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了一场雨, 不到天明即止了。
清晨起来,沁入心脾的空气格外干净,还夹杂着庭院中树木绿叶的清新。
蔡昭披散着头发, 在窗台上撑着两条白生生的胳膊, 宽宽的袖子在风中飘动, 正听见楼下一层门口周玉麒在与丁卓樊兴家在说话。
一大清早, 周玉麒不但已叫厨下备好了蔡昭爱吃的砂锅粥, 荷包蛋,还有白玉糖糕, 还让仆妇端着托盘安静的送到了蔡昭房间――其实蔡昭自小就喜欢吃饱了再梳妆打扮,而不是常规的整装好出去再吃。
幼年在家时,蔡平殊倒是不管这个, 她却不免常挨宁小枫的责备, 蔡平殊过世后她便渐渐改了这毛病, 谁知认识慕清晏后又故态复萌。
蔡昭觉得这不能怪自己, 都是慕清晏纵容的。
每每自己懵懵的清早起身,慕清晏都宛如在看一只脚步蹒跚的黄毛小茸鸭,目光中充满了可怜, 恨不能把早膳托盘捧到她的床帏中去。
――蔡昭恍惚了一下, 摇摇头将这些回忆甩出去。
“……我昨夜刚听说樊师兄是杏城人氏,想来爱吃酸汤面,丁师兄素重修行养生, 我便只让人送了五谷粥白水蛋与刚摘的鲜果。”周玉麒柔和的声音缓缓送来。
――他与蔡昭能够聊得来的很大一个原因,就是他对吃喝十分讲究。不但讲究,甚至还能指点厨子做出八|九不离十的味道来。
樊兴家自是异常高兴, 连连道谢,说是许久没吃到家乡的味道了;便是素来冷面的丁卓也十分受用, 破天荒的表示愿意将自己收集的剑谱借给周玉麒看看。
但周玉麒并不想看剑谱,他是另有所求。
“昭昭看着安宁和顺,整日笑容满面的,实则倔强的很。遇上不顺心的事,说动手也就动手了。不过昭昭心地很好,绝不会主动招惹事端,小弟恳求两位师兄平日多担待些……”
周玉麒语气诚恳,身段谦逊,丁樊二人想到平日里的桩桩件件,当下连连答应。
这时戚凌波与戴风驰从前院过来,说好了今日大家一起去逛武安城大市集,他俩在大堂等了半天,结果一个来吃早膳的都不见,于是溜达过来看看。
走到后院时,正听见周玉麒絮絮叨叨在托付丁卓二人以后多多照看蔡昭,“……如此,我家昭昭就拜托两位师兄了,玉麒再次拜谢。”
戚凌波收步听了半晌,愈听愈是心酸。
人家的未婚夫心心念念未婚妻在师门会不会受欺负日子过得舒不舒心,自己的未婚夫甚至连好好的亲自说一句不出来吃早膳的理由都不肯,只隔着门说已经吃过了。
这样委委屈屈受冷待的日子究竟还要过到什么时候!
蔡昭走下木阶来到一楼,恰好看见戚凌波垂头踱步过来。
两女不妨打了个照面,戚凌波泪珠盈眶,满心酸楚,蔡昭却吃的红光满面,又兼心情愉悦下刻意装扮,当真是神采明秀,美貌更胜平日。
“呃,小妹见过师姐,师姐晨安。师姐今日气色挺……”蔡昭看戚凌波一脸面黄肌瘦精神萎靡,愣了下,“挺好的,待会儿市集上多逛会儿。”
她是照旧说两句客套话,听在戚凌波耳里却是比讥讽更刺耳,当即哭哭啼啼的跺脚走了,留蔡昭愣愣的在当地。
整顿完毕,正值日头高照,天清气爽,除了李元敏奉王元敬之命去外地寻找常氏远亲,以便祭奠时有个主家做做门面,三派余下几乎所有年轻弟子都打算今日出门逛市集。
蔡昭自小喜爱热闹繁华,恨不得满街都是铺子每日都有庆典。自打拜入青阙宗后,莫名其妙的破事一桩接着一桩,莫名其妙的人又阴魂不散,她已许久没这么高兴了。
周玉麒既耐心又周到,亦步亦趋的跟在蔡昭身旁,在胭脂铺中跟着点评唇脂的颜色,在绸缎铺中帮着挑拣衣料材质,蔡昭点个头,他就行云流水的掏钱付账肩提拎东西,甚至在糖人摊子前亲自露了一手,做了个极可爱的小糖人――一个坐在小板凳上端碗吃馄饨的小姑娘,眉眼神气与蔡昭一模一样,逗的蔡昭笑不拢嘴。
樊兴家后退半步,“唉,嫁人还是该嫁给周少庄主这样的啊,这一天天日子过的该有多舒心啊,四师兄你说是不是?”
被强拉出来逛街的丁卓居然认真点头,“若有了祸患,昭昭师妹足可抵御外敌,的确是天作之合。”
一旁的宋郁之好像只锯了嘴的葫芦,又新刷了层绿油油的桐漆,整个人看着既纠结又严肃,神情十分诡异。
他们几个在城中最好的酒楼用了午膳,出来时正撞上花神游街的队伍,一时间人潮汹涌,四周人声鼎沸,大家被挤的分散开来,连彼此之间的呼喊都听不清楚。
等蔡昭定下来时,发现周玉麒不见了。
……
周玉麒被挤的踉踉跄跄,不住的往一个方向推动。他又担心伤到寻常百姓,便没有运功抵挡,好容易从人群中脱身时,发现自己身处一条僻静的小巷。
他初来武安城,并不知晓城中地形,只记得大家伙落脚的客栈位于城东,于是向着小巷东面走去,没走几步听见前方一阵喧哗,一群人围着不知在吵什么。
他本不欲生事,然而经过时,还是有几句争执飘进了耳朵。
原来是两个姑娘在争执,一者衣着精致,一者贫弱矮小。
精致姑娘指着贫弱姑娘痛骂:“……你到底要不要脸,明明师父已经定了让我做今日的花车绣幅,你居然暗中截胡!你还哭,你还哭,你别以为哭一鼻子事情就完了!我可怜你家中贫寒,三天两头给你家送吃送喝,你居然恩将仇报,鼓动师父将花车上的绣幅换了你自己的,你究竟有没有良心!”
周围百姓纷纷议论这贫弱姑娘真是品性卑劣,狼心狗肺。
贫弱姑娘的跪在地上不住哀求:“好姐姐原谅我吧,可我没有法子了!记得小时候刚入门时,师父说我们刺绣的天分差不多,可如今我却大不如你,并非我偷懒懈怠,而是我的命不如你啊!”
“你每日安安静静的练习刺绣,我却天不亮开始干活,劈柴,打水,做饭,给邻家大娘做杂活挣几个钱,偷空在粗布上练练针法。师父说做刺绣的要保养一双手,姐姐你的手至今犹如孩童,我却两手老茧。姐姐你家境富庶,父兄疼爱,做不做刺绣都能一生富贵,可刺绣却是我唯一的出路啊。若再不能出头,爹娘就要将我卖给王财主做第二十房小妾了!师父可怜我,才将花车上的绣幅换了我的,我有了名声,就能靠刺绣挣大钱了!”
听得这番话,周围百姓中有一半口风变了,道这贫弱姑娘也是情非得已,着实可怜。
那衣着精致的姑娘怒道:“少来这套!你有难处自可与我说,弄些下三滥的阴谋诡计还有理了?!我的刺绣远胜于你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自小苦练出来的。今日的花车刺绣是周遭十几座城轮流的,下回再轮到我们武安城得十几年后了,那时我还绣的动么?我这一辈子的心血难道就不值得了么!你给我起来到外头去,跟大家说清楚!一码归一码,若是只凭可怜,天底下比你可怜的多了去了,再苦再难也该光明磊落……”
周玉麒听的忍不住了,分众而上:“这位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件事个中原委大家都听到了。今日的花车刺绣,于你不过是锦上添花,于地上这位姑娘却雪中送炭。事有轻重缓急,你就让一让她罢!”
此言一出,两位姑娘外加七八名看客纷纷嚷嚷起来,大家各持己见,吵做一团。
这一幕全都落在一人眼中,他身着粗木麻衣,斗笠遮面,独自站在巷子角落,与今日在城中看市集的江湖客别无二致,只是身形颀长,气势沉凝。
慕清晏静静看着周玉麒陷于纷争的人群中,心中微定。
――不错,周玉麒的确是温柔体贴的好郎君,但是他有个致命弱点,怜弱。
蔡昭与戚凌波相比,蔡昭和善不争,而戚凌波只差将跋扈两字写在脸上了,周玉麒自然怜惜蔡昭;但蔡昭与凄凄楚楚的闵心柔相比,活脱一个女阎王了,周玉麒又该如何取舍呢。
这出戏做的不错,慕清晏朝另一头拐角处点点头,表示满意。
游观月赶紧缩回小半张脸,一幅受上司肯定的满足。
上官浩男看的目瞪口呆:“看不出咱们游坛主还有这等才华啊。”
“不敢当,不敢当。”游观月拢拢衣襟,“戏码都是教主定的,我只是选了个角,做了些服化道,而已,而已。”
……
周玉麒好不容易挣脱人群,这几日被压下去的心中隐痛,此刻又缓缓升了起来。
他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来到另一条巷子。
此时日已偏西,巷子中光线渐暗。
周玉麒经过一座破败的民舍,木门半开,里头传出激烈的责骂声,夹杂着轻轻的讨饶,似乎是一对父女在争吵。
衣衫敝旧的中年男子手持一根笤帚,正怒骂着:“……你这不要脸的丫头,你究竟嫁还是不嫁,你若不嫁我今日就打死了你!”
跪在地上的女儿苦苦哀求,不住磕头:“爹,求求您再等一等吧。阿强哥哥心中只有我一个,他一定会回来娶我的!求求您了爹,再等一等吧!”
父亲大怒:“等什么等!我都去打听了,阿强的爹娘都开始置办聘礼了,你还在这里傻傻的等!他们两家是门当户对,咱们哪里配得上,只有你这痴心妄想的蠢丫头,还信以为真!”
女儿不住哭泣:“是真的是真的,我知道,阿强哥哥喜欢的是我。那家小姐为人很好,可阿强哥哥不喜欢她,是真的!阿强哥哥一定回来娶我的!”
一旁的老母亲也过来劝:“阿珍啊,你醒醒吧。你与阿强自小要好,左邻右舍都知道了。等到阿强另娶,你就不好找亲事了……”
女儿倔强道:“那我宁愿一辈子不嫁,一辈子等着!除了阿强哥哥,我谁也不嫁!”
周玉麒怔住了,听着这一字一句,他心潮起伏,迷茫不知所以然。
眼中渐渐湿润,视线开始模糊,前方那半开的木门仿佛化作了祖母院落那扇豪华威严的扇,明明只有咫尺距离,他却始终不敢跨进去,告诉祖母自己真正的心意。
他没有发觉,空气中不知何时弥漫起一股淡淡的香气,斜斜的夕阳下,浅黄的粉末氤氲飞舞在晚风中,令嗅入之人不由得心生怅然,不知是否身处梦境。
角落中的慕清晏冷眼旁观周玉麒满失魂落魄眼含泪水的呆呆站立。
他嘴角微翘,姓周的果然心中惦记别的女子,很好很好。
另一角,上官浩男耸耸鼻子,“这又是什么幺蛾子?”
游观月缩回脖子,小声道:“这叫荼蘼散,本是游方道士装神弄鬼用的,能叫吸入的人心神大乱,魂不守舍。前几日教主又改了下方子,效用愈发厉害了。”
上官浩男:“姓周的小子居然没发觉,啧啧,瞧他哭丧脸的样子。”
“是呀,若是换做宋郁之,一旦察觉就会屏息凝神,那就一点用都没了。”游观月颇可惜不能用到宋郁之身上,直接替教主解决两个情敌。
……
夜幕降临,周玉麒心事沉重的走着,全不知自己走到了哪里,这时腹中传来一阵饥饿,眼见前方街角有一座宵夜铺子,正想过去垫垫饥,却发觉铺子中又有人在争吵。
除了不知所措的老板外,铺子中有两男两女,四人均是三十多岁的模样,听言语似乎是两对夫妻。
“……你这贱人,嫁给我十几年了,居然还惦记着你的奸夫!毫无廉耻的贱人,偷人养汉,让我做王八,看我不打死你!”鼻头糟红的中年男子打着酒嗝,不断的用脚踹着地上的,嘴里骂骂咧咧,“你既然心中记挂着你的表哥,当初何必嫁给我,让我做了十几年的王八!”
文士打扮的男子激动的要冲过,却被妻子拉住胳膊,他只好大声道:“我与表妹清清白白,从无苟且。倒是你,成日的酗酒打骂,逼的表妹艰难度日,我看不下去才来帮忙!”
酒鬼眯着眼睛笑:“帮忙?怎么帮?是不是帮到床上去了?半夜三更相约见面,还清白呢,我呸!”他从怀中掏出一叠纸G了过去,“你自己看看,这些都是这贱人私下里写的!”
文士接过来一看,发现所有的纸张上都是密密麻麻自己的名字,不知写了几千几百遍,顿时掩面而哭。
文士的妻子脸色变了,上前道:“表妹,你这是什么意思?好端端的,你嫁了人干嘛还写我夫君的名字?”
酒鬼醉笑:“表嫂你也别光骂她,你男人也不干净。我家里还有许多他写给这贱人的信呢,十几年来足足积攒了两箱子!嘘寒问暖的可亲热了!这对奸|夫淫|妇从婚前就不清不楚,婚后依旧有来往,只你我被蒙在鼓里,做了活王八!哈哈哈……”
酒鬼妻子忽然高声道:“不错,我本来就喜欢表哥,嫁给你是受父母之命。我对不住你,我认打认骂,但不许你羞辱我表哥!”
“表妹!”文士感动,扑过去与她一同跪在地上。
文士妻子落泪,捶打自己丈夫:“你既然喜欢她,当初为何要娶我。我也不是嫁不出去,若你肯反驳一声,我爹娘二话不说就会退婚的呀!你这不是害了我们四个人么!”
酒鬼妻子也泣泪道:“表哥,表哥,早知今日,你何必当初呢?”
两人抱头痛哭,一旁的酒鬼嚷嚷着要开祠堂浸猪笼,文士妻子则头也不回的走了。
看着这一幕,周玉麒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涌上心头,全身彻骨冰凉。
其实若非他此时满腹心事,依他素日的细心,定会察觉到这座铺子的不妥――喧嚣繁华的市集之夜,这条街道怎会空无一人,街边的宵夜铺子中又怎会只有四个人呢。
周玉麒不敢再听下去,跌跌撞撞的逃离那座宵夜铺子,在漆黑的街头胡乱奔走,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仿佛他的姻缘一般毫无出路。
不知奔了多久,他看见前方一处光亮,宛如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绳索,便奋力奔了过去。
这是一间冷僻的书铺,店中只有老板一人。
桌上放有一壶温热的江南春茶,一叠清香的绿豆糕。
书铺老板年约五十,身着长袖宽袍,颌下三缕文士长须,身形高大挺拔,面貌却十分寻常,只那一双黑黢黢的眼睛似乎过分明丽清澈了些。
他并不十分热络,但还是请周玉麒坐下歇歇脚,并用些茶水点心,然后自顾自的整理书卷去了,但这样疏淡的态度反而让周玉麒放松下来,全身脱力般的松弛。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老板的茶很好。”
“江南的朋友送的。”
“铺中老板只有一人么?”
“无妻无子,清静些好。”
周玉麒捧着茶碗呆呆出神。
书铺老板回头一瞥,“公子有心事?”
周玉麒麻木道:“是。”
“是姻缘不顺吧。”
周玉麒差点摔了茶碗,“你怎么知道?”
书铺老板笑了:“公子衣着富贵,举止妥帖,显然不是财帛上的事。公子额角圆融,地阁内敛和畅,这是六亲俱全阖家团圆的面相,自然不是家人出了事。少年人嘛,除了男女之事,还能有别的烦恼么。”
周玉麒听的出神:“……老板神断。”
书铺老板:“谈不上神断,经历的事多了,见过的人多了,自然就知道了。”
趴在阁楼缝隙处的上官浩男回头:“教主还学过面相?”
游观月:“你看教主刚刚手里拿的那卷书,好像就是《麻衣神相》。”
“……”上官浩男,“所以教主是现编的。”
书铺老板语气悠然:“公子心事郁结,莫非是不能与心上人长相厮守?”
“……是,也不是。”周玉麒喟叹,“我,我有个表妹,家中情形不是很好,父兄昏聩继母凶恶,是以她很小就到了我家。我们自小吃住一起,没有一处不投缘的,家中大人常玩笑说我们大了要做夫妻的,我和表妹也都这么以为。”
“后来出了变故么?”
“变故?是的。我十二岁那年,父亲忽然为我定了一门亲事,然后祖母就将表妹挪出了我的院子,再不许我们亲密来往了。”
“公子不乐意这桩亲事?”
周玉麒心中犹如一团乱麻,呆坐了半晌才道:“我也不知道。定亲的人家是与我家门当户对的世交,未来的岳父岳母都是很和善通达的人。”
书铺老板又笑了,“既然别的处处都好,公子还为难成这样,那就是定亲的姑娘不好了。”
“不不不,昭……不。”周玉麒惊呼起来,“我定亲的姑娘很好,很好很好的。她聪慧爱笑,明睿果敢,长辈们没有不喜欢她的。”
书铺老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长辈们喜欢,公子不喜欢么?”
“我,我不知道。”周玉麒茫然,“她比表妹貌美,比表妹伶俐,本领更是远胜表妹,嗯,也胜过我。”
“那公子还有什么不足的?”
“……我不知道。”
上官浩男小心的松松僵硬的胳膊,“姓周的小子也太磨叽了,绕来绕去的说不出清楚。唉,教主果非常人,能动心忍性,耐着性子跟这小子绕。”
“其实我觉得教主也烦躁的很。”游观月小声道,“你看他已经将同一叠书卷取下放回三遍了。若这小子再绕不出来,我看教主要动手了。”
书铺老板第四次取下那叠书卷,假做掸掸灰尘,“是不是公子不喜未来的妻子比自己本领高强?”
周玉麒:“我并不在乎将来是不是夫弱妻强。”
“但是有人在乎?”
“……对,有人在乎,我祖母。”
周玉麒扶着膝盖,垂着脑袋,“祖母很高兴父亲定的亲事,这样我不但有了个护短的岳家,未来的妻子更是出类拔萃,能助我坐稳家主之位。换了表妹,那就不一定了。”
他求助般的望向书铺老板,“母亲一直希望表妹嫁给我,为了这事,祖母已经重重责罚过母亲许多次了,扬言要休了母亲,甚至几次要将表妹赶回家去。可是表妹怎能回那个家,回去会要了她的命的!”
书铺老板终于兴味起来,强忍急躁的继续整理书卷,“其实公子可以为表妹寻一门好亲事,这样岂不两全其美?”
周玉麒眼眶湿润:“祖母也是这样说的,还要给表妹一份厚厚的嫁妆。可是这些年来,里里外外都知道表妹对我的心意,她还怎么好好许配别人?”
“呸!什么‘表妹对我的心意’,这小子倒将自己摘的干净,明明是自己也不检点避讳。”游观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探子报的清清楚楚,闵心柔得个风寒喝不下药,这小子就端着碗坐在床边一口口的喂;闵心柔练剑破了个皮,他就亲自给她上药……”
上官浩男嗤笑:“上完药有没有吹吹啊?”
“哟,还真被你说中了,抹一点药吹三口气呢。”
周玉麒含泪道:“这趟出来,祖母反复叮嘱我要好好待未婚妻,不然立时就把表妹赶走。如今表妹每日哭泣,还被人指指点点的讥笑,我心中很难受,却没有法子。”
终于到了关键处,书铺老板故作悠然的缓缓走来,“公子愿否听老夫一言。”
周玉麒连忙称是。
书铺老板:“在公子心中,坐稳家主之位要不要紧?”
周玉麒想也不想:“我并不在乎做不做家主,我更愿意闲散度日,放舟江湖。”
书铺老板:“在公子心中,表妹与定亲的姑娘,哪位更离不得公子?”
周玉麒立刻道:“我定亲的那位姑娘又聪慧又好看又有本事,没了我,她随时能寻到更好的亲事,可表妹若没了我,就没活路了啊。”
书铺老板:“公子的祖母与母亲态度对立,那公子的祖父与父亲呢?”
周玉麒:“祖父早亡,父亲为人慈祥,一直教导我要遵循心意而行,他当初为我定亲也是因为与故人的交情,并非看不起表妹。只是他十分忙碌,至今都不清楚我与表妹的情分。”
“这不就结了么。”
书铺老板抚须而笑,“公子的两位女长辈是一赞成一反对,公子的父亲是希望公子自己拿主意。公子若愿往东,那便是东;公子若愿往西,那便是西――如今三人未来的姻缘,后半辈子的美满,只看公子一人的意愿了。”
周玉麒宛如醍醐灌顶,心头一阵敞亮――原来自己一直以为毫无出路的姻缘,全握在自己手中么?
起身打算离去时,书铺老板还很好心的劝他吃两块绿豆糕,“公子气息虚浮,显是许久未进食了,还是用些点心吧。”
周玉麒的确饿了,拿了两三块绿豆糕,弯腰谢过书铺老板就走了。
临出门前,书铺老板再度叫住了他,反复叮嘱道:“公子,别怪老夫倚老卖老,姻缘这种事,是一步错步步错的。少年时的一点犹豫不决,很可能酿成终生悔恨啊。长痛不如短痛,长痛不如短痛,切记切记。”
周玉麒再谢后离去。
上官浩男斜眼道:“那绿豆糕里有什么?”
游观月回答:“一点点药粉。微甜,溶于水。”
“废话,我当然知道你肯定下了药,问是什么药呢。”
“此药名为‘怂人胆’。”游观月自得的缓缓起身,“服用者会忽然气血上涌,精神勃发,恨不得立刻大干一架――我们这位周少庄主,眼下正需些许勇气。”
上官浩男啧啧连声:“教主真是用心良苦啊。G,你去哪儿?”
“教主吩咐的,送佛要到西,还差最后一出戏。”
……
绿豆糕清甜细滑,软糯可口,周玉麒一口气把三块绿豆糕都吃了,越吃越觉得斗志盎然,勇气十足,恨不得老祖母就在眼前,自己好当场来个雄辩滔滔,将她驳倒。
他在心中反复念叨着‘长痛不如短痛,长痛不如短痛’,经过一条幽巷时,忽见一对少男少女在角落中窃窃私语。
少年一直柔声劝慰,少女低声哭泣。
“求求你了,去试一试说说吧,你爹娘都是豁达的人,他们不会责怪你的。你若再不说出来,就真的要娶张家姐姐了!求求你,为了咱们的将来,就当为了我,试这么一次吧!”
少年似乎被打动了,咬牙道:“好!我去说!可是先找谁说?我爹还是我娘?”
少女道:“当然是先找张家姐姐。当年的指腹为婚是你爹提出来的,若要你爹先悔婚,该多为难他呀。张家姐姐深明大义豁达大度,你先找她说,只要她原谅了我们,这事就成了!”
“对对,先让张妹妹知道我的心意,只要她不肯嫁给我,这桩婚约自然就破了……”
周玉麒一拳捶在自己掌心,恍然大悟
――的确,先找蔡昭说,能事半功倍。
行,那就先找她吧!
还得是醋,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