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到天空的正中心时,尼克松转着笔坐在宾馆房间的阳台里,靠在一张粗藤编织成的椅子架上,面前的圆桌上摆放着一摞白纸和一台笔记本电脑。
房间里时不时传出同事迈克的大呼小叫:“有人在教堂的棺材里找到了利奥波德主教,他到现在都没有醒过来!克明廷镇医院里的医生说这很可能是癔症或者癫痫引起的疾病症状。但是现在也不排除由其他心理或者精神问题引起昏睡不醒的可能性。”
“首都教会表示高度重视并且正在考虑将他送往一些大医院进行治疗。”
“天呐这个新闻标题你真应该看一看,尼克松!”
“——《理查·托勒姆‘酒宴’现场被曝光,克明廷镇教会或成虫宴幕后黑手》……呕这照片看上去真有点恶心,现在某些人的怪癖真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不过你倒是快点过来啊尼克松!”同事激动地拍打着被子,“这可是丑闻!难以接受的丑闻!从消息和照片被爆出来的那一刻起删热搜的小动作就没有停下来,哈!但是有什么用处呢?现在人虫混血儿的来源问题已经被摆在台面上了,还有战后俘虏的待遇……简直是一团乱麻。”
尼克松保持着沉默,转笔的速度越来越快。
同事迈克一把扯开通往阳台的门帘:“你猜理查·托勒姆怎么样了?”
尼克松转笔的动作一顿,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是不是闲得蛋疼?”
“我没有,”同事说,“但是理查应该挺蛋疼的。他好像精神失常把一个虫族当成了自己过去的辜负对象,抱着人家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不停道歉、间或还伴有自残行为。如果救助人员再晚来一步,那只虫子估计就忍不住要对着他的下半身动手了。”
尼克松:“……”
他心情无比的复杂,一方面想到理查·托勒姆亏欠的对象是自己的好友、不由得升起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另一方面当他听到这人居然疯狂到把一只虫子当成伊戈尔时、又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大概这就是看大佬干翻一个马前卒小人时,因为过于理所当然而生出的无聊之感。
在这种无聊情绪的支配下,他抬起仍然泛着淤青的右手腕在纸面上写写画画。迈克见他无动于衷的样子,好奇地凑过来看:“你在写什么……等等你没有写文章?!你居然在画画?”
这还是那个每天除了工作之外什么事情也不关注的尼克松·伊夫林吗!!
“那么大惊小怪干什么。”尼克松漫不经心地在纸上涂涂画画,“我当初还学过很长一段时间素描和油画呢。”
他身边摆放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开着两个窗口。
左上方是一个写了一半的文档,标题叫做《震惊!理查·托勒姆跳槽内幕!》,下面小字是“从元帅副官的隐秘情史分析其心理特征”。
右下角则是一条毫无关联的天文网页,上面说的是克明廷镇昨夜凌晨一点左右发生了持续两小时的罕见红月现象,但是天文学家此前并未预测到月全食的发生,因此该天文现象发生的原因还有待进一步调查。
“你这次不钓鱼了?”迈克没在意月全食,关注点全在文章上,“光明正大往上添砖加瓦呗?”
“钓鱼罪孽深重,这两天运气不太好,我决定稍微养一养。”尼克松回答,“理查·托勒姆被格里芬家族抛弃了。这一代掌权人朗曼·格里芬看上去口无遮拦,其实从来都心中有数、大事上绝不糊涂。他们一定不会为理查出头,还会努力将这件事和苏利文元帅叛国案撇清关系。”
同事道:“但是理查·托勒姆已经疯了。只要有人能够证明他近些年来因为心理压力越来越大、无法保证在元帅的案子里出庭作证时神智清醒,那么苏利文元帅叛国案就会被重审。”
“所以为了防止这个马前卒反噬自身,格里芬不仅会操纵舆论,还会将过去和托勒姆的暗中联系统统甩干净。这样就算理查因此遭到民众的口诛笔伐,他们也清清白白、甚至可能是惨遭蒙蔽的受害者。”
“朗曼·格里芬真是消息灵通且反应迅速。”迈克感叹道,“我看到已经有不止一个人现在因此质疑苏利文元帅叛国案中人证的可靠性,但是却丝毫没有去尝试攻击不止一次公开声明给理查撑腰的格里芬家族。”
“格里芬家大业大位高权重是事实。”尼克松托着腮在纸上写写画画,“换做是我,在有一击必胜将他们按死永不能翻身的把握之前,也不会轻易趟这趟混水。”
所以尽管现在他觉得无比的枯燥无聊,也只能在理查这件事上稍微打一些擦边球,丝毫不能触动利益的核心。
迈克抽了一把椅子在他旁边坐下来,抢过他面前的画纸:“你在画什么?”
“呃……哇?”尼克松的同事发出一声勉强的称赞,“倒是真挺不错的……所以你昨天晚上做噩梦了?”
雪白的画纸上赫然出现了一张有着人类脸型的面孔。
尼克松没有画的太写实。他确实学过很长时间的绘画,这会使用了十分抽象的笔法来描绘画上人的五官,到处是杂乱的线条、不知名的符号和大块大块铅黑色的阴影。
唯一被细致描绘出来的是一朵盛放的蔷薇花,它的花枝从画上人的头骨中生长出来,成为浓郁的黑色里唯一的亮眼之处;那根系又好像是在脑髓中汲取着热烈的养分,雪白色的花瓣间隐隐流淌着暗红色的纹路,如同鲜活生命体轻柔鼓动着的动脉血管,又仿佛美丽女人伸出的芊芊指尖,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迈克看傻了眼,好半天才试探着抚摸那朵蔷薇花瓣,就好像它们已经从画中活了过来、亲吻着他的指尖似的。
然而尼克松一把把他的手打开。
“别碰,墨还没干。”
“你真的没事吗?”同事向后靠了靠、心有余悸地远望着那幅画,“这张脸也太吓人了吧,正常人会画出这种东西来?”
尼克松反问他:“你不觉得特别漂亮吗?”
他们两个人在克明廷镇正午的微风里,坐在阳台上面面相觑。
半晌,同事迈克站起身嘟哝道:“算了算了,我看你是忙得头脑不清醒,今天晚上好好睡一觉应该就没问题了。”
说完,他转身走进室内,拿出自己的设备开始进行今天的工作。
尼克松则在他身后盯着那幅画看了很长时间,然后他提起笔、在人像的肩头添了一只有着灰色羽毛的圣马丁鸟,乍一看上去,就像是在和画上的神明交颈而眠。
“理查·托勒姆绝不无辜。”朗曼·格里芬交叠着双腿坐在桌子前,西装革履,头上打着发蜡,脸上的笑容比画上去的还要虚假,“他就是个又无能又愚蠢的废物。伊戈尔·苏利文在战场上救了他又把他培养成副官,但是他是怎么回报自己的恩人的?一个只顾着自己的白眼狼罢了,还不如蛆虫有价值,换做是我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福特·希尔坐在他对面,深灰色中泛着些许蓝的眼睛探究地看着他:“您与我说这些是什么目的?”
“辱骂一个人渣需要理由吗?”朗曼理所当然道,“我还指望着你跟我一起骂他呢。虽然我听说你和苏利文元帅所在的小团体关系不太好,但是想必对这种小人也是看不上眼的吧?”
福特没有反驳他口中‘和伊戈尔关系不好’的言论:“可是据我所知,您的家族曾多次帮助‘不畏强权’的托勒姆先生,还有一些负面的针对苏利文元帅的传闻。”
“无稽之谈。”格里芬家族的当家人想也不想地否认,“我们当初帮助托勒姆,是站在当时的立场上,认为自己做了正确的事情。哪怕到现在我也不认为应当将他犯下的错误和给苏利文元帅叛国案出庭作证这两件事混为一谈——这并不是说我认为人证的说辞板上钉钉。”
他饶有深意地直视着福特:“只是我们应该客观且独立地讨论每一次事件,您说是不是?福特先生?”
福特不置可否,没有回答。
“总而言之,”朗曼嘴角的笑容扩大些许,“我一直以来都很欣赏福特先生您这种不与凡夫俗子同流合污的人才,您在自己事业上的丰功伟绩我也略知一二。您去到亚尔普莱港出差时,我在新闻上看到了那个穷乡僻壤犄角旮旯的乡下地区的混乱状况,还担心您是否会受到伤害。”
“见到您能够平安归来我就放心了。”
“只是请原谅,我还有一事不明。”
“亚尔普莱港事件的真面目究竟是什么?那些贫民窟的蛀虫、首都星派去的蠢材主播、当然还有睿智者如先生您,你们到底看到了什么?”
福特:“我什么都……”
“嘘。”朗曼优雅地站起身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笑盈盈地看着他,“请千万别这么轻易地下结论,福特先生。”
“我可是听说您回来的路上曾在克明廷镇小憩了半日时光。”
“难道您最近倒霉到了这种地步,走到哪儿就有什么地方的人变成疯子?”
他毫无情感的目光和脸上的笑容形成鲜明对比:“神明在上,我是不是也应该为和你见面的自己担心一下?”,,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m..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