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暑山庄位置靠北,比长安要凉爽得多。
尤其今日,入夜后月朗星繁,凉风阵阵,是个难得的赏景之日。
沈淮今夜难得有兴致,只唤了蔡山作陪,一路步行,往汤泉方向去。
山庄的汤泉与宫内不同,宫中汤泉乃是修建在室内,雕栏画栋,处处精致,并非人人可去,而是分了品级。寻常妃嫔除却侍寝前,平时想去也需赐下恩典。
避暑山庄的汤泉与之最大的不同便是天然去雕饰,天然的地脉泉眼,更多几分野趣,且不作品级要求。
绕过溪流小桥,前方阔然开朗。沙沙作响的竹林间,有一圆形汤泉,宫灯几盏,颇有些朦胧美。
沈淮居高纵目,就见月下美人香肩半露,身子藏于雾气袅袅的汤泉里,如仙子沐浴图。
蔡山脚步一顿,立刻转身“哎呀”了声,自打几个耳光声,急说:“陛下恕罪,老奴在桥上等您。”
沈淮淡嗯了声,不紧不慢地往迈步过去。
泉水中,苏皎皎背朝入口,只隐约露出一片细腻肌肤。顺滑的乌发尽数散落在泉中,随着她微微动作,在水中游移。
她娇颜沾露,于明亮月光下美得如梦似幻,似摄人心魄的妖精。
像是听到人声,她微微起身了些,回眸往身后望去,正见到陛下盯着她瞧。
苏皎皎倏然脸红,将身子沉入水底,娇怯道:“陛下……”
她故意后退了些,将身子抵在热石边沿,却像是想起什么伤心事,话中隐隐带上丝颤抖哭腔:“妾不知陛下会夜间来此,不便行礼,还请陛下恕罪。”
汤泉四周的宫灯朦胧亮起,沈淮轻而易举便能看到她眼中的泪光。
“恕罪?”沈淮冷嗤一声,“朕要恕的罪只这一桩?”
他神色发冷,喉头却轻滚了下,只觉得这汤泉蒸腾的他口干舌燥,愈发不虞。
水中的女人哪怕藏在水中,他也知道她如何身段婀娜,细腰不盈一握。何况如此情景,不是勾引又是什么。
沈淮自是受用,却不愿轻易饶了她,淡下嗓音道:“过来。”
苏皎皎微怔,以为自己听错了,再对上陛下的眼睛,方知自己没听错,陛下的确在说“过来”。
可是她衣衫尽褪,若是起身……
苏皎皎只犹豫了一瞬,便从水中微微使力,灵巧地凑到陛下的那头,半个身子支起在圆石上,如鲛人出水般仰头看向他,嗓音中明显带了求饶:“陛下……”
沈淮心笙一软,刻意板着的脸色也融了些许。
入水后,苏皎皎主动去勾他的脖子,小巧的下巴搁在他颈窝,好不委屈:“陛下,皎皎知错了。”
“皎皎并非不想侍寝,而是那日身子不适,却自知并无资格要陛下怜惜……”说着话的时候,苏皎皎的眼泪滚滚而落,直听得他心口细密的痒,难以形容感受。
沈淮抱着她的身子,怕她滑落水中,嗓音微沙:“取悦朕。”
良久后,苏皎皎被沈淮从水中抱起走出,径直进了汤泉一侧的寝宫里。
枕畔呢喃时,苏皎皎听到陛下淡声说着:“苏皎皎,人后,朕允许你稍作放肆。”
有了姝嫔的帮助,苏皎皎复宠的很容易。
陛下见过的风花雪月不可胜数,自然早就猜得到苏皎皎其实是蓄意勾引,但陛下既然愿意给台阶,她的计划也顺利得顺理成章。
苏皎皎自知她初得宠时便是因为美色,如今这次复宠也是凭借美色,可她心中却隐隐觉得,陛下此次似乎并不全因美色才对她过分纵容。
她自己也曾说过,宫中容色姣好之人无数,上至妃嫔,下至宫女,从活色生香到小家碧玉应尽有之。
尽管她一直使劲浑身解数小心侍奉,但也该只留下浅淡痕迹才合理,陛下何至于对她格外优容。
也许,是因为新鲜劲儿尚未过去吧。
苏皎皎压下心绪,从鱼滢手中接过刚泡好的新茶,淡淡抿了一口。
鱼滢笑着说:“方才姝嫔小主身边的宫女来传话说,午膳过后她会来同您解闷。您说奴婢要不要再备些点心,午后供您和姝嫔小主食用?”
一侧拿着鸡毛掸子拂尘的凌霄笑了笑:“若说点心,鱼霭做的当真是好,可惜鱼霭留守宫中,如今是尝不到她的手艺了。”
说起鱼霭,鱼滢也有些想她,感慨道:“鱼霭做梦都念叨着想要个小厨房呢,之前在宫里给咱们做的那几回也是央着尚食那边偷偷做的。等咱们小主日后升到了主位,咱们也能沾沾小主的福气,叫鱼霭天天给咱们做吃食了。”
苏皎皎垂睫浅笑,语气淡淡的:“会有这么一天的。”
“而今,也不知宫里如今怎么样了。”
午膳后,苏皎皎没等来姝嫔,反而等来了陛下御驾的消息。
陛下亲临瀛洲玉雨,苏皎皎自然是笑脸迎人。
她行了礼后被陛下牵着进了内室,眼尖地瞧见蔡山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太监手里还端着两个方方正正的盒子,不知道里头是什么。
她放软了声儿问:“陛下给皎皎带什么好东西了?”
沈淮垂眸看她一眼,散漫道:“拿进来。”
两名小太监上前将两个盒子放在屋内的桌案上,又将盖子打开,里头顿时冒出缕缕白烟来。
苏皎皎有些好奇,稍稍歪了身子去看,散了白烟的盒子里躺着整整齐齐两盘贡果。
一盘是切得整整齐齐的开封西瓜,另一盘是福建荔枝,个头饱满发红,躺在一层碎冰上。
开封西瓜、福建荔枝、黄岩蜜桔等都是上好的贡果,每年也不得几斤,尤其夏季,水果极难储存,往往运过来便十不存一。
这样的好东西,主位娘娘那里怕都不是人人有份。陛下为了叫她尝一口鲜,竟想出这样掩人耳目的法子亲自带来。
这心意比贡果难得,苏皎皎弯了眉眼,柔柔弱弱地拜下去:“皎皎谢陛下隆恩。”
她知趣懂事,也不枉沈淮惦记着她,抬手敲一记她光洁额头,淡声:“趁新鲜。”
苏皎皎的小手刚要伸向那盘荔枝上,门外便撩帘进来一个通传的太监,跪地说着:“启禀陛下,小主,朱少使求见,陛下可要通传?”
朱少使?
苏皎皎的眉头微不可查的一皱,心中生了些不满。
这朱少使早知是个心机深沉的,没成想倒还这么会挑时候。如今晌午才过,外头暑气蒸腾,她怀着身孕不在屋子里好生将养着,倒巴巴地上来争宠。
但凡是个不愿多事的,瞧见大监在外面也该知道里头进了谁,自是不用多说人便走了。又何须特意让人通传一声,生怕陛下不知道她挺着肚子来去不便似的。
无奈之下,苏皎皎只得将手缩了回来,怯生生的,低微道:“陛下,朱少使来了,您可要见见?外头日光正盛,若是等久了怕对皇嗣不利,这便是皎皎的罪过了。”
沈淮见她模样虽失落,话却说的体谅,到嘴边的话不由得堵住,竟忘了原本想说什么。
外头暑气重是事实,他对朱少使虽印象不深,却也知道她如今怀着身孕,是该仔细着。
抬眼瞧了眼门的方向,沈淮将手中的杯盏搁下,漫声道:“既如此,便传人进来吧。”
不多时,朱少使一身淡粉宫裙,低头拘谨地从外头进来,怯生生地请着安:“妾给陛下,怜贵仪请安。妾不知陛下在此,还望陛下恕罪。”
沈淮淡嗯了声,说着:“赐座。”
朱少使这才抚着肚子坐在了桌案前的矮凳上。
抬眼往案上的两份贡果上瞧了一眼,朱少使眸光微微一闪,嘴上却小声说:“这是陛下赏赐姐姐的贡果吗?”
她笑得艳羡又懂事:“姐姐得陛下喜欢,妾心中也高兴。”
苏皎皎不动声色地笑了笑:“陛下御赐之物,你倒是认得快,左右也才刚放下不久。”
朱少使当即面色便不好了起来,脸色发白,赶紧解释着:“妾只是方才从皇后娘娘宫中出来,才见过此物,并不是姐姐想的那样。”
她一幅柔弱乖顺的模样,又怀着身孕,怎么瞧怎么像是苏皎皎得理不饶人,欺负了她。
苏皎皎笑得温和:“你怕什么,这不是没说什么吗?”
她伸手将那两份贡果往前推了推,说着:“既然来了,妹妹也尝尝。”
谁知话音一落,面色又为难起来:“你怀着身孕,本应万事小心。开封西瓜性凉,福建荔枝性热,倒不知你能用哪个。”
苏皎皎试探性地看向陛下,犹豫着:“陛下,不如请个太医过来问问如何?妾未曾生养,也不知这好心是不是合时宜。”
这二人你来我往的听得沈淮烦心,他微皱了眉头,语调薄凉:“朕既是赏赐给你的,自然不用你操别人的心。”
“外头暑气重,你才从皇后那出来,不好好回屋歇着,又来怜贵仪处做什么。”沈淮看着朱少使,神色称得上淡漠,“若皇嗣有闪失,朕该去问谁的责?”
朱少使的身子顿时晃了晃,脸色愈发不好,低下头说着:“陛下教训的是,妾谨记在心。”
她紧攥着袖口的手悄悄松了什么,这才站起来,勉强挤出笑脸说:“既然陛下在姐姐这里,妾也不便打扰,妾这就回宫歇息去了。”
朱少使起身行礼后正要退出里屋,苏皎皎却瞧见她“不慎”落下了什么,清甜的嗓音略略拔高了些,提醒道:“朱少使东西落下了,鱼滢,还不捡起来还给朱少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