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阳光恰到好处, 炽盛而不至于炎热。小桑葚朝着狸花猫大声喵喵,快乐地摆了摆手, 喵喵喵地和猫咪大哥聊天。
的确是花臂, 肌肉线条流畅,黄绿色的眼睛,竖瞳, 它警惕地望着谢薄声,直到小桑葚大声表示这是自己兄长后,猫咪大哥才缓缓地走来, 跳到假山石最底端的平坦大石上,锐利的视线注视着谢薄声, 直到小桑葚将背包中藏着的猫罐头拿出来, 打开。
谢薄声终于明白,为什么小桑葚今天收拾书包用的时间比以前要更长了。
小桑葚蹲在平台前, 她已经能够灵活地运用手指来打开罐头上的拉环, 揭开,放在猫咪大哥面前,大方极了:“喵喵喵。”
猫咪大哥不说话,他站起来, 抖抖毛, 叫了几声, 从山石犹豫好久, 小声喵喵, 猫咪大哥不说话,只低下头, 用鼻子将罐头轻轻推到小白猫面前。
有了猫咪大哥的保护,小白猫才开始努力吃东西。她吃得很快,狼吞虎咽的,400g的罐头,她一口气吃掉一大半,只剩下最后底层一部分,不吃了猫咪大哥才过去吃。
小桑葚还带了些小鱼干之类的,喂给了猫咪大哥,和他们说再见,才拉着谢薄声的手离开。
小桑葚还在积极而热烈地征求着谢薄声的夸赞:“怎么样?是不是超级超级帅的!你看他迷人的手臂和花纹,他健康的身体,美丽的肌肉,有力的四肢……”
谢薄声:“——从猫的角度来看,我承认他的确很帅。”
说到这里,谢薄声尽量冷静、不失礼貌地问小桑葚:“你打算天天给他们带食物吗?”
“对啊,”小桑葚点头,解释,“因为小糖需要营养——”
“小糖?”谢薄声已经能够理解小桑葚的脑回路,“刚刚那只小白猫?我看她不是很瘦。”
“因为她怀孕了呀!”小桑葚认真地说,“她肚子里好几个猫崽崽呢……小糖是被遗弃的宠物猫猫,她根本没有觅食能力。”
“猫咪大哥对她很照顾呢,”小桑葚捧脸,“所以小糖愿意给猫咪大哥生一窝,不生其他猫猫的孩子了。啊,多么美妙的爱情啊,要我,我可做不到。”
不知为何,发觉是虚惊一场后,他的心情并没有彻底地放松。好似仍有什么东西坠坠地牵扯着他的心脏,像一根针扎破气球后,发觉里面仍藏了一个正在缓慢放气的气球。不知何时才会爆炸,不知何时才会彻底消散,他此刻的呼吸就像气球般慢性释放。
而悄悄放开气球的猫猫对此毫无察觉,地砖铺设成方形和菱形的格子,小桑葚一下又一下地跳着,灵活跳过这一段距离后,驻足,侧脸,微微歪着脑袋看谢薄声:“你看上去好像有心事,我可以闻到你的情绪。”
谢薄声问:“猫的世界中,是一夫一妻制吗?”
小桑葚有些迷茫:“可是我们猫猫不会结婚啊。”
她不明白谢薄声怎么忽然问出这样让猫困惑的问题,可小桑葚还是努力和谢薄声解释清楚:“我们和人类不一样,猫咪需要朋友,但是我们不需要’伴侣’喔。发热期到了,想生崽崽了,就去找看上去很顺眼的健康猫咪,互相不讨厌后就可以进行嗯嗯。嗯嗯完就可以分别,有好点的公猫会照顾小母猫,不过,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友好分开的。”
“我看刚才的猫咪大哥就很棒耶,”小桑葚捧着脸颊,快活地讲,“假如我发热期到的话,就可以和他——”
“你疯了?”谢薄声忍不住,“你现在是人类。人和猫怎么——怎么可能?”
“哎?”小桑葚奇怪望他,“可是我能变成猫猫呀。”
气球开始冲气,气压升高,谢薄声的太阳穴突突地开始跳。
“我是说假如啦,”小桑葚笑出声音,她向谢薄声挥挥手,“小糖很依赖猫咪大哥的,猫咪大哥也是遇到她后决定不再丁克的。谢薄声,我记得你教过我,不可以插足他人的感情,这样是很不道德的。”
小桑葚凑过来,额头在谢薄声胸口蹭了蹭,亲密地说:“你也说过呀,嗯嗯是要等有感情后、结婚后才开始的。”
谢薄声:“是的。”
“所以,”小桑葚双手搭在谢薄声肩膀上,眼巴巴看他,“等我发热期快到的时候,你就给我多介绍几只猫猫吧。”
谢薄声:“……”
“我可以上午结婚、下午离,也可以嗯嗯前结婚,嗯嗯完就离,”小桑葚提出一个绝赞的建议,“这样是不是就不违背人类的道德啦?”
谢薄声按着突突跳的太阳穴,他说:“何止不违背,小桑葚,从你的语言中,我听不到任何和道德有关的字词。”
“喵喵?”
“你先回去上课,”谢薄声反复提醒自己不可以生气,不可以迁怒猫猫,她能懂什么呢她只是个猫只是个猫还只是个小猫猫,“等晚上,我们再好好聊这个话题。”
遗憾的是,晚上的“好好聊天”未能成功。
好友李京墨在家中忽然晕倒,额头跌在台阶上,摔得头破血流。他在支教时候住的是教师宿舍,一个院子,一排平房,几个房间,总共就几个支教老师,周末的时候也大多不在,只有他一人。还是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小黑猫,用力咬着李京墨的衣袖,拼命往屋外拽。但一只小黑猫能有多少力气呢,力气微薄,最终还是小黑猫跳出去,跑到院子外,大声叫。
嘶哑而异样的猫叫声吸引经过邻居的注意力,进门之后,这才发现晕倒的李京墨,及时打了急救电话。
山里的医疗条件终究不行,李京墨被迢迢送到市中心的医院,抢救许久,人才醒过来——是突发性的、心脏方面的病症。在大山之中,想要定期体检不易,再加上他自从女友丧生后就郁郁寡欢,几乎没有求生意志,近乎自暴自弃。
也是这次突然犯病,才查出问题。
李京墨父母已经放下手上工作赶过去了,见到儿子模样,愈发坚定要带他离开的信念。
这么多年来,李京墨和先前的朋友大多断了联系,始终保持往来的不多,谢薄声算上一个。李京墨母亲打来电话,声泪俱下,字字泣血,恳请谢薄声去规劝一下李京墨,让李京墨回城疗养。
倘若再在大山中孤身一人发生意外,就未必能抢救回他的生命。
这次是忠猫护主,可凡事都有万一。万一下次李京墨在学校中晕倒、在土地上晕倒、在森林中晕倒……山中地广人稀,交通也不便利,更不要说医疗水平。再这样下去,李京墨迟早会死在大山里,死在这片孕育出他女友的土地之上。
“我们到了这个年纪,已经不再奢想其他,”李京墨的母亲哽咽,“我现在只希望这个孩子好好的,好好的……我们不要求他传宗接代,也不要求他光宗耀祖,只要别这么糟蹋自己……”
谢薄声答应了。
下周五没有课,他带着小桑葚,乘机过去看李京墨。
这么一来二去,谢薄声计划中的“和小桑葚谈两性”知识课堂,就不得不挪到洗澡后、入睡前。这个阶段的小桑葚最困,几乎一搂谢薄声的胳膊就能睡着。在这种状况下,她的猫猫尾巴懒懒散散地扫着,盖在谢薄声的腰上,打着哈欠,猫耳朵热乎乎,左耳进,右耳出。
尽管谢薄声已经开始教导小桑葚做人类,但她的思维,她的认知,她的道德感,天生就与人类不同。谢薄声承认她是很聪明的,甚至要比自己一些亲戚家读初高中的孩子还要聪明。
在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能够在短短几个月时间内从拼音练习到能够写作文?多少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数数、一直到现在的能够做平方差公式?解方程组、做立体几何?多少人能从刚认识字母到熟读中学生英文报纸上的短文?
小桑葚可以。
她有着令谢薄声吃惊的学习能力。
就像几乎所有的天才都会有与常人不同的点,小桑葚也具备着异于常人的道德水平,和她独有的道德观念。幸运的是,在大部分事情上,她都有着能被人类所认可的“善良”,唯独在一些私事上——
“这很正常的呀?”
小桑葚打了个哈欠,她已经很困了,正常情况下,这时候的猫猫已经进入愉快的睡眠。
她现在每天至少要睡12个小时,缺眠会导致她没有精神。
她耷拉着眼皮:“不然,我发热期该怎么办呢?”
原来人类的婚姻还需要别人的证明,还需要申请;也不可以上午结婚下午离,更不能一天结婚离婚好几次。
谢薄声纠正她:“人类没有发热期,只有生理期——你生理期是不是快到了?肚子痛不痛?”
小桑葚摇摇头,她一直不觉生理期有什么痛苦,就是不能大幅度蹦蹦跳跳,而且身上会有血腥味,有点麻烦。
当然,正常的人类是闻不到这种血腥味道的,谁让她是嗅觉敏锐的猫猫呢?
“但是,猫猫还是有发热期的喔,”小桑葚抬起手,摸了摸谢薄声的脸颊,小小声告诉他,“青衿告诉我,说变成人类的话,发热期会变成一年一次。”
谢薄声顿住:“——青衿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