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薄声喝了口水, 弯腰,去车中重新拿出几瓶干净的水,遥遥地丢给郑不凡一瓶。
就像以前篮球场上, 两人配合默契, 只要一只手,郑不凡就能稳稳接住水瓶。
略燥的风席卷着湖面上的凉凉水汽跃过谢薄声脸颊,他站在绿茵草地上, 难得地穿了一身休闲运动服,衬得一双手莹白如玉。
谢薄声对郑不凡说:“我喜欢。”
郑不凡笑:“瞧你,现在给自己设障碍不要紧,以后万一攻不入妹妹心里,可别哭。”
小桑葚和莫非白离得很近,她和谁都是这样,很自然地就熟悉起来。
先前谢薄声担忧的社交障碍并不存在,小桑葚有着优秀的社交能力。
她比谢薄声想象中还要完美。
谢薄声不说话,他给李京墨两瓶水,笑着和地上的小黑猫打招呼, 最后,才往小桑葚和莫非白努力的烤盘方向走去, 给两人送水, 顺便和小桑葚一块儿整理食材。
小桑葚很快乐,好奇猫猫开始提问:“为什么我们在这里露营, 而不是去森林里呢?”
谢薄声回答她的疑问:“因为森林里没有这样平坦、宽敞的地方。”
“那我们为什么不去草丛里呢?”小桑葚顺手一指, “看,那么高!”
猫猫去里面打滚肯定超级舒服。
人应该也可以进去玩一玩。
谢薄声镇定:“那么高的草丛一般有蛇。”
话这样说着, 他打开调料罐儿, 开始调和、搭配酱料, 均匀地抹在切好片的烤肉片上。
“我不怕,”小桑葚询问,“谢薄声,你想吃蛇吗?我可以抓给你吃耶!等一会儿,我们一块儿去抓蛇吧。”
谢薄声低头腌肉:“抓蛇的话,很快你就能看到人类是如何死亡的了。”
“咦咦咦?”
小桑葚重新学到一个新知识。
原来人类是害怕蛇咬的哇。
好脆弱的人类喔,不过没关系,小桑葚可以保护谢薄声。
猫咪不怕蛇咬,很多猫都喜欢逗蛇玩,它们的速度在猫猫眼中不堪一击。
草地上还有其他的露营爱好者,等待肉烤熟的过程中,小桑葚还趴在野餐垫上,在小黑猫的陪伴下,做了几道数学题。见她如此热爱学习,就连莫非白也颇受震撼,即兴吟诗一首:“沉舟侧畔千帆过,好好学习真不错啊真不错。”
郑不凡夹了几块刚烤好的兔肉,吹凉了,递给莫非白,幽幽叹息:“如果你在晚上的学习中也能真不错啊真不错就好了。”
莫非白扬起拳头:“不想挨打就闭嘴。”
郑不凡闷笑几声,又去帮谢薄声烤肉。
小桑葚吹着湖风晒着太阳,做着试卷,她不知不觉中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人仍旧躺在帐篷里,谢薄声侧躺在一旁,用一把题了毛笔字的折扇给她吹风,扇凉,赶蚊子。
小桑葚还有点迷迷糊糊,帐篷有两面网纱透风,还有谢薄声扇扇子,里面是凉爽的,她含糊不清地抱着自己尾巴睡,谢薄声叹口气,没有阻止,只是用身体挡住可能被窥探到的地方,将她拨成正对着自己抱尾巴的姿态,免得被其他人发现异样。
也不会被发现。
谢薄声的两个朋友都不是那种会故意窥探**的人,这也是谢薄声会放心让小桑葚和他们来往的原因。
“饿了吗?”谢薄声说,“刚刚野餐时候你没吃,我留了一些肉,都是你爱吃的,放在盒子中,现在有点凉了,你想吃,我再去热一热——车载冰箱里,我放了一份你爱吃的焦糖布丁,现在吃,还是等一会儿?”
“……等一会吧,”小桑葚说,“我做噩梦了,梦到你离开我了。”
她低声:“谢薄声,你说过,不能离开我……就算我长大了,毕业了,工作了……你也不能把我赶出去。”
谢薄声均匀地扇着扇子,他低头看小桑葚。
她脸颊红润,没有出汗,也没有被蚊虫咬。
幸好带了小扇子。
以人类的角度来看,现在的小桑葚是最好的年纪,青春,活力,热忱,动人。
傻孩子。
我不会将你赶出去。
是你会离开我。
你会长大,你会渐渐明白人类的感情,你会见识到更广阔的世界,你会发现作为人类,你的人生还有千万种可能,你的未来充满了无限的希望,你……
你将走在太阳中,你会永远走在太阳中。
而我。
注定无法再拥有你的青春,你的朝气。
我是一个古板之人。
你会离开我。
没有植物会愿意永远留在养分渐渐枯竭的花盆中。
谢薄声轻声:“我向谢桑葚承诺,绝不会将你赶出家门。”
小桑葚往他怀中拱了拱,依赖地贴贴:“你真好。”
毛茸茸的尾巴轻轻扰乱了谢薄声的脉搏,他一只手机械而僵硬地扇着风,另一只手多余到不知该如何安放,似乎砍掉才更好。他怀抱中是一个上天赠予他的礼物,虽不是他的骨中骨,却也被他以心血饲养成了肉中肉。她就好似从自己胸膛中剖出的一根肋骨,犹如挖遍他心口尖尖拼凑起来的宝贝嫩肉。
“你真好,”小桑葚含糊不清地重复,“谢薄声。”
不。
我一点也不好。
谢薄声的喉结动了动,他竭力让自己的意志力从现在的拥抱中分神。
不是不想感受这一刻温存,而是不能,是无法触碰的禁-忌,是不能出口的压抑低-吟,是注定只能躲在这一角落中的不见天日。
是晴空下藏在沟壑边的青苔,是春日里躲藏在麦丛中的野草,是碧空下荷塘中的淤泥。
是他此刻不能示人的欲。
谢薄声一点也不好,小桑葚。
你太单纯,你太依赖,你对他有着雏鸟情节,你天真地以为他无所不能,你善良到以为他完全可以依靠。
你不知道,小桑葚,现在的他,想要弄你。
——倘若将这份肮脏狰狞的东西放出,只怕你会感觉到厌恶吧。
谢薄声扇着扇子,他闭上眼睛,在黑暗中感觉到自己那旺盛的清醒与勃发的痛苦。此消彼长,道德的谴责和阴暗的放纵要将他共同淹没。
从清醒的坠入深渊开始开始。
他在混沌的潮水中睁开眼睛。
谢薄声不能确定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他只希望自己不要伤害心血浇灌出来的小玫瑰。
他的骨中髓,肉中血。
小桑葚在清爽的怀抱中睡了一个小时才清醒,其他人还在睡午觉,谢薄声单独为她重新加热电烤盘,加热烤肉,让小桑葚吹着湖风、喝着冰可乐吃香喷喷的烤肉。
只是露营活动最终因天气而提前结束,下午三点时分,湖面上起了大风。几个男性商量了一下,打算就此结束,安全起见,还是先回家。东西收拾起来都很快,各人的垃圾也没有乱丢,最后统一打包丢进垃圾回收站中。
果不其然,回去的路上就开始下雨,等到谢薄声和小桑葚顺利抵达小区时,暴雨也落了下来。
阳台是封闭的,不过窗户开着,晾晒着一些小桑葚的鞋子。谢薄声将东西全都收回来,担心小桑葚适应不了气候变化,又去厨房中给她熬煮暖身体的姜汤。
谢薄声记得,再过几天,也就是小桑葚的生理期了。
她的生理期一直很准时,谢薄声一直在用手机健康上自带的经期记录帮她记着。几乎每一次都按照记录预测的那天来,不迟到也不早来。尽管小桑葚没有痛经的困扰,谢薄声还是会在她生理期前后炖一些滋补的汤。
可是谁都没想到,这场秋雨落下后,生病的竟然是谢薄声。
谢薄声已经很久没有生过病,他这次没有淋雨也没有出汗,等到晚上竟发起高烧。他还有意识,第一反应就是喝水,找退烧药。久不生病的人,偶尔生一次病,反应也强烈。高烧让他有些目眩,强撑着才到了书房,还没翻出药呢,就听见小桑葚惊慌的声音:“谢薄声!”
谢薄声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力气,这么小的一个个子,竟然真的将他搀扶回卧室,又按照他的要求去找了药,倒了热水。
谢薄声做惯了照顾人的事情,第一次被她照顾,还有些不太适应,有些尴尬,有些惭愧,还有些……感动。
小桑葚先喝了杯子里的水,对于猫猫来说还有点烫,但对于人类说刚好可以入口。
她认真地将杯子里的水喂给谢薄声,喂他吃退烧药,又模仿着电视剧的做法,将被子掀起来,一直蒙到他的头顶。
谢薄声说:“小桑葚,我可能还不会死,能请你先把被子拉下去吗?”
小桑葚:“好的。”
她重新调整被子的覆盖面积,一直盖到谢薄声脖子下。
然后,小桑葚手托腮,认真看他:“谢薄声,你是发烧对吗?我在电视剧中看到过,有很好的治疗发烧办法,你要不要试试呀?”
谢薄声:“什么?”
小桑葚说:“我现在穿着衣服去冰箱里冻一冻,把自己冻凉,然后过来搂着你,给你物理降温。”
谢薄声:“不行,我已经有物理降温贴了。”
“喔,”小桑葚想了想,她脱掉鞋子,轻手轻脚上了谢薄声的床,躺在他的身后,自背后用力拥抱住僵硬的谢薄声,“那我只能陪伴你来对抗发烧了。”
谢薄声不说话,他的眼皮因为发烧而有些热,他凝视着房间中的黑暗。
小桑葚用脸贴了贴谢薄声的后背:“睡吧,睡吧,谢薄声,安心地睡吧。”
谢薄声长叹:“小桑葚,可以将你缠在我腰上的尾巴松一松吗?有它在,我睡不着。”
不仅睡不着。
还会越来越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