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雪, 把纪家几处老宅的房顶压坏了。管家阻止佣人们扫雪, 找工匠修补房顶, 没多久,出去找工匠的佣人带着个中年男人回来了。中年男人身后还跟这个小徒弟,背着工匠包。
这中年男子穿着臃肿的羽绒服, 戴着一副厚手套,一头短发,脸皮焦黄, 法令纹很深,跟管家打了声招呼,他身后的小徒弟也是面容普通, 皮肤黝黑,傻站着不说话。
管家忙得脚不沾地,扫他们一眼, 过得去就成,把人带到了房顶破损的几间老屋子前,问中年男人:“要多久才能搞好?”
“十天吧。”
“行, 十天就十天, 仔细些,把活儿做好了,少不了你的工钱。”
管家走了,“中年男子”沈西带着“小徒弟”莫飞在停车棚后头找到自己租来的那辆小破皮卡, 从后斗里把梯子搬下来, 扛到修补点。
修房顶父子俩当然是不会的。莫飞请邓杰帮忙找了化妆师, 给他们父子俩化了妆,然后又请邓杰帮忙疏通,做了假证,千辛万苦混进纪家,只不过是为了见见纪文修。
他得小心不能露馅了,否则被纪家赶出去是小,没见到纪文修是大。
莫飞把房顶上的积雪扫到地上,比划了一下房顶上的破洞,把碎瓦片、木片清理干净,然后开始锯木头。他量好了破洞的尺寸,找了木材用粉片画上线,然后踩着木头开始锯。
然后他锯歪了。
这木匠活没他想的那么容易。他没踩住木头,木头一歪,锯子就锯歪了。而且一直弯着腰低着头,也非常难受。沈西在一边帮他,两人累了一天,修理进度停滞不前不说,这一整天都没见到纪文修。
莫飞皮肤娇嫩,虽然戴了手套,但手掌心还是磨出了水泡,晚上他坐在屋子里,让顾芳帮他把水泡都挑破了。
顾芳有点心疼,劝他:“明天别去了,瞧你都累坏了。”
莫飞摇摇头:“纪文修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我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今天他也的确是累坏了,晚上洗了个热水澡,还是浑身乏力,躺在床上就睡着了。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腰背酸疼得要命,就好像纪文修给他看了十次海绵宝宝。
沈西也心疼他,问他:“今天还去纪家吗?”
“去。”
沈西拿了个火罐和打火机:“那你先去床上躺下,我给你拔个火罐,应该能让你好受点。”
沈西这拔罐的手艺也是在部队里学的,他不仅会拔罐还会走罐,把莫飞折腾得汗如雨下,疼得直叫唤。
沈西乐呵呵笑道:“儿子,好点没有?”
莫飞瘫在床上,等着后背那种酸胀疼痛的感觉慢慢过去。拔罐还是挺有用的,很快他就感觉好多了。
“行了,那走吧。”
莫飞还得去化妆师那里化妆,所以两人要提前出发,按时来到纪家。
莫飞时不时踩在房顶上张望一眼,一直没见到纪文修,不免有些失望。
中午两人在纪家的小厨房跟其他佣人们一起吃饭,吃了饭休息一下,就得继续干活。
莫飞谎称要上洗手间,吃完了饭就离开了,往纪文修住的方向走。走到半途中,遇到几个纪家的佣人,对方拦住了他,问道:“你是谁?怎么往这边走?”
“我是王管家找来修老仓库的,随便走走。”
“走开走开,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佣人驱赶他。
莫飞只得离开,往隔壁一个小庭院里走去。那些佣人们也都走远了,他回过头,张望了一下,正在琢磨怎样才能遇到纪文修,身后就传来一个声音:“少爷,这边风大,您还是到屋子里去吧。”
莫飞回过头,纪文修的身影赫然映入眼帘。
纪文修一个人坐在庭院里发呆,一个正在修剪花枝的佣人正劝他到屋子里去。
莫飞愣怔了片刻,然后脑子一抽,冲纪文修吹了声口哨。
他发誓,他真的只是想吸引纪文修的注意!
他又不能当着佣人的面跟纪文修相认,当然就只有吹口哨了啊!
可是纪文修这看变态的目光究竟是怎么回事?
修剪花枝的佣人也皱起眉头,谴责地看着他:“你居然对我们少爷吹口哨?你是哪里来的孟浪流氓?我看你眼生得紧。”
纪文修对这些事没兴趣,想要离开了,莫飞着急,灵机一动,再度吹起口哨来。这次他吹的是一支曲子。
是纪文修喜欢的一支芬兰歌曲,有一段时间他经常哼哼,带着莫飞也学会唱了。
这下纪文修总能认出他来吧?
莫飞期待地看着纪文修的反应。
然而,纪文修只是平淡地看了他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这……这跟莫飞想的不一样啊!
说好的心有灵犀呢?为什么这样纪文修都没认出他?
修剪花枝的佣人走过来,呵斥他:“你是什么人?跟我走!”
莫飞被他当成可疑人员,连连解释,那佣人不信,还是半途中碰见找来的沈西,沈西帮他解释了一番,才终于被放了。
莫飞垂着脑袋,跟沈西回到做工的地方。
到了该工作的点了,监工王晓易过来看了会儿进度,莫飞低着头锯木头,一声不吭。
这时,一个陌生的声音出现。
“少爷的房门坏了,他让我来叫个人过去修修。”
莫飞倏然抬起头,一名佣人站在王晓易跟前,正跟他说话:“就钉两个钉子,很快就回来。”
“行吧。”王晓易看向莫飞,说:“你跟他去吧。”
莫飞稀里糊涂,背上工具包跟着佣人走了。
少爷?这人说的是谁?是纪文修还是纪文隽?
前进的方向越来越熟悉,难道是纪文修让人来找他的?
莫飞忐忑又激动,被佣人带到了纪文修的书房前:“你来看看这门。”
莫飞走上前,观察一下,跟佣人比了个手势,从背包里拿出工具,在门后的铰链上敲了敲,找出起子把铰链上的螺丝钉卸下来。
他干着活,佣人就站在一边。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好了,你先下去吧。”
是纪文修!
莫飞浑身一僵,手上的动作慢下来,留心听着身后的举动。那佣人离开了,纪文修越过他走进书房,转了两圈,然后又……
站到了他身边。
一团影子笼罩下来,莫飞抬起头,就见纪文修伸手关上了卧室的门,然后叫了他一声:“小宝?”
莫飞离开纪文修的书房时,脚步都是飘的。
沈西见他回来,周围又没人,小声问他:“你怎么去了那么久?纪家人没为难你吧?”
莫飞摇摇头,掩饰不住地笑了一下。
沈西一见他这神色,立刻明白过来,压低声音:“你见到纪文修了?”
莫飞点了点头,踩在脚手架上锯木头。
当时纪文修认出了他,想亲他,看到他的模样,又忍不住笑出声:“小宝,你这个样子,不看你的眼睛完全认不出你来。”
莫飞说:“我不这样打扮,连你家的家门都进不来。”
纪文修拉着他在书房的地毯上坐下。时间还有很多,纪文修还能在家里住十天,他们可以相处的时光还有很长,这十天想做什么都可以,两人却像是骤然暴富的穷人,对着满坑满谷的金银不知所措了。
只知道拉着手坐在一起,看着彼此傻笑。
莫飞忍不住笑出声,回过神来才发现他把木头锯成了一段段的小木片。
沈西啧啧两声,跟他说:“你还是别干活了,我看你心猿意马的,别锯着手了。”
莫飞不吭声,捡起小木片,拿着钉子走到房子里,爬上梯子,把小木片钉在房梁上。
他钉了一个可爱的文修小人,牵着一个可爱的莫飞小人的手。
接下来的几天,纪文修只要有空就找机会把他叫过去。就算是纪家来了拜访的客人,纪文修得接待,也要让他在眼皮子底下做事,方便他一转头就能看到。
饶是这样日日相处,仍然觉得怎么都不够。可惜时间有限,十天一下子就过去了,纪文修该到国外去了。
临行的这天晚上,纪文修妈妈看着人帮他收拾行李,也是万般不舍,问纪文修:“文修,你就是认死理,你但凡跟爷爷爸爸服个软,他们也不舍得让你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受罪啊。”
纪文修坐着没动:“服软?你是想让我跟爷爷和爸爸低头吧?”
“你是晚辈,低个头怎么了?你心里还惦记那个孩子呢?这都过去多久了?快一年了吧!”
纪文修不吭声。
纪母着急了,问他:“都快一年了,你还没忘了他?!你这样又是何苦!”
纪文修淡淡道:“感情这种东西,不是人可以控制的。”
他一个人往书房走,走了两步,又回头对纪母说:“对了,后院那两间小仓库的房顶,最好再找个人来修修。”
第二天,纪文修上了飞机的时候,莫飞也跟沈西一起离开了江临。
莫飞买了辆车,载着沈西一起到了梧州,把他送到了机场。这次沈西要回部队里办手续,然后就退伍回来做生意。莫飞则要回莫氏风投辞职,准备论文答辩,同时也要准备创办他的NGO组织了。
一切都很顺利,就是乔衍听说他要辞职的时候有点意外,多问了两句。辞职没有这么快,公司还得先招个人进来跟他交接,莫飞也不着急,趁着这段时间,着手准备组织的办公场地。
他之前那层写字楼用来做办公场所就挺好的,莫飞打算把写字楼收回来,还没给人打电话,就先接到了兔子的电话。
兔子是来求收留的。
他们公司倒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