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纯白的病房里,女人安静坐在病床上,空洞的目光凝聚在墙上一点。宽大的病号服显得她骨瘦如柴,颧骨处已经有了棱角轮廓,手上苍白的皮肤下能看见青色的血管微弱颤动。
女人没有发现有一道漠然平静的目光正注视她。
席煜漠然自病房外凝视她半晌,就转动门把手进了病房。
清晰缓慢的脚步声似乎扰乱女人自我沉浸的世界,她的头缓缓转动过来,席煜看见了那张曾在他无数重梦魇中出现过的脸。
她面容苍白,黑得惊人的眸子和他有几分相似,但却没有神采。除了瘦得可怕,她安静下来,面庞仍然依稀能够见到年轻时美丽的影子。
女人的目光渐渐聚焦在他的脸上,微微皲裂的苍白唇瓣微微颤了颤,随后安静的面容瞬间变得扭曲。
仇恨、厌恶、恶心,该怎样去形容这一瞬间她的目光,仿佛面前是她恨不得剔除的附骨之耻,恨不得踩烂的地沟蛆虫。
“脏东西!你和那个畜生一样恶心!”她歇斯底里地叫骂,随后向旁抓一切可以抓到的东西就朝他身上扔去。“滚!滚开!”
有一堆护士蜂拥从门外涌进,立马遏制了女人。
“二十二年来,你的词汇还是没有什么新花样。”
席煜依旧淡定站在原地,眼神平静好似看着一个无关的陌生人。
那样如看草芥的清淡目光,多了一分从所未有的冷漠。
他冷眼看她挣扎着妄图挣脱,纤细得可怕的手腕被死死攥住,那目光瞪着他目眦尽裂。他突然漠然开口。
“放开她,都出去吧。”
护士们犹疑一瞬,随后低头都退下了。
没了禁锢,女人喘气坐起,目光依旧带着浓烈恨意看着他。苍白的唇角突然勾起一丝神经兮兮鬼魅恶意的笑容。
“怎么?又缺爱了?还要和小时候一样跪着叫妈妈吗?”她维持起羸弱的身体,向他一步步走去,眼里带着心惊的报复发泄的欲望,“这些年,你来的越发少了。呵呵,是终于变得麻木不再乞求奢望任何感情了吗?”
席煜冷漠看着她苍白的唇齿间蹦出一字一句讽刺奚落的话,和记忆中无数画面重合。
“够了。”他淡漠的话语散在空气里。“装疯了这么多年,该清醒了。”
空气中,气氛蓦然安静下来。
女人凌乱的头发下那双漆黑的眼睛惊颤一瞬,恶意嘲讽的表情有一秒崩塌,转而又恢复如初。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席煜轻轻抬指示意,有人递上了报纸和股权证明书,显示他已经持有67%的席氏股份,当之无愧的席氏如今的掌权者。
他将这些放在女人面前。
“席氏现在已经在我手里。”席煜的嗓音淡若烟雾,“你不必再装下去。”
“......”
女人嘲讽神经质的表情渐渐淡去,她的目光复杂渗透,目光从股权证明书上移过,渐渐转向眼前这个她亏欠了二十多年的儿子。悔意愧疚中却带着陌生的惧怕隔阂,望着他。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她的声音干哑。
“很早,莫约十二年前。你不再用利器伤我时。”
席煜的目光偏移不再看她,语气眼神清淡得仿佛再说一个稀疏平常的事。
那一年,他15岁。看见她埋在花盆里的药,刀棍挥下来时,从她的眼里看见了动摇,却毁了他十年信念。
“......”
女人似乎想张口解释什么,但却无从解释,因为从对方的目光中,她明白他已经知道了她所有的苦衷和真相。
“我也是...也是没有办法。你知道的,那个男人,他就是个疯子!是个魔鬼!他居然那样对我,他想杀了我!我只是为了活下去!”她的声音透着无助和绝望,声音渐渐尖利。“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都怪他,所有的一切都怪他......”
席煜漠然看她渐渐失常的表情。
他当然知道她的苦衷。那个男人狠毒如蛇蝎,怎么会允许她的存在。她的“装疯”是她保命的技巧,而那个男人,就用年少的他来试探她.......
可怜?她必然可怜。
原谅?他如何原谅。
席煜目光掠过了她,看向窗台外的孤山。他突然开口说道,
“你还没见过小年吧。”
听闻这话,女人身体一颤。
“改天让你见见他,他很想念你。”席煜没什么情绪说完,目光从她身上寡淡掠过,就转身离开。
如她所愿,他的复仇从此终止。
他不报复,他只是让他们偿还而已。
病房门被锁上。女人不禁缩在床头,双手掩面,一声低泣清晰在空气中响起。
她知道,席煜不会原谅她。她一手毁灭的人格,她比他更了解他自己。
她不奢望他能放过她,22年的囚禁幽闭,她早已面目全非。
那些装疯时狠毒的诅咒疯狂的伤害,真的就全然是假装?
答案恐怕只有她自己清楚。
-
岁末这天,季悦悦突然收到席煜的信息。
席煜:上次你说的答谢饭,就今日吧。
说起来,她有些天没见他了。那就这天,她想给自己的隐秘暗恋慎重告别。
他将车停靠路边,站在她家楼下,寒风凛冽刺骨,吹乱了他的头发和灰色围巾。他穿着黑色羽绒服,衬得白皙面容愈发绝美俊秀。见她从季家别墅出来,他对她浅淡而笑。
许是风雪交加的天,戴眼镜不方便。他毫无遮挡的眸子在风雪中熠熠生辉。
季悦悦走近他,凝视他沾染风雪的发丝,语气稍带埋怨,“多冷的天,怎么不去车内等。”
席煜柔和了双眼,见她身穿米色呢子大衣,里面搭配着打底衫和白色长裙,目光落至她裸露微缩的脖颈,不由得眼眸轻眯。
在季悦悦还没反应过来那一瞬凛冽的神情何故时,温暖柔软的灰色围巾就围在她的脖子上。
一股清冽淡淡的雪松木气息,带着男人独有的温柔将她包围彻底。
季悦悦猝不及防红了脸,轻咳一声,犹疑着要不要将围巾取下,就看见男人已经将车门打开。
“走吧。”他清淡的声音响起,示意她上车。
她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下,手上还握着围巾的一端,拿下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席煜似乎看出她的局促,轻笑一声,“围着吧,小心感冒。”
都这样说了,她已经不好拒绝,她小声说了句谢谢,就上了车。
席煜为她将门关上,微眯的眸子抬起望向别墅三楼某扇窗上,淡漠不明的唇角微扬。
黑色的豪车在黄昏的风雪中消失不见,季城冷然凝视车影远去的方向,手上拿着的精致礼盒骤然已经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