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到凌晨3点。
——“你看月亮……”
第一个教徒察觉到了月亮的变化,他扭头看着窗外高悬于天幕的新月,迟疑地询问同伴,“月亮是不是……跟刚才不太一样了?”
此刻月亮还是明亮而奇异的红色,他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只本能地感觉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他的同伴闻言也看向窗外,片刻后摇了摇头:“哪有什么不一样,內克你眼花了吧。”
“这样么……”这个叫做內克的教徒皱着眉更仔细地观察月亮,纠结的样子叫同伴忍不住笑起来:“瞧你紧张的,放心吧,伟大的戴伊斯正注视着我们呢。”
同伴说着用力拍了下他的后背,“别疑神疑鬼的了,参加祭祀可不能这样。”
“啊,嗯……”
他们正走在通往一楼大厅的走廊里,祭祀序幕的乐声已然隐约可闻,那是如同琴弦断裂鼓面破损才会发出的喑哑声响,每个乐器都不在同一个曲调上,自顾自地走调错拍混合成比指甲刮擦黑板清晨隔壁装修更让人头疼的噪音。
可是聆听到这声音的教徒都流露出了享受的神情,宛如嗅到了花蜜的蜜蜂般向着乐声传来的方向汇聚。空气里压抑着亢奋躁动的情绪,病毒般传染给每一个靠近的教徒。
“走吧!”同伴推搡內克的肩膀径直往前走着,嗓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快一点!你不要再看月亮了!”
月亮仍是红色,直到天亮也不会有任何变化的鲜血般的红色,那是伟大的戴伊斯于梦境中投下的一瞥,在祂的注视下不应有任何动摇,只需要祈祷——比任何时刻都虔诚地祈祷祂的垂怜。
內克被同伴拉扯着,被那种狂热的气氛裹挟着往前走,却依然无法抑制地感觉到不安,他脚步趔趄挤在人潮里拼命扭头往月亮的方向看,这一次他的的确确看到了,月亮的红色变得柔和,像是要在夜幕中褪去一般。
“月亮——”內克试图发出警告,可他的声音转身就被淹没在了嘈杂的乐声与祈祷之中。
“赞美戴伊斯!”
“戴伊斯的荣光永存!”
……
凌晨3点13分。
最终祭祀即将开始的最后时刻,周芊芊和林德安还窝在昏暗的储物间里搜寻他们要找的道具。
周芊芊记得藏了道具的储物间的大概位置和特征,但二楼迷宫一样的构造实在对他们不够友好,类似的小储物间转个拐角就藏着一个,以至于他们找到现在还是什么道具都没拿到。
这是第五个储物间了。
借着周芊芊自带的小手电微弱的照明,两人在快要堆到天花板的垃圾杂物中翻箱倒柜,还得注意放轻动作免得动静太大引来教徒。从一点多折腾到现在,饶是以林德安的体力都累得满头大汗,周芊芊更是气喘吁吁眼冒金星,哪怕不小心抓到了老鼠尸体也只是往旁边一丢,累到没有用来害怕的力气。
要是三点半之前他们还没有找到道具,就只能遗憾放弃专心考虑怎么混进一楼会场破坏祭坛了。
幸好这次他们没有白忙活一场,经过大半个小时的体力劳动,搬开四五个全家惨死的老鼠窝后,他们终于找到了要找的道具——一把沾着血迹锈迹斑斑的仪式刀和一瓶玻璃瓶密封盛装的黑红色粘稠液体。液体里漂浮着毛发碎肉样的杂质,手电筒的光照过去的时候还能看到模糊的触手和眼球状的内容物。
系统提示:恭喜获得道具-生锈的仪式刀(该道具造成的伤口将持续失血5分钟)。
系统提示:恭喜获得道具-腐烂颜料(强挥发性毒/药,大量摄入可致人死亡)。
系统提示:是否绑定玩家信息?
是/否
“刀给你拿着吧。”周芊芊先把生锈的仪式刀递给林德安,又展示了下自己的防狼喷雾,“我有这个了。”
林德安也不跟她多气,把仪式刀放好后说:“那这个放在你的系统背包里。”他指了指那瓶腐烂颜料,根据系统鉴定这东西的毒性很强,即使已经盖紧瓶盖用蜡密封好,散发出来的一点点也轻易就毒死了这个储物间里的全部老鼠,想想还是放系统背包里最安全。
周芊芊也觉得这样比较好,点点头把颜料塞进系统背包,“要是这回没用上我就挂商城里卖掉,收益咱俩对半分。”
林德安敲了下她的脑袋笑道:“我们人民警察可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知道啦,回去给我们的警察同志送锦旗总行了吧。”周芊芊应着,突然听见外面传来闹哄哄的嘈杂声音,立刻噤声对林德安指了指外面,等林德安靠在墙边做好应对袭击的准备后,周芊芊才小心凑到门上偷听外面的动静。
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很大的变故,教徒们的声音里透着惊慌惶恐的意味,周芊芊听到他们高声祈求“母神怜悯”又呼喊着什么“是戴伊斯的怒火”,有的教徒在恐惧地哭泣又有的发出疯子一样的大笑,只听声音都能想象出那种灾难来临般混乱又绝望的场面。
怎么回事?
周芊芊咬着唇思索片刻,指指自己指指林德安又指指外面,用气声道:“那个大佬干的。”
神明诞生夜这种被玩家反复刷过无数遍的副本里出现她没在任何攻略里看到的新情况,只可能是玩家搞出来的新操作,而放到他们这里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唯一的嫌疑人只有她和林德安之外那位不知名的大佬队友了。
也不知道那位是干了点什么才能让外头乱成这样……
周芊芊想着,跟林德安小小声讨论要不要出去看一眼。突然要面对这种她没提前准备过的大场面让她心里没底,就像考试里做到超纲题那样一下子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林德安个人是倾向于出去看看的,毕竟找到了道具之后留在这个储物间里没有任何意义,而且这种只有一个出入口的密闭小房间非常不安全,万一有点危险跑都没地方跑。
出去吗?
周芊芊眨巴眨巴眼睛询问。
林德安点头,示意周芊芊躲到自己身后。他一边拿着周芊芊的防狼喷雾对准门外有情况立马开喷,一边小心翼翼地把门打开一点缝隙。
恐惧和混乱顺着缝隙洪水般涌了进来。
……
凌晨3点48分。
周芊芊和林德安踉跄着走出了储物间。
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教徒们只一味沉浸在那种疾病般无法思考的恐惧与混乱之中,或是痴呆一样直愣愣看着月亮,或是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亦或者浑身瘫软发疯般呓语着,眼睛上翻口水横流,周芊芊怀疑就算是从他们面前走过去,这些人也根本不会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所有教徒都在看着月亮。
稍微观察下教徒们的视线走向就会发现这件事,周芊芊却立刻按捺住了自己下意识跟着转头去看月亮的冲动,也小声提醒林德安不要往窗外看——这是老玩家们总结出来的经验,顺着看过去九成九没好事。
林德安点了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他的脸色微微发白,周芊芊主动把手臂递给他示意他可以搀着借力,“没关系,第一次掉理智都不太舒服,后面习惯了就好。”
为了让林德安放宽心,她又拿自己举例子:“我第一次掉理智就跟个木头杵那儿动不了了,差点叫队友气得打死,你这还能走能跳的,真的已经很好了。”
不就是猝不及防被外头过于实质化的混乱绝望冲击到掉理智了嘛,这事掉着掉着就习惯了,你看她进副本到现在理智都快掉到60了,不也跟没事人一样该干啥干啥。
哈哈,哈哈哈哈。
周芊芊挺直后背,试图表现出能让新人依靠的样子,但是在满地精神失常一般的教徒中穿行实在有些考验她只有56的脆弱意志,尤其当某个瘫软趴伏一点声息没有的教徒突然抓住她的脚踝尖利狂笑起来的时候,一瞬间整个走廊里所有教徒都转过头用冰冷诡异的眼神狠狠盯着她,一齐发出了那种悚然可怖的笑声。
“————!!!!”
“喂!”
林德安被周芊芊猛地一拽再顾不及沉浸在理智掉落后的阴沉情绪里,眼瞅着这姑娘三步两步半个身子已经探出窗台,林德安就知道她是陷入幻觉了——听见外面的声音打开门前周芊芊就已经预见这个场景,并手把手传授给林德安把她叫醒的最终绝招。
“照着这儿!用力打!别因为我是娇花怜惜我!”
周芊芊果断且极具冲击力的教导回荡在耳边,林德安一边心里默念对不起一边用尽吃奶的劲儿把周芊芊往回拖,抡起手臂用上全部的力气打上去,耳光响亮得他良心跟着颤三颤。
少女*的脸颊迅速红肿起来,打得脑袋嗡嗡的疼痛成功把周芊芊深陷幻觉的神志拉扯回来,虽她抽着冷气一手捂脸,还不忘另一只手对林德安比了个拇指,“打得漂亮。”
嘶——她嘴角是不是被打裂了?
周芊芊心里嘀咕,嘴里却机关枪似的突突突不带喘气,“都死了,那些教徒都死掉了,我们从一出来就已经陷入幻觉了,这里肯定有什么东西在迷惑我们!”
刚才身体探出窗外的姿势让她不可避免地看到了天上皎洁纯白的月亮,但在此之前她更先看到的是窗户下面肢体扭曲的教徒。原本用于防范外敌的陷阱变成了他们的催命符,或许是和她一样因为恐惧奔逃而跳下窗户,陷阱里尖锐的木条串着一具具气若游丝的躯体,仿佛某种声调凄惨的乐器。
而当她从窗边被拽下来缓过一口气,才发现走廊上分明就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月光薄纱一般拂过每个角落,她能听见的只有自己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太过安静了,安静得让人忍不住害怕。
“没事,我还在呢,不害怕不害怕哈。”林德安紧紧抱住打哆嗦的周芊芊,试图给她一点安全感,同时绷紧了精神警惕着任何可能出现的危险。他也是在把周芊芊拉下窗台时才注意到周围突然安静得诡异,似乎这幢房子从一开始就应该是这样的死寂,而刚才混乱绝望的场面不过是他理智掉多了的幻觉。
此刻林德安甚至感激有周芊芊这个要他保护的队友存在,他才能强迫自己压制住内心的恐慌软弱,有勇气去面对接下去可能出现的一切。
“我们去楼下……”周芊芊抓住林德安的手臂支撑起身体,“去破坏祭坛,这样肯定能破坏祭祀。”
月亮变成了白色——如果按照她印象里神明诞生夜的设定,血月是戴伊斯投下的一瞥,那月亮褪色可能就意味着戴伊斯提前陷入了沉眠。周芊芊猜测这或许就是他们那位不知名大佬队友的通关路线,但不管怎么样破坏掉一楼的祭坛才是破坏最终祭祀的最保险方案。
现在时间也差不多,太早了教徒们警戒升级很容易被抓,太晚了来不及阻止戴伊斯降临,攻略里推荐的破坏祭坛时间也是三点半到四点半之间。
周芊芊竭力让自己集中注意力,不去想太多不能细想的事情,比如窗台下肉串一样的教徒们和安静过头的环境,比如某些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窸窸窣窣像是在咀嚼什么的声音,某些潜伏在在身后脚下每一个她视线死角对她虎视眈眈的窥探视线……
……
“我说过别乱吓唬人吧。”
徐饮棠叹气,不甚满意地敲敲桌子叫两个熊孩子老实点,不要看到个活着的玩家走过去就口水滴答,吃着盘里的还要馋着锅里的。
甚至背地里合伙吓唬人,不能连皮带骨吞进去也想办法把人吓出好吃的情绪再偷偷摸摸舔一口,好像趁着“妈妈”看书的时候偷吃捣蛋就不会被发现一样。
好吧,只吃一小口的话徐饮棠的确是没注意到,可徐二宝吃的那也不是一小口,甜腻过头的恐惧无助绝望传递过来,一下子就把徐饮棠给齁住了。
毕竟这些情绪只是经过他进徐二宝的肚子,不是给他吃的东西,徐二宝觉得美味他可不一定。
讲道理那么一大口又甜又腻跟医用葡萄糖一样的玩意灌进来,徐饮棠感觉自己不管在干啥都得被齁醒。熊孩子记吃不记打地搞事情,徐饮棠只得把看到一半的《梦魇密仪》暂且放下,撸起袖子准备打孩子。
再这样不听话,他这个妈妈就真要试验一下《梦魇密仪》里面的堕胎早产小妙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