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门前。
鱼滢面上带着得体的笑容,上前同值守的人说着“我是披香殿的掌事女官鱼滢,还请向皇后娘娘通传。”
“还请等等。”
通传的宫女疾步走进内殿,向正在喝茶的皇后行礼,说着“娘娘,怜嫔身边的鱼滢求见。”
皇后倒不意外,只不紧不慢地将茶喝下半盏才搁在案上“让她进来。”
雨荷侍奉在皇后身边,轻声说着“怜嫔这时候销假,时机倒是巧得很。她不是久病不愈?前几天还叫林太医又开了药方,怎么今日就好了?”
皇后轻笑一声,不以为然“区区一个风寒自然拖不住她太长时间,若是病久了不好,她自己也要起疑。连大皇子一个半大的孩子都病愈去国子监了,怜嫔再不好也说不过去不是?”
“娘娘说的是。”雨荷瞧着外头的方向,又说道“今日永安宫那边热闹,想来怜嫔也得到了消息。毓贵嫔和朱宝林今后怕是要水火不相融了。”
“岂止啊。”
皇后目光微闪,淡声说着“等入了冬,整个后宫怕都要不安分了。”
门外,鱼滢被宫人引着进到凤仪宫的内殿,恭谨地朝皇后行礼“奴婢鱼滢,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淡笑着说“起来吧,这个时候来,可是要给怜嫔销假来?”
鱼滢客客气气地笑“娘娘慧眼如炬,正是。”
她笑着转头示意雨荷去办,问着“你家小主身子可大好了?”
“谢皇后娘娘关心,养了这些时日,总算是都好全了。”
“如此便好,”皇后温声说着,“等入了冬,长安就要更冷了。怜嫔体弱,本宫这新得了两块暖玉枕芯,便赏她一块吧。”
鱼滢福身颔首“奴婢替小主谢娘娘隆恩。”
披香殿。
鱼滢将那块暖玉枕芯搁在桌子上,小声说着“奴婢去销假的时候,皇后娘娘果真没说什么,还赏了这块暖玉枕芯给您。”
“宠妃销假往往不易,这都顺利得叫奴婢有些不安了。”
苏皎皎将那块暖玉枕芯拿起来细细端详了番,淡声说着“暖玉本就金贵,这么大一块做成枕芯,更是贵重无匹。我跟皇后本无交情,亦不是一个阵营,她会舍得将这枕芯赏我,怕是猜到了什么。”
鱼滢掀眸说着“您说之前久病不愈的事?”
淡淡嗯了一声,苏皎皎继续捧着那块暖玉检查着,说着“若非如此,又怎么会用这样的重器来安抚我。”
“可惜——”
苏皎皎轻笑了声“我这人不好糊弄,也不欠她这些东西。”
这暖玉她一毫一厘都仔细看过了,没有裂缝,没有痕迹,也没有任何异味,应当是没有做手脚。只是皇后若是赏别的还好,收进库房记账便是,也不必忌惮什么。
可偏偏赏的是这样贵重的暖玉枕芯,与她生活息息相关,更是冬日最佳必备之物。
苏皎皎若收进库房不用,赶明儿皇后要是在请安时问起,她答不上来,那皇后自然知道她没用过。
既是不将皇后放在眼里,皇后也会知道苏皎皎在防着她。
斟酌了番,苏皎皎说“将这暖玉枕芯做成枕头,要最好的料子做。”
鱼滢有些犹豫“皇后赏的东西,奴婢怕……”
“我也知道不妥,”苏皎皎颦眉淡声,“只是不做,恐惹皇后忌惮不悦。只管做好了先收起来,等入了冬,我先用上几日再收起来。”
如此已是最佳解决的办法了。鱼滢领命出了门,苏皎皎看向窗外,神色有几分薄凉。
同心殿。
珍珠帘将用膳的区域隔成一片清净之处。
殿内本就精致淡雅,毓贵嫔还特意叫人将用膳的地方稍稍挪了位置。雕花梨木桌上铺着层平整绸缎,鹅颈花瓶里插一支艳色正好的秋海棠,平增几分春色。
毓贵嫔和沈淮坐在桌前,几个宫女忙前忙后地为他们布菜。
外头的小厨房香气四溢,珍馐膳食一道道地端进来,直到最后一道玉蓉酥被绿宛亲自端着呈上来,她方福身笑着说“陛下,娘娘,菜都上齐了。”
毓贵嫔亲自用银箸夹了一块虾肉到陛下碗里,柔婉笑道“陛下快尝尝。”
沈淮不愿意驳了她面子,只吃进去,才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说着“既有人布菜,你就无需事必躬亲了。”
皇帝用膳时试菜是一道必须的流程,即便是在妃嫔处用膳,这个规矩也是照样沿用。毓贵嫔方才将未曾试过的菜式夹给陛下,已算是极大的失责。
在潜意识里,毓贵嫔似乎一直没有完全接受沈淮如今已经是坐拥天下的帝王这个事实。
她总是下意识的,把他只当成是当初记忆里那个跟她在一处玩的沉默皇子,那个跟她亲密无间的表哥。
可这么几年过去了,似乎变了太多的东西,让她有些不习惯,不适应。
自从进了宫,她好像就一直在做错事情,她甚至有些不那么自信,不那么确定自己在陛下心里的位置了。
毓贵嫔原本欢欢喜喜的神情顿时僵在了脸上,她自知失误,便讪讪将筷子收了回来,温声道“绿宛,你亲自来布菜。”
有了开头时的事情,毓贵嫔也不好再做出什么亲昵逾矩的动作,只是乖觉地陪着陛下用了晚膳,直到最后,她亲眼看到绿宛试过玉蓉酥,才用那只受了伤手去轻轻捏起一块,放到陛下的跟前。
沈淮敛眸不语,静静地看着她动作,只见那只手白皙纤细,皮骨如玉,纱布将伤口包得严实,却仍被轻微的动作扯到伤口,痛得她微微蹙眉。
她没有在意伤口,只满眼的期待,说着“陛下尝尝,清妩小厨房做出来的味道和以前一不一样?”
如此一幕,沈淮有些不忍心。
他将那一小块玉蓉酥吃进去,温声说着“你一直惦记着朕,自是比从前要好吃。”
“陛下喜欢便好。”毓贵嫔这时才弯了眉眼笑起来,想起方才的事,想要挽留他留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停了停。
陛下……会接受吗?
毓贵嫔心中突然就难受起来。
难受于她如今面对陛下时的小心翼翼,难受于猜不透陛下的心意。
她不确定陛下到底会不会留寝,毕竟连她入宫的第一日,陛下便寻借口回了太极殿。
思衬半晌,她柔声开口道“时候不早了,表哥留在同心殿歇息吧?”
听得此言,沈淮喝茶的动作怔了一瞬,但很快他便淡声说着“前殿堆了不少折子,朕今晚便不留了。”
再一次被拒绝,毓贵嫔原本惴惴不安的心情反而尘埃落定,转而落入了自我怀疑的深渊。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陛下才会不愿意碰她,一而再的拒绝她?
她生得不美吗?
连朱宝林那个贱人都能得到陛下的宠幸孕育皇嗣,连她都能被陛下时不时的探望,凭什么?
毓贵嫔眼眶一红,眼泪倏地便落了下来,她嗓音哽咽得不像话,问着“表哥,是清妩哪里惹您生气了吗?为什么每次都……”
沈淮偏头看着毓贵嫔,半晌,嗓音淡沉“朕说过只把你当做妹妹,你在朕的心里和雪妙是一样的存在。”
雪妙……
毓贵嫔仰头看向陛下,眼泪越发汹涌“可是清妩根本不是您亲生的表妹,甚至连一丝血缘都不曾有,清妩倾慕您,您便从来都不知道吗?”
“雪妙公主是您的亲生妹妹,清妩又怎能和她一样……”
毓贵嫔起身站到沈淮的背后紧紧抱着他的腰,闭上了眼睛“陛下,别走好不好?清妩如今已经是您的妃嫔,是您的女人,您也是清妩的夫君啊。”
“何况清妩已经入了宫,若没有陛下的陪伴和呵护,岂不是要一辈子都……陛下,这对清妩而言太残忍了。”
她的嗓音带着颤音,抱着他的胳膊很紧,像是生怕他一不留神就不见了。
沈淮扪心自问一直把毓贵嫔当做妹妹,可是她说的也没错。
她进了宫,一生都属于宫廷,属于他。
尽管他有心让她无忧无虑尊荣一生,可在某些方面,她却比寻常妃嫔更加悲哀。
可不管下哪个决定,都不容易。
换作是对任何一个妃嫔,沈淮都不会有一丝的犹豫不决。偏偏是许清妩,让他把对雪妙的所有内疚都倾注在了她身上。
在他眼里,她就是雪妙,是那个事事为他着想的皇妹。
沈淮深吸了口气,一根根掰开她的手,嗓音冷下来“你早些歇着。”
“陛下!”
毓贵嫔瘫坐在地毯上,眼睁睁看着陛下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不禁泪如雨下。
她紧紧攥着裙角,心中的不甘和愤怒如一把旺盛的火,将她的理智和骄傲烧得粉碎。
什么妹妹,她许清妩才不稀罕当什么妹妹!
她一定会成为陛下的女人,让陛下只宠爱她一个人!
夜凉如水,一阵猛烈的秋风刮过昏暗的宫道,发出形似鬼魅般呜咽的呼唤声。
沈淮坐在御辇上,定定地看着前方的虚无出了神。
他想起方才毓贵嫔让欢天喜地让他吃玉蓉酥的模样,不禁觉得讽刺至极。
还记得他刚被指到皇后膝下的时候,母妃刚死不久。他原本和雪妙相依为命,不愿去做皇后的儿子,可没有母亲的孩子,在宫里过得比奴才还不如。
不出多久,雪妙便在一个雪天,生了一场大病。为了妹妹的安危,他不得不主动去寻皇后,认她做母,只要皇后肯让他照顾雪妙。
宫里只他一个皇子,将来继承大统的人也只能是沈淮,皇后自然欣然应允,便派太医去给雪妙诊治。
可雪妙本就年幼体弱,这一场病来势汹汹又病得太久,纵使后来太医悉心医治,她的身子还是无法避免的日益变差下去,原本就瘦小的雪妙一日日消瘦,最后染病而亡。
他还清楚的记得,雪妙得病的那阵子格外爱吃玉蓉酥。可玉蓉酥金贵,只有主位娘娘才得以享用。
他便在每回同皇后一起用膳的时候说自己爱吃玉蓉酥,将玉蓉酥都悄悄包起来带走给雪妙吃。
有一日,他好不容易包了几块玉蓉酥的时候,恰好碰见进宫陪姑母的许清妩。
许清妩赖着他不肯走,说他既然这么爱吃玉蓉酥,便叫尚食局多拿些给他便是。她是皇后的亲侄女,要几块糕点,尚食局自然遵从。
他记得分明,那日尚食局给了他足足一包。
看着许清妩得意又欢喜的表情,彼时的沈淮只觉得讽刺,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带着玉蓉酥扭头就走。
多么可笑,他和雪妙是父皇的亲生子女却过得如此凄凉,而许清妩不过是皇后的侄女便能得到如此多的优待。在这宫里若没有权利,便只能沦为刀俎,任人宰割。
照顾雪妙的那段时间里,许清妩常常去看望他和雪妙。
她虽骄纵却不狠毒,且对他和雪妙多有照顾,甚至于每次入宫时,会在他照顾雪妙不得闲的时候来搭把手。
皇宫是多么冷血无情的地方,沈淮早就看惯了冷眼利用,看惯了生死相搏,许清妩的情谊便格外难得。
再后来——
雪妙染病死后,沈淮便告知皇后搬入了皇子所,日日在国子监跟着太傅学经国之道。
在治国上,沈淮很快就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受到了先帝的赞扬和重用。他逐渐变得八面玲珑,事事不喜形于色,在朝中周旋往来越发内敛,让人琢磨不透。
偶尔见了许清妩,她还是会言笑晏晏地给他送玉蓉酥,欢欢喜喜地让他尝尝,仍然喜欢黏在他身边叫表哥。
可许清妩从不知道,他也懒得解释。
他从来都不喜欢玉蓉酥,只喜欢母妃亲手做的马蹄糕,可惜这辈子,他再也尝不到了。
“陛下,陛下?”
沈淮从沉思中惊醒,淡声问着“何事?”
蔡山在一侧说着“回陛下,太极殿到了。”
沈淮嗯了声,不疾不徐地下了御辇,迈步往前殿的方向走时,淡声说着“朕记得西州新贡了些阿胶,明日赏给毓贵嫔几斤。”
“是。”
进门的一瞬间,沈淮忽而想起什么,沉声问着“怜嫔如何了?”
蔡山笑道“怜嫔主子的病已经大好了,今晚的牌子都重新挂上了,陛下可是要——”
沈淮摆摆手“让怜嫔来。”
话音甫落,他又顿了脚步,说着“不必了,朕今夜独寝即可。”
毓贵嫔今日定是心情不好,他此时招怜嫔侍寝,毓贵嫔还不知作何感想。怕是又要嫉恨怜嫔,下回见了又要哭哭啼啼的,实在不必要添这个麻烦。
蔡山称是,躬身退了出去。
沈淮坐到堆成山的奏折前,执笔批阅。
批了几份后,瞥见底下写着许径山,原本平静的心情再度有些焦躁。
许径山,许清妩之父,太后的哥哥。
也是沈淮名义上的舅舅。
此次从许清妩入宫,便是他一早和太后商议出来的结果。太后临薨前的懿旨重于千斤,他虽觉得不妥,却也不得不听从。
只是临幸她,沈淮心里迈不过去那个坎儿,可一直这么晾着她,对许清妩而言却太过残忍。
沈淮捏了捏眉心,愈发烦躁。
他治国尚且雷霆手腕,不成想也会在这样的一件小事上左右为难。
次日,天晴。
日光明媚,也不曾起什么风,刚用罢早膳的时间点,实在适宜出去走走。
苏皎皎昨晚便销了假,在披香殿闷了多半个月,总算能出去散散心。
听凌云说今日宫中花匠培养了不少新品菊花,这两日开得正好,便一直想着去瞧瞧,今日倒是终于得了机会。
苏皎皎支额坐在步辇上,细微的风迎面吹过来,夹带着似有若无的花香,很是舒适。
今日去向皇后请安时,刚一进去便觉得格外热闹些,连人都坐的比寻常满。
算算日子,除了敏婕妤以外,宫里禁足静思的都到了日子,又新添了位毓贵嫔坐在前头,好不热闹。
她病了大半个月不曾得宠,今日再去请安,夹枪带棒针对她的人都少了好些,唯独皇后问了句身子好些了没有。
如今谈话的重点,倒是放在了朱宝林和妙御女身上。
她记得那日姝嫔的话,特意多看了几眼妙御女。
妙御女生得是不错,雪肤杏眼,身段如柳,一颦一笑间带着些柔媚。但论五官,她和苏皎皎并无相像之处。
若非要说是哪里像些,也就是眉眼之间盈盈的柔弱媚态,有十之二三罢了。
可惜她不是苏皎皎,苏皎皎也不是她。
没什么可比性。
鱼滢跟在苏皎皎身边笑着说“小主,方才在凤仪宫时,奴婢瞧姬良使和妙御女的样子,这两人似乎颇不对付,倒像仇人似的。”
苏皎皎淡淡掀眸,笑道“当初春日宴姬良使中毒,醒后一口咬定是妙御女,还差点拉我下水,陛下降位妙御女为采女,又禁足三个月。她俩又同住鸾鸣宫,自然看不对眼。”
“何况曾经两个再不对付,却也都不得宠,倒还好些,如今妙御女重获恩宠,姬良使自然心中不快。”
鱼滢点点头,笑着说“那倒是,害自己失宠的人复了宠,还天天在眼皮子底下晃荡,任谁都觉得心里不舒服。”
苏皎皎瞧她一眼,似笑非笑道“妙御女倒未必真的害了姬良使,保不齐是恨错了人呢。”
鱼滢颇有些惊讶地看过去,却也知道这话不好明说,不再出声。
她了解自家主子,没有把握的话她绝不会乱说。虽然此时是以开玩笑的方式说出来的,那也肯定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难道这件事当初还另有隐情不成……
深秋时节,御花园栽种的银杏树尽数变了黄。扇叶一般的叶片在阳光下泛着金灿灿的光,微风一吹簌簌生响。
巨大的树冠,银杏叶密密麻麻地缀在枝头,如一树蝴蝶拢翅在枝干上。
苏皎皎让依仗停在银杏树下,微微仰头看过去,身上落满斑驳光影。
她伸出手去,恰好伸手接到一片银杏叶在掌心。
天高云淡,微风徐徐,再没这么好的光景了。
苏皎皎温声说着“落。”
鱼滢上前去扶她,低声说“小主,小心些。”
苏皎皎将手搭在鱼滢腕上,正欲抬步过去,余光却瞥见一人身后跟着一个宫女,从另一侧拱门气冲冲地进来。
是姬良使。
若苏皎皎记得没错,朱宝林当初似乎和姬良使关系甚笃,昨儿也是姬良使在朱宝林的绘竹馆一起见着了陛下。
要当真感情这么好,姬良使也沦落不到失宠这么久的地步,朱宝林怀有身孕如今恩宠颇浓,真有心提上几句,姬良使复宠也不是难事。
可见只是表面情浓,背地里各自为营罢了。
昨儿姬良使主动去找朱宝林,想来也是坐不住了。只是可惜,好不容易遇到的机会又被毓贵嫔抢去了,倒是可怜。
她没作声,神色自若地同鱼滢一道进了身前的亭中。
鱼滢唤着随她出行的几个宫女“去,将茶点给主子摆上,桌凳擦干净。”
待整理完毕,她才娉娉婷婷地展裙坐下,举起一杯香茗抿了口。
苏皎皎如今是嫔位,侍奉的宫人很是不少,日子也过得比之前舒坦太多。如今出行身边仪仗可跟四名宫女两名太监侍奉在侧,十分前呼后拥。
虽比不得主位娘娘们万般奢华尊贵,但落在那些不如她的宫妃眼里,却已是神仙日子了。
后宫中妃嫔三四十余人,却大多都是低阶妃嫔,低阶妃嫔虽是主子,日子却过得算不上太好。
尤其是无宠无家世无靠山的,衣食住行处处都要遭人缩减,有些甚至还要做些绣活儿去变卖贴补。曾经的苏皎皎在宫里过了三年这样的日子,自然清楚底下的人的艰难。
也更清楚,她如今的地位和生活,姬良使会有多羡慕。
所以苏皎皎猜测,姬良使一定会看到她的仪仗,也一定会主动过来同她请安。
果不出其所料,苏皎皎坐下没多久,姬良使便遥遥看到了她在的位置,向她这边走了过来。
她走到的时候,御花园修剪花草的宫人正端着一盆才开的绿菊让苏皎皎品鉴。见有人来了,苏皎皎略一抬手,宫人应声端着绿菊退了下去。
姬良使看在眼里,只觉得苏皎皎风光极了,短短时日便晋封到了嫔位,又得陛下的恩宠,如今已是叫她仰望的存在了。
想当初第一次见苏皎皎的时候,她正从坐着陛下御赐的步辇回宫,春风得意,风光无限……
可现今她早就失了宠,仍在良使的位置上艰难度日,而苏皎皎,已经是关雎宫的怜嫔了。
姬良使压下心中酸涩,上前恭谨地行礼道“妾给怜嫔主子请安。”
苏皎皎瞧她一眼,很是温和地说“姬姐姐也在,快坐,奉茶来。”
姬良使闻得怜嫔一声姬姐姐,心中顿时百味杂陈,又是感激又是羞愧,低下头说“妾身不过是从七品良使,如何担得起您一声姐姐。”
苏皎皎笑笑“春日宴那日我便是如此叫,无碍的,我不拘那些小节。”
姬良使感念一笑,双手从鱼滢那里端起一杯茶搁在身前,说着“方才从拱门进御花园,本是想从这散散心再回鸾鸣宫的,谁知遇到了您。”
“倒是巧了,”苏皎皎又喝了口茶,瞧着姬良使说着,“秋日天干,鱼滢,你等会儿去太医署取些胎菊送给姬良使。”
说罢,她笑了笑,柔声说着“我刚刚看到你指尖似乎有些脱皮,也不知是不是上火的缘故,最近太医署往披香殿送过一些干胎菊,喝着倒是不错,你也回去试试。”
姬良使没想到苏皎皎竟然是如此温柔细心之心,顿时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再开口,嗓音竟然有些哽咽“妾多谢怜嫔小主关怀!”
苏皎皎温声道“不必多礼,宫里女人过得不易,我从前三年在宫里都是这么过来的,自然知道你的难处。”
说完,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自然地问“你昨儿去看朱宝林,她可还好?如今宫中只她一个怀有身孕的妃嫔,可是金贵的紧呢。”
姬良使的神色瞬间便冷了些许,说着“朱宝林好得很,绘竹馆里早早就供上了上等银丝炭,陛下也常去,怕是不能更好了。”
听她语气中的怨气,苏皎皎便知道她猜对了,又十分善解人意地说着“我记得从前你跟朱宝林感情好,早在掖庭的时候便是人人都知的好姐妹,现在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倒没什么事情。”
姬良使生硬说着“只是发觉自己从前看错了人罢了。”
苏皎皎长叹了声,语气十分可惜“在宫里若想生存得好些实在是不易,原本有姐妹陪你还好些,本应是长长久久的才好。朱宝林精通医术,现在又有了身孕,她若是念旧情提点你,你怎么会不念着她的好呢。”
她说的委婉中肯,处处为姬良使着想。
姬良使本不觉得有什么,却突然发觉话里有不对劲的地方。
朱宝林精通医术?她怎么从来都不知道这回事!
姬良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她诧异道“妾和朱宝林在未进宫时便认识,却从不知她精通医术,您是如何得知的?”
苏皎皎讶然地看着她,以帕掩唇惊呼着“姐姐怎么会不知道此事?那天便是在这个凉亭里,我瞧见朱宝林被萧才人罚跪掌掴,上前说和,这才知道朱宝林颇懂药理。也是那一日,朱宝林回去请了太医才查出有孕。”
“你从前和朱宝林这么要好,她怎么会故意瞒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