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后退

顾礼绍惊醒之后, 几乎是追着陆星雪的脚步出去的，连一旁阮念念的呼喊都顾不上。

等出了学校大门，他正好撞见小青梅在跟一个男生有说有笑的画面。

再然后, 小青梅就这样上了对方的车。

渐渐的, 两人的身影变远了, 夕阳的光照在他们脸上，看起来暖融融的，一个人说，一个人听, 那画面，异常的美好。

他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有别人接小青梅上下学了。

瞳孔猛地收缩，顾礼绍的呼吸逐渐狂乱。

“天呐, 这不是陆星……”跟随而来的阮念念同样看到了这一幕, 忍不住死死捂住嘴巴，一脸不可置信。

这也太不检点了, 她这还没跟阿绍分开呢, 阿绍才不在几天啊，她就……

阮念念眼中闪过一丝深恶痛绝的厌憎。

“等等, 阿绍你去哪儿？”然而还不等阮念念说完，旁边的人在两道身影消失之前, 本能的就追了出去。

此时此刻，顾礼绍脑海里已经没有别的念头了, 甚至是周围的一切，他都注意不到了。

另一边。

完全不知道顾礼鉊追出来的陆星雪忍不住打量脚下的小三轮, 三轮车哎, 她只见过这东西, 还没亲自坐过呢：“什么时候买的？”

见她声音里只有满满的新奇，并无一丝嫌弃，蒋闻铭默默的松了一口气。

说真的，陆星雪让他顺道过来接的时候，蒋闻铭心里其实是充满抗拒的。

在他看来，面前这个人应该穿最漂亮的衣服，坐最豪华的车，而不是在他身后，被这么多人用各种各样的眼神看着。

蒋闻铭抿了抿唇：“昨天，狗哥在旧货市场上花八十块钱淘的。”

这年头三轮车早被市场淘汰了，所以压根不值什么钱，不过对摆摊倒是挺有用，不怕辛苦可以来回运送很多东西。

巧了，老狗他们最不缺的就是力气。

“这是今天晚上需要用到的东西吗？”陆星雪一脸好奇的看着不远处的几个大袋子。

“嗯。”蒋闻铭点点头：“那些都是中午的时候，我们几个一起腌好、串好的原料。”

几人可以说是很在意这件事了。

陆星雪揭开袋子看了一眼，发现东西都码得整整齐齐的，一看就是下了大功夫。

蒋闻铭却是皱起了眉头：“你坐远一点，小心牛羊肉上面的血水弄到你身上。”

听他这么说，陆星雪“噗”的一下就笑了：“校服而已，不值什么钱，弄上的话，回去洗洗就行了。”

只是…怕弄脏你的脚。

蒋闻铭心里这么想着，脚上动作不停。

蹬了一圈又一圈，三轮车始终都是稳稳的，等东西送到以后，天已经差不多黑了。

小三和苍蝇从附近的批发部弄了一些啤酒还有饮料摆在那里，草台班子就算是搭起来了。

大约是资金不太充足的缘故，小摊位布置的格外简陋，桌椅板凳什么的，都是市场上十几二十块钱的塑料制品，不过胜在崭新和干净，上面一点油垢都没有。

陆星雪见状，忍不住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

“别！”无论是忙着点炭火的老狗也好，还是摆放桌椅的小三他们也好，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喊了出来。

让她干活，那简直就是在作孽，指不定下一秒老天爷一道青雷就劈过来了。

陆星雪蹙眉，十分不解：“再怎么说我也是老板之一，像是擦桌子、送啤酒饮料，端盘子这些我都……”

话还没说完，她手里就被塞进来了一个小马扎。

“看到了吗？”老狗指了指离炭火烟气最远的一个角落：“今天晚上你就坐那儿就行。”

“可是……”

“可是什么？没有可是！”

陆星雪几乎是被硬按在了那里。

“什么嘛……”陆星雪默默将书包放下：“真讨厌。”

老狗他们假装没听到。

后来还是蒋闻铭搬着凳子坐到了她旁边。

蒋闻铭没有参与烧烤摊，之前算是临时帮忙，现在东西送到了，他也就彻底清闲下来了。

“对了。”陆星雪从书包里拿出来几张彩页：“这是我这几天收集到的，你看看哪个比较靠谱。”

大约有五六张，清一色的都是电竞训练营的招生简章。

蒋闻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许久，在陆星雪无声的催促下，他勉强抽了一张出来：“……这个吧。”

陆星雪默默的计算了一下价格，两秒钟后，她眉眼不禁弯起：“那从现在开始，未来三个月，你就得属于我了。”

如果真的被选中的话，恐怕不只三个月，毕竟还要吃饭住宿这些，也是要花钱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属于我”这三个字落在蒋闻铭耳中，烫的他全身几乎都要烧起来了。

只是这么多年，他早就学会如何掩饰自己了。

只要低下头来，就能抚平一切惊涛骇浪。

“打、打游戏么？”只是狼狈的模样，终究会在不经意间泄露出来。

“好啊。”陆星雪忙不迭的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随着夜色越深，下班的人越来越多，夜市的人流量也越来越大。

长街的尾巴新开了一家烧烤摊这种事实在是稀松平常。

比起已经吃习惯了的店面，去新地方就像是赌博，一不留神就踩坑了，所以一开始的时候，几乎没什么人来。

等到人挤人，别的店面实在是排不上号之后，才有零星的几个人走进来。

老狗他们当然是格外上心的伺候着。

这是附近写字楼里下班的白领，看到是几个小孩，他们本来想走来着，但见老狗三人这么热情，一时间竟然也没好意思离开。

“算了，来都来了，凑合吃点吧。”几个穿着工作装的人这么相互安慰着。

直到烤串上来，已经做好挨坑准备的几个白领意外的发现这家烧烤摊味道竟然还不错。

最重要的是，新店开业，活动比较给力。

“比最前面那一家好吃一点唉，来，你尝尝。”说着，其中一人将手里的羊肉串递给自己的同事。

同事尝了尝，然后肯定的点点头：“确实。”

他们说的开头那家，就是之前那个黑心老板开的店。

时间久了难免不如一开始上心。

做生意就是这样，门可罗雀的时候，就算是有客人想要登门，也会被冷清的门店劝退，反之，有了第一桌客人后，第二桌、第三桌……也会接踵而来。

“救命！”听到这个声音，吃的正香的几人下意识的回头，却发现不是他们想的那个救命，而是两个学生模样的小孩在打游戏。

男生的手指在屏幕上上下翻飞，看的人眼花缭乱，一看就是大手子，至于女生呢，时不时操作一下，看起来慢吞吞的，确定是菜鸟无疑了。

无论遇到什么事，男生就只有一句话：“马上到。”

哦，小情侣开黑呢。

这对话，酸的掉牙了。

“年轻真好啊……”人到中年的主管忍不住感叹。

其余几人纷纷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总觉得这个女生的声音好听的过分了。

“话说，我们现在正在制作的那个动漫，里面女主角的配音演员还没找到吧？”负责这块的青年摸了摸下巴。

“想问就去问问呗，问问又不要钱。”将近四十岁的主管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在社会上一定要能张得开嘴。

“说不定人家就是声优呢？”

时代变了嘛，这种事现在屡见不鲜。

青年一直等到两人将这一局打完，这才开口询问：“嗨，你们好啊。”

青年一连重复了两遍，陆星雪才发现对方是在跟自己说话。

“你好。”放下手机，陆星雪侧头，神情颇为困惑：“请问有什么事么？”

陆星雪抬头的时候，青年正在喝啤酒，当看清楚她的长相时，青年瞬间就将口中的啤酒喷了出来。

“噗——”

“咳咳咳咳咳！”

对面的女生看着自己沾湿的衣襟，捏着铁签子的手都在微微颤抖，“梁余宫，你有病吧！”

“她她她她……”名叫梁余宫的青年不停的打着哆嗦。

剩下所有人的目光全被陆星雪吸引了过去。

然而还不等他们看清，旁边的男生就一把挡在了陆星雪身前：“你们是什么人？”蒋闻铭眉头紧皱。

以为对方是来闹事的，下意识的想叫老狗他们，结果青年一个箭步冲上前来，然后越过蒋闻铭，将一张自己的名片递到陆星雪面前。

陆星雪眼中满是茫然。

梁余宫几乎是瞬间就错开了视线，生怕再多看一眼：“那那那个…我们公司现在正在面试声优，你要不要来试一试？”

薄薄的一张名片，被他捏出了一层层褶皱。

“星月秋水动画技术有限公司。”见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出自己任职公司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梁余宫心底有种莫名的羞耻感。

总觉得公司的名字突然变得不是那么好听了。

“确定是给我的？”陆星雪眨眼，显然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里回过神来。

“当然！”梁余宫却是想也不想。

陆星雪对配音什么的了解并不多，本来不打算同意的，但见名片上的公司跟自己的名字有一个字重叠了，觉得算是一种缘分，渐渐的，她也改变了主意。

“好吧，有空的话，我会去的。”陆星雪收下了他的名片，顺便将自己的联系方式给了他。

梁余宫有点高兴。

“好家伙，你发什么疯？”主管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梁余宫刚想跟自己的同事讲刚刚那个女生究竟有多好看，结果一转头，就见陆星雪和蒋闻铭重新低下头，玩儿起了游戏。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不忍打扰两人，梁余宫只能这么说。

只余下主管他们云里雾里，一头雾水。

或许是今天比较幸运，也可能是老狗的手艺确实不错，等到了凌晨十二点的时候，准备的东西基本上快卖完了。

老狗还在好几个平台上开通了外卖服务，小三和苍蝇充当配送员，忙的脚不沾地。

等收摊的时候，三个人已经快累趴下了。

陆星雪不由得翻了翻书包，一人给他们递了两张纸巾：“赶快擦擦吧。”

接过来，胡乱抹了一把，老狗火急火燎的拿出手机，去看今天总共有多少进账。

等打开APP的时候，老狗发现自己压根不敢睁眼，小三和苍蝇也是，他们害怕自己多日的辛苦沦为泡影。

最后还是陆星雪探头看了一眼。

“这么多？”看到上面的数字，陆星雪也有些惊讶。

老狗连忙睁眼，低头，紧接着，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两千三百二十二！”

刨除成本，还有各种杂七杂八的消耗，净利润差不多是……

“一千五左右。”陆星雪思考了一秒，然后给出了准确答案。

老狗三人只觉得一阵神晕目眩。

良久之后，小三忍不住骂了一句：“……艹！早知道这么赚钱，我们早就干这个了！”

老狗却是忍不住泼了盆冷水：“烧烤是季节性的东西，只有夏天卖的比较好。”

春天和冬天晚上天气太冷，基本没什么生意，所以一整年平均下来，其实也没有多少。

除非外卖比较火爆，但那个需要长时间的积累，他们暂时还做不到。

不过尽管如此，老狗他们还是很开心，起码，他们看到了希望。

陆星雪也很高兴，因为这一千五里面，有一百五十块钱是她的。

虽然钱不多，但也是陆星雪投资所得，为了更真实的感受其中的快乐，她专门问老狗要了纸币。

一张一百的，和一张五十的。

陆星雪郑重其事的将它们放进了自己的钱包：“纪念狗哥小三苍蝇第一次创业。”

随即，她眨了眨眼：“放心好了，我会一直留着当纪念的。”

老狗三人脸上的正经很快就绷不住了表情也变得有些不自然：“你也太夸张了吧……”

陆星雪充耳不闻，笑容满面的将钱包认认真真的放好。

此时，并没有人注意到，不远处坏掉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

从晚上七点，到凌晨十二点，整整五个小时。

顾礼绍看到她从破破烂烂的三轮车上下来，看到她和那个男生凑在一起打游戏，看到因为游戏人物死亡而生气跺脚，看到他们肩并肩凑在一起，视周围的一切如无物。

更看到，她低头的时候，那个男生眼中浓烈而深沉的感情。

甚至于，区区一百五十块钱，就叫她那样欢喜。

暖色的路灯下，她同男生说说笑笑的模样，更是让顾礼绍眼眶一阵剧痛。

呼吸渐渐变得凌乱，其中更是夹杂着连本人都察觉不到的嘶鸣声，最终，在看到男生提意送她回家的时候，顾礼绍的忍耐终于到达了极限，在阮念念不可思议的表情下，他大步流星的走上前去，横插在两人中间。

“阿雪。”

蓦然回首，陆星雪恰好撞进了竹马的双眼。

“走吧，很晚了，我送你回家。”声音沙哑，强忍着没有露出狰狞的表情，顾礼绍像之前十几年那样，紧紧抓住了小青梅的手，几乎是同时，蒋闻铭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陆星雪。”对比起顾礼绍，蒋闻铭的声音隐忍而压抑，手上的力道更是轻了许多，仿佛只要她稍稍一用力，就可以马上挣脱。

看了看突然出现的顾礼绍，以及匆匆忙忙跑到他身后、此时正气喘吁吁的阮念念，几乎是下意识的，陆星雪推了顾礼绍一把。

明明没有很大的力气，但顾礼绍却觉得，被她手掌碰触到的地方，像是被刀子剜走了一样。

最后，在顾礼绍几欲崩裂的表情中，陆星雪咬着唇，缓缓后退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