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徐露清的嬷嬷小声问道:“小姐,你之前所说之事,可还要办?”
徐露清紧咬着下唇,沉默了片刻,终还是拿出袖中藏着的那封从林竹筠房里偷来的信,低声说道:“办,如今剑已在弦上,不得不发。而且上次,爹娘在天之灵给我的签,是要我继续,我岂有放弃的道理。”
嬷嬷张口欲言,最终却也还是什么都没说。
最近这些时日,林竹筠走在街上时候,时常会觉得身后有人指指点点,还小声在议论些什么。她以为与她没有关系,便也没搭理。
直到这日,她正在玉石市场里考察,看中了一块精巧的玉雕,正拿起来欲问摊主时候,忽然听到隔了一个摊位的地方有两个身着朴实的妇女正背对着她在咬耳朵,只不过他们实在是太肆无忌惮了些,声音竟大到传入了林竹筠的耳中。
“你看你看,站在老张摊子前面那个白裙子的女人就是林记玉雕那个幺女!”
“喔唷!我看她一身白裙,脸也素净,打扮得这样清纯,没成想竟然是个不要脸的浪荡货色!”
林竹筠一愣,这样污糟的话语,是在说她?
她握紧了手中的玉雕,强行压抑住心中的愤怒,继续侧耳倾听,她倒是要听听看,这些婆子究竟要嚼什么舌根子。
那两个妇人恐怕是自己耳背以为别人耳朵也不好使,交谈得愈加肆意大胆起来。
“诶,那你去过暗巷里头那些勾栏没有?”
“阿弥陀佛,我可不敢去那些腌臢地方,都说里头的那些女人是勾引男人心魄的妖精,表面上说的是品茶赏琴、吟诗作对的清静地儿,其实啊都是靠着手上跟嘴上的功夫勾着男人呢!”
那妇人听到这话,却也不顾老脸,瞪着眼睛好奇地问道:“这手上跟嘴上能有什么功夫?”
另一个妇人眉毛一扬:“我也是听隔壁的王婆子说的,她说她男人去过一回,说里头的姑娘那一双玉手,柔得跟没骨头似的,再抹上什么香露,往男人身上摸来摸去,就像那蛇信子一般柔嫩滑溜,任你是个什么坐怀不乱的柳下惠,照样受不住!”
那妇人老脸一红,手肘撺掇着另一个妇人说:“你说这林记那个姑娘好端端一个大家闺秀,去暗巷那些地方干什么?而且我听说还不只是去了一回,去的回数恐怕是比有些男人还多了!”
另一个妇人“噗嗤”笑了一声,眉飞色舞说道:“你说能干嘛?她一个女人,难道跟男人一样去受女人服侍?那肯定啊……是拜师学艺去了呗……”
她那番妙不可言的面部表情,成功让与她一起嚼舌根的妇人想入非非:“我说为什么那邝大将军,堂堂一个我们南国的驻边大将,虽然说额角有道疤痕,可照样是高大威猛,威风堂堂的好儿郎,怎会就巴着林记这样商户家的女儿呢?连个通房丫头都不留在房中,原来啊……是这林小姐手段高着呢!”
林竹筠听到这里,脸色已经涨得通红,握着玉雕的指节白到发青,她一把放下手中的东西,冲到那两个妇人面前厉声喝道:“谁给你们的狗胆!敢在这里编排起我来了!这青天白日的你们就在这里凭空污人的清白!”
小棠连忙跟着冲过去拦在林竹筠身前,怕场面乱起来有人伤了林竹筠。
那两个妇人见只有林竹筠与小棠两个女子,倒是丝毫不畏惧,反而横着眼睛阴阳怪气地说道:“我们说的是真是假林小姐你自己心里清楚。”
小棠先被气到不行:“什么真什么假!你们说我们小姐的那些污糟话,没有一句是真的!”
“哟~林小姐光天化日地频频出入暗巷也是假的咯?不说暗巷门口那些摆摊的人见过,如今您亲自只身前往暗巷的消息可是满陵城的人都知道了的!”
林竹筠一愣,她每次去暗巷都是蒙了面过去的,她平时从不去暗巷口的摊位,摆摊的就算见过也不可能认得出她,茉香楼的掌事也不可能将此事透露。
就算有几个人认出了是她,消息也不可能传得这样快,必定是有人在故意把她去过暗巷的消息添油加醋地散播开来。
现下跟他们掰扯这些只会让流言愈演愈烈,林竹筠沉着下来,干脆面不改色地说道:“小女子的确是去过暗巷。”
此言一出,围观的人顿时哗然。
“她莫不是失心疯了?这种事情也敢自己承认!我看邝府的人这回定是要与她悔婚了!”
“不过她敢这样说,是不是另有隐情?”
林竹筠不管周围的议论纷纷,面对着众人,面上一片坦坦荡荡的神色:“只不过我去暗巷,是受了郡公之托,代表我们林记玉雕去为暗巷之中那些勾栏的女子们新制一批玉簪玉镯而已。而且也并非是我一人只身前往,是我家二哥哥与我一同前往的。我去暗巷究竟做了些什么,那些勾栏的掌事们知道,郡公也知道,你们若是不信,大可以自己去问!”
郡公的名号一出来,周围围观的群众都倒吸一口凉气,整个陵城都受郡公的管辖,暗巷里头那些勾栏瓦肆,也皆由郡公管着,甚至有传言说里头有当今圣上亲瑜的囚禁罪臣之女的地方。
林记受了郡公的委托,派林竹筠去制玉簪玉镯,定然是合情合理。
这时方才议论林竹筠的那两个妇人脸色铁青,也不再敢言语。
林竹筠凌厉的眼神扫视了众人一眼,众人纷纷散去,不敢再聚集在周围,片刻后就只剩林竹筠、小棠与方才嚼舌根的那两个妇人相对而视。
林竹筠直面着那两个妇人,厉声说道:“若是你们能诚意跟我道歉,那今日之事,我便饶了你们这一回。”
那两个妇人现下已经汗如雨下,听见林竹筠这样说,立刻像如获大赦般齐刷刷跪下叩头:“多谢林小姐!多谢林小姐!都是我头发长见识短的,听了几句风言风语就开始胡乱编排,我该死!我该死!”
林竹筠冷眼看着他们不停叩头,沉着声音说:“今日我姑且饶了你们,你们以后还是好自为之。”
她思索了片刻问道:“你们是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
那两人立刻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他们从哪里听来,又是传给了哪几个人尽数都交代了。
……
才解决完了玉石市场这摊子事情的林竹筠一踏入林府大门,就觉得下人们的眼神与气场都甚为古怪。
她缓缓走入,那些下人们神情都立刻低下了头忙活起手中的活计,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
小棠也发现了,她扯扯林竹筠的衣袖问道:“小姐……”
林竹筠轻轻碰了碰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无妨,若是我没猜错的话,还是那些流言之事。”
果不其然,已经有丫鬟在路上等着林竹筠了:“小姐,老爷夫人在正厅等你多时了。还有……邝将军家的老爷与夫人也在。”
林竹筠眉头一蹙,心中暗自生疑他们怎么会在这里。不过现下已经来不及细想了,林竹筠径直就往正厅中快步走去。
一进正厅,四双眼睛的目光齐刷刷就射在她的身上,看得林竹筠心头一颤,真是许久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了。
林老爷与夫人坐在正对门的位置上,见林竹筠进门,沉着脸低声喊了一句:“筠筠,你过来。”
一旁坐着的邝老爷与邝夫人一脸不悦,鼻孔里冷哼了一声,满斥着不满之情。
林竹筠昂着头,不带一丝愧疚之色,施施然进厅,礼数周全地向着邝老爷与邝夫人福身行礼:“邝老将军安,邝夫人安。”
二人只冷哼了一声,没有搭理她。
林竹筠面不改色,到林父林母面前行礼:“阿爹阿娘。女儿回来晚了,是女儿的不是。”
林母拉住林竹筠,将温暖的手掌覆盖在了她的手上,安慰地拍了拍,然后扭过头对着林父嗔怒地说道:“你这糟老头子,郡公给你暗巷的生意,我们感恩戴德接了当然没问题,可是你这个糊涂老头,竟然让筠筠一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去负责,你莫不是失了智了!”
林父捋着胡须满脸愁容:“我只想着筠筠要学做生意,那这做生意之人必然不能畏首畏尾,去暗巷做好一个大单,对她未来掌事管家都大有裨益。”
长辈说话,林竹筠不敢插嘴,只垂首乖巧地立在一边。
这时邝老爷猛然起身,他也是曾经征战沙场多年的人,身上的那股霸气与威严立刻让在场的人都微微一惊。
他黑着脸声色俱厉地说道:“林老爷与林夫人不必说这些,你们如何养育女儿有你们自己的法子,无论是养出一个举止端庄谨慎的大家闺秀还是养出一个精明强干的贤内助,既然婚约定下多年,我们定然不会轻易毁约。只不过如今,这满陵城的大街小巷,皆言林小姐是位……是位跟着勾栏里的货色学些不入流玩意儿的浪荡女子!这要我们邝府如何处之!我们还能将这样一位轻浪浮薄的女子八抬大轿迎娶入府?!”
这一番话说得中气十足,在场之人无一不听得清清楚楚。
林老爷听到林竹筠被如此不堪的评价,被称作是轻浪浮薄的女人,他脸上瞬时铁青。
“啪”一声大掌拍在了太师椅上:“邝老将军,我尊称您一声老将军是为了你曾经为了陵城征战沙场,并非我们林家矮你们几头,曾经是你们在我的筠筠还是黄髫小儿时候就来提亲,婚约定下了这许多年,前阵子又来纳了彩,如今你却因为几句不实的流言就要悔婚?你要让我儿之后如何在这陵城自处?!”
这番话所言字字句句都透露着林父对林竹筠的疼爱与维护,林竹筠不由地鼻子一酸,眼眶也泛起红来,泪水就快要忍不住夺眶而出。
邝老爷却并不买账,双手背在身后冷冷说道:“如何自处?她一次次去暗巷的时候就该去想未来该如何自处,现在晚了!我们邝府定亲,定的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家闺秀,不是一个做派轻浮的放荡女人!”
“你!你!”林父被气得捂住胸口说不出话来。
“哼,看来今日是不必谈了!毁婚书我们邝府不日就送上门来。告辞了!”邝老爷说完就拉着邝夫人欲走。
这时正厅门口却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挡住了二人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