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加快工程进度,招标时‘校舍加固一期工程’按照行政区域,一共分了大大小小七八个标段。
标段中体量最大的自然是县城区域。
小鹿的二伯林智彬眼看侄女婿的门路走不通,最终还是按照正常流程参与了竞标。
并且中标了县里大树坪乡所属十余所中小学校舍的加固工程。
这个规模的工程,对于林智彬来说,有些食之无肉弃之可惜的感觉。
总造价700多万,做下来大约能有近百万的利润。
但要带着工人钻进山沟沟里待上几个月,也是相当辛苦的。
不过要是让他放弃,他也不舍得.......
再者,听说善巧接下来还会有二期、三期的工程,现在撂了挑子,接下来人家甲方可不会再和他合作了。
想起这个甲方,林智彬就气的牙疼.......
“老林,我在吴都的时候听说你和甲方有亲戚,怎么就捡了这么个小活儿?县城的那个标段造价最高,你亲戚没留给你?”
一个皮肤晒的黝黑精瘦中年人凑过来,散给林智彬一支烟。
本次工程的承建方,大多都是来自吴都的老乡,互相早就认识。
“老李,你不看着你的工地,跑我这儿来干什么?”林智彬接过烟,奇怪道。
老李是隔壁乡标段的承建商,按说没事不会晃悠林智彬的工地上。
“是这样......”
老李拉着林智彬来到一个僻静背人的地方,这才小声道:“甲方的施工图,单是加固柱子就要用22#的钢筋。
盖栋十几层的框架结构,大梁也才用22的钢筋,现在这种两三层的小楼用这么粗的钢筋完全没必要啊。”
“别绕弯,有事就说。”林智彬马上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换成20#的钢筋也完全够用.......”老李小心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工程监理那边怎么说?”林智彬直接问道。
老李能提出这件事,说明他已经疏通了监理那边的关系。
“监理这边自然是要花点钱的,但这钱不能让我自己出。咱们几家承建方把这笔钱分摊一下.......”
这才是老李主动找到林智彬的主要原因。
“其他几位老板什么意思?”林智彬谨慎的多问了一句。
“他们都同意了。就差你自己了.......”
“既然这样,那就一起吧。”
“哈哈,好。好不容易来你这儿一趟,我去车里拿瓶酒,咱哥俩今天喝点。”
得到了想要的结果,老李笑呵呵走向了自己的车子。
其实,以林智彬的工程总量,22#换20#钢筋所能省下的钱也不多。
但林智彬愿意和大家一起这么干,还是因为他自认为深知‘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
如果别人都做了,他不做,那差不多就等于是自绝于同行们。
更关键的是,在具体施工上,承建方总会觉得设计方什么都不懂,只会按照书上的标准执行,完全不懂变通。
就像林智彬身后这栋三层教学楼,新建时梁柱内用的才是18#钢筋.......
一个加固竟然要用22#,这不是纯纯的浪费么。
用20#已经超级良心了,这也是行业潜规则。
的确没必要非用22#,除非碰到了千年一遇的超级天灾.......
中午,林智彬和林维柏父子以及老李三人坐在树荫下,就着两样简单小菜喝了起来。
远处的工人们三三俩俩、或蹲或站端着饭盒。
工地上条件简陋,下酒菜自然好不到哪去.......
‘啪~’
“川北的蚊子真厉害.......”林维柏一巴掌拍在自己肚皮上。
肚皮上旋即绽开了一朵小血花,手掌上还黏着一只被拍扁了的黑白花纹的蚊子。
仅仅来了不到十天,林维柏但凡裸露的皮肤上不满了大小不一扁疙瘩,有些被挠破的地方已经结了痂。
“娇气,想当年你爸我跟着盖屋班.......”
正在‘忆当年’的林智彬忽然住了嘴。
平时工地上除了拉物料的车,很少有访客,此时却远远驶来一个车队。
有吉普212,有桑塔纳,有帕萨特。
虽然没有豪车,但在这个地处西南深山的小县里,也算有排场了。
“县里来视察了?”老李放下快子站了起来。
林智彬同样疑惑,但他的疑惑没持续多久。
打头的吉普212刚停稳,一个高大的身影就跳下了车。
“阿严!”
林维柏看清了来人,笑哈哈的迎了上去,接着一个熊抱:“你怎么来这里了.......”
“来看看你和二伯.......”
方严先笑着回应了,然后又道:“三哥,喊二伯过来,县里领导也过来了......”
昨晚方严到达临川县城后,并没有知会任何人,除了以前相处过的教育局张干事。
他联系张干事,不过是为了借辆车而已.......
但今早,出现在酒店外的不止有张干事,还有县、乡两级领导。
虽然和过分年轻的方严见面时,他们都很意外。
可还是热情的邀请方严搬到县里迎宾馆,并且邀请方严一行中午吃顿简单的‘工作餐’。
这也能理解,一个人口不多的县,年产值也才几个亿。
方严带来的一个公益项目就在当地砸下了几千万。
这些真金白银,最终还会通过在当地采购物资、聘用当地工人的过程中,流入本地经纪的循环中。
并且这一切都是无偿的公益行为。
所以惊动领导也不算奇怪。
不过方严的工作安排的挺满,听说他要下乡后,对方竟陪着一起过来了。
“二伯,这是县里的老父母......”
“二伯,这是乡里的某某.......”
方严为双方做了介绍,刚才黑着脸站在树下的林智彬早已换了一副笑脸,双手握着对方热情的摇晃着。
老李站在人群外围羡慕的看着林智彬。
官本位的社会中,商面对官时,天生带了畏,却又掺杂了权力崇拜的心理,很难用一两句话解释清楚。
中午一点,领导们视察了施工现场后,发表了一番简短的讲话。
主题自然是感谢兄弟省市的帮扶,随行的记者马上打开了摄像机.......
下午两点,闹哄哄的工地上终于重新恢复了平静。
县里的人都离开后,方严拉开了吉普212的车门,然后搬下了几箱东西。
“阿严,你带的什么啊?”林维柏一边帮方严搬东西,一边问道。
“你抱的箱子里是蚊帐和驱蚊水。这个箱子里是你爸爱吃的酱鸭、金华火腿,都抽真空了。还有一箱酒,西施醉。”
方严和林维柏说笑着,把东西搬到了林智彬暂住的板房里。
“你怎么知道我爸爱吃什么,爱喝什么酒啊?”林维柏惊讶道。
“害,我哪知道啊。都是来前小鹿专门嘱咐我带给二伯的.......”
方严抬头道。
站在一旁的林智彬,看了方严一眼,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最终拍了拍方严的肩膀:“阿严,辛苦你了.......”
“一家人,客气什么啊。”方严环视了林智彬简陋的居住条件,笑着道。
7月的中午,稍微动一动就是一身汗,方严去了院内的水管旁洗脸。
还留着板房内的林维柏一边翻看着方严带来的东西一边对父亲道:“爸,小鹿真是有心了啊,你喜欢什么她都记得.......”
“你是石头脑袋么?”
林智彬却骂了一句,然后才缓缓道:“小鹿哪会操心这么多啊,这都是阿严买的。”
他猜的一点不错。
不管怎样,林智彬都是小鹿的至亲亲属,他或许不理解方严不顾情面的做法,但方严却不想隔阂一直在。
那样只会让林鹿溪夹在中间难办。
“啊?那他为什么不直接说呢?”林维柏奇怪道。
“哎,还不是因为前一段招标的事.......他是怕我怪到小鹿身上啊.......”
林智彬心情复杂地叹道。
“.......,阿严对小鹿真好。”
正在翻箱子的林维柏也停了下来,隔了一会儿才小声道。
“哎,倒显得我这个长辈小心眼了.......”
林智彬悻悻讲了一句,忽然转身对儿子道:“维柏,去镇上再买点菜,我和阿严再喝一局,我向他赔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