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的雨果在成功地把红线军团论坛里冒泡的几个人吓没影之后,坐在窗台旁边翘首以盼,一边托着下巴刷网页一边嘟囔道:“阿撒托斯怎么还不回来,动作这么慢。再过一会儿乔伊斯老宅火灾的新闻都要上热搜了。”
艾丽卡闻言一愣。
雨果说完才想起来她和乔伊斯家的小孩交了朋友。仿生人挠着头想了想,感情模块过载,体内的散热器立刻高速运转,离得近点甚至能听到风扇转动的声音。它干脆转移话题:“说起来你们是不是快要放假了。”
艾丽卡从沙发上爬起来查看课程表:“一个星期之后是女王生日庆典,会放一天假。”
说完,她打开新闻客户端开始搜索雪莉·乔伊斯。
雨果不用看都知道她在做什么:“乔伊斯子爵是绑架伊戈尔妹妹的罪魁祸首之一。她在和伊戈尔与阿撒托斯对峙的时候引爆了自己手上的微型炸弹身受重伤,现在正在医院里抢救。”
艾丽卡飞速在心中捋了一下。
雪莉是安妮的姑妈。
雪莉是个坏人。
安妮和雪莉关系很好。
“乔伊斯子爵做过的事情别人知道吗?”
雨果说道:“普通人应该不知道,我说的就是你那位朋友。除非她在教廷的地位超过其他联邦星球的主教,不然应该不会有人特意告诉她。”
艾丽卡站起来跑到自己的房间:“我去安慰安妮!她肯定特别伤心!”
雨果有点稀奇地看着她的背影:“不要紧吗?”
“……如果安妮不知道,那么这件事就和她没有关系。”艾丽卡脚步停下来认真地说道,“如果有一天她发现是神明大人惩戒了乔伊斯子爵的恶行,那我会去和她解释清楚。神明大人是不会做错的,所以乔伊斯子爵一定犯下了不可容忍的罪孽。”
雨果微微张开嘴巴看她小跑进房间开始给安妮发通讯。
“真是了不起……”
它开始迷惑于一个如此狂热的邪教徒幼苗到底是怎么和教廷重点培养的‘小圣安妮’成为朋友的,人类的思考方式和情感传达充满了雨果暂时不太能理解的奥妙。
不过它对此乐见其成。
又等了一会儿仍然不见阿撒托斯有回来的迹象,雨果脑内计算的种种可能性之中,‘与伊戈尔·苏利文继续环游世界’这条猜测差点打败它的兄弟姐妹们一举夺魁——但是考虑到一人一神之间应该还夹带着新鲜出炉的温蒂,兄妹久别重逢那么大一个电灯泡,哪怕旁若无人如阿撒托斯估计也不会有太高的兴致。
所以这群人到底是去哪了?
阿撒托斯本体还在医生加西亚的家里。
伊戈尔也是。
他们跑到乔伊斯老宅使用的是非常取巧的做法,来去倒是都非常方便,只是有一个关键性的问题:都没办法带着温蒂不引人注目的逃跑。
伊戈尔的半片灵魂,阿撒托斯不带脑子的触手,以及刚离开雪莉的支配、对社会生活了解相当有限的少女温蒂,三个人在硬件不全的情况下完全没办法解决目前面临的困境。温蒂某种程度上是教廷秘密武器一般的存在,他们不可能放松对她的管控,乔伊斯子爵恐怕仅仅是保险之一而已。
伊戈尔粗略地给她检查了一下,倒是没有发现摄像头或者追踪器。
不过既然神术仍然是红线军团主要的作战手段之一,难保他们没有特殊的寻人手段。
“你们先聊。”长着嘴巴的触手说道,“外面又来人了,我去处理。”
温蒂下意识地问道:“……刚才不是检查过一次了吗?”
救护车和消防车是第一梯队,与教廷内部人员前脚挨着后脚走进这栋老宅。他们仅仅是粗略地检查了一番,没有找到温蒂的踪迹就按照失踪处理向上级汇报了。
“这次过来的人应该才是重点。”伊戈尔解释道,“他们封锁了这栋房子禁止随意进出,不管我们是否留在附近,都有搜寻线索继续追捕的余地。估计是看到雪莉失去意识的时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长,所以猜测我们并未走远或者有时间仔细地除去线索……我不应该那么早拨打急救电话。”
温蒂略有几分紧张地看看他,又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阿撒托斯的触手。
“没关系,这又没什么。”阿撒托斯漫不经心地说道,他当时不作为只是没想到找人过来灭火,并不代表有多希望以这种方式让雪莉·乔伊斯离开人世。说真的,要是他‘报仇’的手段就是杀人,那真是既无趣又缺乏美感,简直像一群人类挤挤挨挨排着队伍在节假日奔赴旅游景点一样……可以,但没必要。
而且,伊戈尔和我是什么亲密的关系呀。
触手严肃地想,人类的生命如此短暂,怎么能浪费在揽责任和互相指责上面呢?
只是在温蒂眼中,这就像在说‘没事,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一群我杀一群’一样。
小姑娘金色眼睛细瘦的瞳孔因为惊吓过度都快缩成一条缝了。
触手亲昵地在伊戈尔脸颊上蹭了蹭,悄无声息地隐没进了周围的暗影中。
它走开之后,温蒂小兽似的瑟瑟发抖。
伊戈尔想摸摸她的头,又想起来自己现在的身体不具备这么高端的功能,只好温声问道:“怎么了?”
温蒂坐立不安地看着他,不知道脑补了怎样复杂离奇百转千回的故事,半晌悄悄在青年耳边问道:“这就是你们交易的内容吗?祂来帮助我们,然后你去……你去……”这个词在她嘴边磕巴了半天,“以这种方式侍奉祂?”
伊戈尔嘴角一抽。
“不是。”他扶着额头感到一阵匪夷所思,“为什么你们都会这么想,我们哪里看着不像情侣吗?”
“哪里都不像。”温蒂飞快地说,仗着现在是黑皮看不出来脸红,“所以还有人也这么觉得?”
“唉,是加西亚,你还记得他吗?”
“记得。”温蒂回想了一下,“加西亚医生的异能不是预言吗,他为什么会这么觉得?难道是看到了什么不好的画面,比如以后会发生的某些……”
“停一下。”伊戈尔万万没想到和妹妹见面的第一天就面临这样难于解释的话题,问题在于他理解朋友和妹妹对自己的关心之情,却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这群人的思路都这么不和谐,“温蒂,你不应该以貌取‘神’。”
这个词说出口的时候,对话的走向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伊戈尔强撑着说道:“神明大人的本体虽然看上去像个邪神,但其实对自己的眷者相当好。”
虽然目前阿撒托斯只有一个眷者,没办法横向对比一下祂是不是一直这么平易近人。
温蒂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哥哥,你没有为了不让我担心就把所有困难都一个人扛住吧?”
“不会。”伊戈尔顿了顿,补充说,“以后再也不会。”
他虚幻的掌心在温蒂的额头上轻轻拂过。
女孩儿就像感受到了什么般翘起嘴角,露出一个松缓满足的微小笑容。
阿撒托斯居高临下地听着书房里两个人的谈话。
安东尼奥和吉尔伯特主教,以及一个试图逃跑但出师未捷的匕首。
他从记忆里翻出这三个名字,身体盘在吊在天花板上的圆形吊灯上,明明是根触手却依稀浮现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几只指甲盖大小的蜘蛛从他身边爬过去。
其中一只不小心走的太近了,僵着腿从天花板上掉下去,似乎吓得不轻。
阿撒托斯百无聊赖地沿着中间的金属线开始绕圈追自己的尾巴玩。
……触手为什么会有尾巴呢?
大概是跑的太远所以和其他部分分开了吧。这个问题一闪即逝,被主人抛之脑后。反正都是随时可回收的肢体的一部分,长成什么样子连它们的本体都没仔细观察过。
他左侧的墙面上挂着一副温蒂的画像,乔伊斯子爵真的很喜欢收集这些东西,也不知道她自己呆在书房面对这些受害者的时候会不会觉得瘆得慌。
如果有人这时候站在梯子上往吊灯顶上看,就会发现一条三四根圆珠笔捆在一起粗细的、带着繁复花纹的黑色长条状生物正盘成环状旋转:阿撒托斯终于成功叼到了自己触手的尾部。
温蒂一秒钟前过来附在自己的画像上,想看看这边发生了什么。
她一抬头扫到吊灯上的阿撒托斯,又被吓跑了。
国防部部长安东尼奥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他回过头看着温蒂的画像,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倒是注意到了那只可怜的差点碰到阿撒托斯触手的蜘蛛。
吉尔伯特的匕首被周围诡谲的气氛吓得神志不清,疯狂地想要破窗逃跑。
唉。
触手叹了口气,放开自己的尾巴,觉得这一切毫无难度。
祂操控着地下室阴影中伸出来的其他肢体,举起了温蒂丢下的钢制餐叉,用力往金属水管上一划。
过于难听的声响骤然传入耳膜,吉尔伯特主教吓了一跳,扯着匕首柄上绳子的手不经意间松懈了一点。那柄匕首顿时如获新生,猛然发力挣脱开身体上的束缚,跳着脚直冲向玻璃窗户。
与此同时,安东尼奥快步拉开书房的大门,正好和厅堂里芭蕾舞女雕像的头对视上了。石膏像灰白的面孔被火焰烧的染上几分焦黑色,倒是让那双睫毛都分毫毕现的大眼睛显得更加灵动。
还不等他对此做出反应,摆放在前方不远处的越来越多的雕像都仿佛突然意识到这里进入一位客人般地,维持面无表情仰起头纷纷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