,睡得香,若是在我宋府里头养大,我可不信能养得这般丰神绰约,看我这不赢一握的细腰不就知道了,弱不胜衣的,风一吹可能就倒了,这样说来我也适合在这林府养上几年。”
他说完还煞有其事的自顾自点起头来,宋夫人像是习惯了他的贫嘴一般习惯性地一巴掌又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肩头上:“你这猴孙子,出了永安还不给我消停,看老娘我不打死你!”
他仍然不闭嘴,一边躲着宋夫人的巴掌一边笑着说:“我是猴孙子,那你不就是猴老母吗?我们就是一窝猴子猴孙!”
宋夫人听了,打他打得更起劲儿来。
众人被二人的言行举止吓得一愣,回过神来立刻又捂着嘴偷笑起来,连徐露清也用手帕轻轻遮着脸难得一见的笑容。
林竹筠眼观这一切,忐忑不安的心放了下来,还好这位永安的表哥长大后的身材样貌也是中人之上,一颗小虎牙更是添了几分少年稚气。
宋夫人停了手,又恢复了方才那优雅端庄的模样,微微笑着说道:“让各位侄儿侄女见笑了,这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宋晋仁,家中小辈只有他一人,所以顽劣了些。”
她又指了指宋晋仁身后留着长胡须的一个中年男子说道:“这是我儿的夫子,因为仁儿明年要考举人,不敢耽误了功课,所以来陵城小住就把夫子也一同带上了,这位夫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不仅是时事政治,还是家里的管家之道,都十分有见地。若是你们愿意,到时候可以一起听听。”
林家大哥双手行礼谢道:“多谢表姑母疼爱我们晚辈,你们一路远道而来甚是辛苦,而且在这江边站着说话也是风大,我们还是快回府吧,阿娘已经在府中把厢房和宴席都备好了。”
宋夫人一声应允,林家大哥带来的人立刻将船上的行李尽数搬上了马车去,徐露清也带着宋夫人坐进了马车中。
这夜,在宋晋仁的自来熟下,林家众人都喝得两颊坨红,高兴得紧。
林竹筠也高兴得喝了两杯,她看这位表哥,与徐露清还是般配。
她想起了在江边时候宋晋仁喊徐露清“团子妹妹”,于是凑到徐露清耳边轻声问道:“露清妹妹,你从前的乳名是团子吗?”
徐露清微微一愣,皱着眉头说道:“才不是,都是表哥乱喊,我小时候脸长得圆,脸颊上面两团肉像两个糯米团子,所以表哥成日一见我就喊我小糯米团子。”
林竹筠哈哈一笑,觉得这称呼可爱至极:“我觉得这名字倒是着实可爱,想必那个时候宋表哥还是很疼你这个糯米团子妹妹吧。”
徐露清也许是今日见了从永安来的人,高兴得很,也浅浅喝了一杯酒,略微有些醉意,不似平常一般小心翼翼,她嘟囔着说道:“我看他可不会疼人,小时候就整天要揪我的脸蛋,揪红了也还要揪,我讨厌他!现在也讨厌!”
林竹筠一听这话,酒醒了三分,没想到这位表哥小时候竟然就这么顽劣,不经意间就惹得徐露清把怒意记在心里了,这可如何是好。
不过她都来不及多想,醉意就让她熟睡了过去。
翌日一大早,林家二哥敲响了林竹筠院子的门:“小妹,你之前让我做的那只翠玉簪子位做好了。”
林竹筠听到后,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穿好衣裳后急忙开门迎接林家二哥。
林家二哥把一只花样简单的翠玉簪子递给林竹筠,疑惑着问道:“你怎么想起让我给你雕这样的样式来了?这可早就不时兴了。”
林竹筠没有说话,一把把林家二哥推出了院子门,一边往屋中走一边喊着:“小棠,替我把那身白纱遮面的衣裳拿来,我要再去茉香楼。”
正端着洗脸水进屋的小棠嘟起了嘴:“小姐,那茉香楼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能去的地方,而且那个江雨姑娘那样拿乔,你何必几次三番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林竹筠没有理会,将那只翠玉簪子放好后说:“她是面冷心热,初见你会觉得是个肆意跋扈的女子,久了你便知她心比谁都要柔软。”
小棠听了这话,是丈二摸不着头脑,挠着脑袋问道:“小姐你不是也才见她一面吗?”
林竹筠一时没注意,竟然说漏了嘴,她忙笑着敷衍了过去。
换好了衣裳,她又精挑细选了一本古琴谱子,再带上了那支碧色玉簪,满心期待地往茉香楼去了。
一边走一边还跟小棠叨叨:“一会儿见了雨霏姐姐,你莫不要冷着脸,久了你就能知道她是个顶好的人。”
小棠一脸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进了茉香楼,林竹筠又是将满满一袋子银钱塞到了女掌事手中:“掌事妈妈,江雨姐姐今儿可有空?我又得了一本新谱子呢。”
那女掌事却面露难色:“不是我想拦着林小姐,可是江雨姑娘说若是林小姐再来,就告诉您暗巷这种地方,不是您该来的,若是您孤身女子常常来这儿,那迟早有一日那满城的唾沫星子要把您淹死。她……不肯见您了。”
林竹筠怔怔站在大厅中间,抬起头看了二楼房门紧闭的雨霏阁。
掌事妈妈见林竹筠的神色,继续解释道:“林小姐,江雨姑娘说的也有道理,而且她是我们暗巷的百花魁首,身份又特殊,我们要拘着她不让她踏出茉香楼一步,可是却也不能伤了她,不能强迫她。所以你恐怕是见不着她了,还是回去吧。”
林竹筠露出歉意的笑容说道:“多谢掌事妈妈,虽今日见不着,但那银子您还是收好,麻烦妈妈帮我把这只玉簪带给江雨姐姐,想来她应该会喜欢。”
说罢林竹筠将那支玉簪放到了女掌事手中,那女掌事迅速斜着眼睛看了那玉簪一眼,心想虽然玉石成色上佳,可怎么是个早不实兴的样式了,林记玉雕大小姐就只拿得出手这样的货色吗?
不过她还是谄笑着说道:“林小姐放心,我一定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