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这天一早, 祁家大宅就热闹起来了。
陆续有车子进来,车库里停满了各分支亲戚的车, 女人小孩男人一家一家地进门,碰见了就一起说个话,吵闹也热闹。
慕曳反而没有一早就起来,昨晚上狗子又闹了一场,他倒是知道媳妇身体差,不敢太闹人,只是刚开荤就馋媳妇, 求着来了一场。
慕曳就一觉睡到了中午, 她是主家长媳,只有别人巴结她的份,断没有她一早巴巴起来招待客人的。
也没人敢上去吵她。
金宝贝倒是想叫儿媳来帮忙,这些女人太能说了, 经过上次大小李的拜访,亲眼见识了儿媳是怎样应对这些豪门太太的, 她就对自己社交能力产生了怀疑, 想叫儿媳来帮她说说话。
她也不是怕这些旁支的, 只是三个女人就是一百只鸭子,人多了也受不住。
苏书倒是乖巧懂事地早早起床, 帮着婆婆招待, 也帮着指挥佣人和管家贴对联, 给自家大宅庄园各处都装饰上灯笼之类的东西,华国人自古过年都爱这个红色, 显得喜庆热闹, 他们家也不例外。
园丁前些日子已经把花园里的花花草草修剪, 做了新的造景, 又添置了几盆公公花了大钱买来的兰草,到处都有新的景象,加上热闹,感觉整个大宅都焕然一新。
慕曳起床的时候,楼下都是人,也亏得祁家大宅够大,否则几十号人加上小孩不停跑着玩,真装不下。
她穿了身大红色的旗袍,是高领的,绣着祥云花纹,这身比较正式,是慕曳月前抽空画了图,请了个苏绣大师帮忙做的,用的也是祁家的人脉才能给排上号。
脖子上带了婆婆回国憋着气送她的那条设计师款凤凰手作项链,她自己又搭了个简单雅致的项圈,两端坠着麦穗状复古精致的小坠子。两者相得益彰,这样一戴看着像一套的,还别有一番美丽。
至于手上仍带着之前的玉镯子,当初和狗子结婚的婚戒也戴上了,至于发型和妆容是请了造型师到家里做的,这个团队的造型师整个春节都会待在祁家,为祁家女人们应付各种社交场合服务。
她头发盘起,用一根金钗固定,点缀些许真珠,并不繁复华丽,但因为身上的饰品足够多,那件旗袍也已够夺人注意,便往优雅简单了装扮,如此才不会喧宾夺主,画蛇添足。
因为在家不冷就没穿外套,慕曳出门前顺手披了件小披肩就下了楼。
脚上穿的高跟鞋才五公分,细跟的,下楼的时候当当响,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目光俱是一愣。
这就是主家长媳???
以前大少结婚时也不是没见过,但感觉现在更好看了,那气质……真像古代权贵人家出来的女人,哪怕不是当家主母,至少也得是个千金小姐或少奶奶这样的角色,她那张脸好看不用说,要紧的是那身气质一看就很“贵”,气场拉满了,雅致慵懒。
假如真有古代贵女,也当如是了。
在场都是旁支,自然不敢对主家少奶奶起晚的事有怨言,他们还指望着主家发展越来越好,对他们也能宽松几分,每年多给些分红,逍遥自在。
所以慕曳这个主家长媳一下来,就受到了一众人的热烈欢迎,殷勤讨好,有几个年轻的,像是她这个年纪或比她稍微大些的少妇太太就迎过来,想拉着她过去坐,还有个自来熟的想挽着她的手臂。
慕曳虽然不至于像小祁芭那样洁癖到极点,但她也不喜欢跟人触碰,于是就侧了侧身躲了下,垂眸看她。
那人一头时尚羊毛卷发,穿着一身小香风的裙子,见此尴尬地笑了笑,“阿生媳妇应该不记得我了,我是三堂叔家的儿媳,跟你一辈人,岁数上比你和阿生大几岁,阿生算算是我老公的堂弟。”
虽说如此,但这也属实硬攀,没指望主家大少夫妇真喊他们哥嫂,就是说出来在长媳面前刷刷存在感。
慕曳点点头,看出来她不喜欢别人围着,这些人就不敢去碰她,离着两步距离,一块走到休闲厅。
金宝贝看到儿媳让她快过来。
“等了半个上午了,昨晚又瞎胡闹了?”说这话的时候小小瞪了下大儿媳,但声音确实小的,这种私房话不好在外人面前说。
慕曳走到她边上坐下来,佣人捧来热茶,为了方便动作,她随手将披肩取下,端起慢慢地喝。
这边还在说着话,但因为她过来了,坐那了,存在感就很强,那些女人小孩都不能忽略她,话题就让她身上扯。她本来就容貌盛极,气质卓绝,一众人目光都被她的外貌气质所吸引,现在披肩放下来,彻底露出身上的旗袍,他们便又将注意力放到了她的衣服上。
她虽病弱些,身段却纤细窈窕有致,气质又偏向古典些,极其适合这种旗袍,旁人穿了可能撑不起来,她穿身上,不是旗袍衬她,是她将那身旗袍衬得愈加贵气,愈加精巧。
女人们天生都对穿衣打扮有些心得,也感兴趣,在场的几乎都姓祁,再落魄也不至于穷,见识也是有的,大少奶奶这身旗袍一看就是大师手笔,精致优雅得很,难的是设计也很独特,尤其是领口和袖口的设计,还有收腰的位置,都极为独到,似乎市面上也很少见这样的样式。
有个慧眼识珠的想了想说:“我好像在一副古董画里看见这样的花纹,像是南宋时期的风格。”
慕曳看过去,那人立马说自己是隔房小婶,也就是金宝贝的隔房堂弟媳,慕曳点点头说:“衣服贵不在设计,巧于细节。”
她这样说,别人就问起她这旗袍是谁设计的,又是谁做的,能不能给介绍下?
后面这句话多少有点不要脸了,现如今好一点的刺绣大师轻易不给人做衣服,这活费眼睛,但凡手艺好的都不缺钱,没点人脉真请不动人家,就凭她一个介绍就介绍?还想借着主家少奶奶的手介绍?
慕曳没看也没回这话,垂着眸慢悠悠地继续喝茶。
倒是金宝贝迫不及待跟女人们炫耀起来,“是我大儿媳设计的,她原先学艺术的,油画国画她都能来两手,别说区区设计一件衣服了,那不是手到擒来?”
“这次我们没找国外什么设计师定制衣服,我们婆媳三人全是我大儿媳设计的画好了,送去给苏绣大师秦淼淼做的。我大儿媳是这身,我的还没换下来,苏书也有一身,我们三人都是旗袍,只是样式颜色不同罢了。”
这事得从月前说起,慕曳给自己设计了一件,刚画好被苏书看见了,她看着眼馋,又想着快过年了,今年想穿件不一样的,就请求慕曳帮她也设计一件,她也不白请,收藏了一副油画就送给她当酬谢,金宝贝见两个儿媳妇都有新衣服,也馋了,来凑了一份子。
慕曳看她,她就梗着脖子说上回给了你一个凤凰项链还想要什么?没得想了。
衣服画好后,又用祁家的面子才请到那位秦大师给她们做,像这种大师做衣服,剪裁和衣服大体其实是出师的徒弟做的,真正要大师动手的是衣服上面关键的花纹,三人的衣服也是前天才做好送来的。
金宝贝说完,一众女人都眼露羡慕,秦大师多有名啊,她做的衣服穿出去能让一众富太太羡慕死,尤其是设计这样好。
就有人惊讶问:“阿生媳妇也会设计?”是谁说会画画就会设计衣服了?这根本就是两码事。金宝贝吹牛也不打草稿。
慕曳道:“会两手,不难。”
她穿红楼那趟,几次轮回下来,耳濡目染见识太多,又受黛玉才情影响,她琴棋书画不说精通吧,也能会三五分,尤其是画之一道,这是她从小就在接触的东西,从前只学了油画现代画,穿红楼后也学了国画和书法,簪花小楷是继承的黛玉,瘦金体是她后来自学的。相比前者,她更喜欢后者的有力凌厉,锋芒毕露。
她轻描淡写一声不难,让全体女人都抽了抽唇角,这也就是她了,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吹牛,倒也没人敢说让她现场设计下看看。
谁有这个荣幸让主家长媳给自己设计衣服?
苏书这时也换好了衣服下来,她一早上忙活到现在,才有空上楼打扮。
见大嫂等人坐那儿,她就踩着小高跟,学着大嫂平时走路的样子,一扭一摆的,祁远在身后拍了拍媳妇的腰,让她好好走路。
“你学不会大嫂的姿态气质,你就别学,画虎不成反类犬,你自己就挺好的,别瞎学。”
苏书站住了,回首抬头狠狠瞪了老公一眼。
不知道夸她的,就知道糗她!
她是看大嫂平时爱穿旗袍,她穿旗袍是极好看的,电视上演戏的那些女人也没她穿的好看,苏书第一次穿这样的衣服,就下意识学大嫂的姿态动作,那种弱柳扶风,婀娜纤巧的感觉真的好看。
但是被老公一说,她自己也别扭,干脆就没再可以学,用自己的习惯走路。
旗袍这种衣服是很神奇的,它能让女人穿上后,下意识收腹挺胸,首先气质就先提上来了两分,姿态也下意识讲究优雅了些。
苏书这身是淡橙色,她喜欢黄色系的衣服,觉得看着洋气也有活力些,比较亮眼。没有大嫂身上那件正式大气,但别有一番精致。
她这件是中低斜领的,用白色锦扣扣住,没做高领,高领适合气质强的人穿,旗袍上刺绣的花纹是一副梅子开了图,配的双层珍珠项链。
她一过来听见别人说大嫂设计的事,就先开了口,“我身上这件就是大嫂设计的,这是我第一件旗袍呢,阿远也说好看。”
其他人见老二家的媳妇也这么说应该是真的了,都知道一个家里互为妯娌,难免有攀比之心,没道理非要站出来为大嫂说话,除非这事是真的。
老二家的苏书以往都跟金宝贝活跃在社交圈,说她没有两分心机手腕她们是不信的,都是女人,谁骗谁啊。
金宝贝看大儿媳二儿媳都换好了衣服,也穿得漂漂亮亮了,就叫她们招待这些客人,她上楼也换身衣服,让造型师给她做个头发。
待金宝贝下来,餐厅也摆上了饭菜。
本来团圆饭该是今天晚上吃,这会儿人也没到齐,有几户还没来,男人家也没到齐,但一些人提前来了,是来帮忙的,总不能不招待下,于是这顿饭还是一块吃的,餐厅摆了长长的一张长桌,几乎有几米长,这些女人小孩坐下刚好。
慕曳金宝贝和苏书等人就在主座这头,从这头跟那头说话,不大声点都听不见,几乎是各吃各的了。
在主家吃饭,这些人还算客气,不敢大声喧哗,吃完饭了客气说要帮忙收拾,金宝贝让他们去院子坐着,中午有佣人在,晚上才放假。
外边有个露天休闲区,有一池流水和花草造景,人多了总待屋子里嫌闷,不如在那吃点茶赏赏景说说话,累了就去躺那晒晒太阳也行。
刚好今天是艳阳天,不冷。
于是一众女人小孩又往外边挪。
几个半大少年偷偷跑去车库看大少的车。
偷偷拍了照,偷偷摸两下子,还有个说能不能找大少借钥匙开开?哪怕坐里面感受下也行。
有个男孩想到大少的脸,摇摇头说不敢,“他可不会因为我们年纪小对我们客气,他很凶。”
大少是男孩圈里的一个偶像,大哥级人物,大人都说他是浪荡子纨绔大少不上进,然而在男孩子们眼中,大少酷得很,他能打架会玩车,长得又高又帅,一群有身份的公子哥都愿意跟在他身边玩,这就是男孩子眼中最有魅力的人。
他们敢找二少说话,都绝对不敢找大少放肆。
就有年纪稍微小些的提议:“找长嫂呗?她是大少的老婆,她同意了大少肯定也愿意借给咱?”
慕曳吃了饭带着小祁芭在散步,她不跟那群人一块,就在花园里走走,赏赏新来的兰草,也没人不识趣找她说话,刚才那阵子接触,有眼色的都看出来,这大少奶奶和传闻不一样,她不想理会你,你就是凑面前也没用,还会惹人嫌。
刚才提议的那个小男孩被其他人推举上前,一群小少年期期艾艾地过来,小祁芭先回头瞪他们。
浅褐色的瞳孔满是警惕,像是一头幼兽怕自己的母兽被抢了般,脑袋上的小软毛也仿佛要炸了起来。
慕曳拍拍他脑袋,问那些男孩做什么?
小男孩被推了一把,他小声说:“生哥嫂子,我、我想找你借车。”
慕曳:“借车?”想必是狗子的车让这些小男孩看上了,想坐上拍拍照威风下。
看向这群男孩,“你们成年了吗?”
男孩们摇摇头,这群少年最大也就十五六岁,都是将熟未熟的半大年纪。
“那就等你们成年了再说。”
听她说完,一群男孩红着脸跑开了。
他们感觉跟生哥嫂子说话也很紧张,一句话都说不完整,都不敢反驳的。
她又生得那样好看。
他们跑开后,慕曳摸摸小八脑袋,“他们跟你差不多大,你也去玩玩?”
小孩摇摇头,他并不孤独,他甚至是享受这种孤独的,他不喜欢跟很多人待一块,尤其是这种会羡慕他大哥车子的人,太肤浅愚蠢了。
如果他们站出来跟他讨论车子的结构理论,以及车子这种交通工具将来可能会往哪个方向发展,并用数学公式来说明,他可能会感兴趣一点。
散完步,叔嫂就回了屋。
一个上五楼小天地,没人打扰。
慕曳则回了自己房。
大狗子还睡着。
他嫌楼下都是女人吵闹,不肯下去,祁远倒是不怕这些。
慕曳进去捏捏他脸,“还不起来?午饭不用吃?”
他闭着眼睛嘟囔,将老婆的手抓住,放进嘴里含住她手指头,一股兰草香的味道,慕曳就说,“刚才摸了兰草,还没洗手。”
狗子不怕,他老婆什么都是香的,他没有一点嫌弃的地方,伸手就要揽她,“曳曳再睡会儿?”
睁开眼,看见她身上的旗袍,他眼睛亮了亮,“咱俩来一个旗袍的诱惑?”
“我就演民国时候的元帅好不好,元帅回城,路过落魄的慕氏家族,救下了差点被土匪掳走的娇美大小姐,带回了府里。”
慕曳还没说话,他自己先兴奋了,一双桃花眼亮得像两轮灯泡,嗷一声就扑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