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手机还剩百分之二十的电量,叫辆出租车不成问题。黎姿点开打车软件输入所在位置以及要去的目的地,确认无误后点击“提交”,戏剧性一幕出现了。
平日里一分钟不到就有师傅接单,今天手机屏幕上一直转动的等待图标着实费解。这个地方也不是偏僻郊外,叫辆出租车也这么慢?手机网络不好?
黎姿退出app给桑绵绵拨过去电话,奈何这妮子也不知道是在忙什么电话一直未接。颓废坐在花坛上,看眼前人来人往忙碌奔走的身影,思绪陷入恍惚……
那天是周二下午,他们班第一节刚好是体育课。前几天黎姿吃了不少凉的,导致经期提前报到,小腹时不时坠痛实在无力支撑体育课上三圈的热身跑。桑绵绵见她实在难受帮忙去和体育老师请假,好在老师也能理解便同意了她在教室休息。
黎姿趴在课桌上休息,班里静悄悄的,偶尔隔壁班传来整齐的朗读声,但这并不影响她的睡眠。直到桑绵绵火急火燎冲回教室摇醒睡梦中的她,并告知云郢出事了。
黎姿瞬间站起来:“他出什么事了?”
桑绵绵喘气儿解释:“他们男生非要云郢去打篮球,他不愿意就走了,没想到有人扔了篮球过来,沐月刚好看见了……替云郢挡下了。”
听到云郢没事,黎姿松了口气,但一想到是沐月帮忙挡下了不免也有些担心:“沐月怎么样了?”
桑绵绵舔舔唇,似乎难以启齿。
“你说啊!”黎姿拉着她的手臂,“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吊人胃口?”
“云郢……带她去校医务室了。”
黎姿不解看她:“去校医务室有什么不能说的?”
桑绵绵尴尬笑笑:“对,就是去校医务室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肚子还疼不疼?”
黎姿正准备回话,班级后门有人走进来,她下意识回头,是他们班的文艺委员周静。
周静手上拎着羽毛球拍,脸颊是刚打完球的绯红,嘲弄的眼神不言而喻,轻描淡写将桑绵绵未说完的话尽数告知:“你还不知道呢?云郢刚才抱着沐月去校医务室了,你是没瞧见那神情既严肃又紧张,平时看他雷打不动没想到还挺紧张沐月。”
黎姿看了眼桑绵绵:“她说的是真的?”
桑绵绵低头不语,默认了周静的话。
“黎姿,其实有件事我们大家都知道,可能也就你不知道吧?”周静将球拍靠在桌旁,笑眯眯说,“云郢和沐月是老朋友了,听说两人来自同一个地方,照这么说的话云郢关心她也无可厚非。”
“行了,你话这么多做什么?”桑绵绵瞪她一眼,“黎黎,别理她,典型的挑事。”
黎姿面无表情看周静:“既然都说了那么多,不如一次性说完。”
或许是没想到黎姿居然主动要求,周静看热闹的笑脸僵硬了几秒。
“也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有些时候你以为人家喜欢你,实则只是和别人相像。”周静拿起桌上杯子打开,“你就不觉得比起你的性格,沐月刚刚好吗?我记得昨天下午你不在教室,云郢低头和沐月讲解题目的样子对比你不仅温柔也耐心的多。”
桑绵绵走过去,不怕事地推了周静:“你再不闭嘴,信不信我抽你!”
黎姿拉住她手腕将人拽回来,平心定气的样子仿若将周静的话没放在心上。
周静望着她平静无波的模样,心里头久窝的火气不受控制迸发,说出的话也愈发难听:“云郢有辅导过你的功课吗?你每次在我们面前上赶着去和他套近乎,说什么人家暗恋你,你知不知羞啊!他会喜欢你?是喜欢你每次成绩吊车尾还是喜欢你整天和别的男生勾勾搭搭称兄道弟啊?”
一连串的反问却不是来寻求答案,而是一种愤怒的叙述和控诉。
黎姿定睛看她许久,嗤笑一声:“你是不是觉得我会因为你说的这些就难受到不行?还是觉得仅仅凭你两三句话就能伤害到我?周静,多管闲事和爱嚼舌根的毛病改改,毕竟你又怎么知道背后有没有人议论你。”
周静握紧手中杯子:“你要不信就去校医务室看看,亲眼所见总比听我说可信度要更高不是吗?”
黎姿浅笑回应,挺直后背走出教室。如周静所言,很多事亲眼所见总比道听途说可信度更高。
她每走一步,周静刚才质问的话一遍遍在脑子里回响。
“云郢有辅导过你功课吗?”
——没有。
“他是喜欢你成绩吊车尾还是喜欢你和别人称兄道弟啊?”
——我不喜欢成绩总在吊车尾的人。
她还记得那晚他侧目望着她,冷淡道出心里话,而最后一句便是“我不喜欢成绩总在吊车尾的人”。
所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是吗?
因为不喜欢所以也不会辅导功课,成绩好坏与他无关。
因为不喜欢所以才会对她说不喜欢别人碰他。
但遇到喜欢的人,所有的条条框框都会为她打破。
会低头为她讲解难题。
会抱着她去校医务室。
原来,他的所有不允许、不同意、不愿意仅仅是针对她。
思绪越来越乱,黎姿甚至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校医务室附近。还没到下课时间,校园很安静,医务室里的对话也能听见一二。
她站在窗外看里面白色身影站在沐月面前说明膝上的伤口该如何处理。而此时的沐月吓得脸色发白一个劲摇头,面对医生拿出来的双氧水,她害怕抱住云郢的腰,将脸埋进他的怀中。
黎姿站在窗外呆呆望着屋内的一切,心里默数:1,2,3,4,5……
他没有推开她。
周静嘲笑的嘴脸在她的脑海里炸裂开来,每一字每一句都和眼前的画面完美对应。
黎姿抬头望天,再次看向屋内时,她扬唇微笑,转身离开了校医务室。
周静的话再难听,她都可以一笑置之。沐月和云郢是老相识也好,她为他挡球也好,他抱着她来校医务室也好,这些都不足以让她感到难受。
彼时,她趴在课桌上,拿笔戳了戳他的手臂,笑眯眯问他:“听说你今天给别的女生辅导功课了呀?”
他执笔在草稿纸上继续未完的数学题,轻飘飘“嗯”了一声。或许在别人看来,不否认恰恰说明坦坦荡荡。
但黎姿不这么认为。他只是觉得这种小事没必要隐瞒,他不是坦坦荡荡,而是并不在乎她听到这样的答案会有任何的难受和不悦。他从来不会顾忌她太多。
她生气坐起来,拿起课本佯装看书学习,余光瞥见他低头的侧脸,心中气不过抬手要拍他,却被他钳住手腕,眸底一闪而过的不耐烦刺痛了她的眼。
她不记得他什么时候松开她的,也不记得她是如何度过上午的课,只记得小腹坠疼时,他拿起桌上的杯子并未像往常般帮她带杯水,也没有出声询问她怎么了,除了冷漠的背影从眼前一晃而过再无其他。
她都没来得及告诉他,给沐月讲题的时候她就已经站在班级后门,看着本就是她的位置被别人占用,而她第一次胆怯了。
她本该和往常一样走过去霸气宣示“这是我的位子”。但那时她的双腿像是被固定在门口无法迈进,她的嗓子像是被呛到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愣愣站在他们身后看着两人校服贴近的身影和云郢难得柔和的侧脸。
周围同学偷偷打量的目光和暧昧的笑容刺痛了她的眼。大家对好学生在一起的画面感总是能接受,而她和云郢只要站在一起,异样的目光便会如浪般接踵而来。
大抵这就是般配和不般配,自知之明和无自知之明的区别。
手机铃声打断了黎姿过往的回忆。她低头看屏幕来电,是桑绵绵回的电话。
“怎么了,我的黎大编辑,大清早给我打电话,请我吃饭?”
“来接我,我流落街头了。”
“什么?”
黎姿挂了电话,把地址给桑绵绵发去。宿醉加吹冷风,她感觉胃愈发难受。偏偏她还是个大冤种坐在迎风口位置,冷风被她全部接收,甚至连路过的流浪狗也知道躲在她腿旁借此挡风。
黎姿动了动腿,白色的小狗可怜巴巴望着她,似乎在责怪她为什么要挪开位置。她将腿重新收回,离它更近些:“你说咱们在一起会不会被人误会是……”
话未说完,路过的老大爷扔下一张十块钱头也不回离开。
黎姿拿起十块钱盯着渐行渐远的身影一时无言。她现在看着很像街边讨要生活的人吗?
“小白,我现在很狼狈吗?”
“呜~”
黎姿揉了揉它的头:“正好有十块钱,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汪汪!”
它好像真的能听懂她的话,不管她说什么总能给出回应。
街边的早点摊还没到时间收摊。黎姿买了两个肉包,撕开其中一个放在地上给小白:“吃吧。”
桑绵绵开车过来时见到的就是这副光景:一人一狗在花坛边吃得很香。
她和黎姿认识很多年了,从来没见过黎姿如此狼狈邋遢的模样,在她的记忆里黎姿是冷艳的,是不允许在任何人面前露出一丝一毫不完美的样子,很多时候她会在黎姿面前重复一句话:你现在越来越没有高中时候可爱了。
彼时的黎姿回应她的是一句看透世俗的话:止步不前和一往无前我都经历了,只是我更喜欢后者。
桑绵绵对于她的女王发言除了嗤之以鼻还有羡慕。羡慕她拿得起放得下,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只要不是她想要的,不是她能接受的,从来不会多停留。
就像六年前家里出事,她亦是可以做到一滴泪不留,平静接受父母离婚,转校回到苏市,和安市所有人都断了联系,连她也是在高中毕业后才接到了黎姿打来的电话,她们之间才重新恢复了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