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 翌日林云起很早醒来,照旧去公园跑步。之前醉汉深夜对树欲行不轨的事件,直接上了当地热搜, 以至于来公园的人越来越少。
白辞昨晚去山上, 不知道使了什么招式,现在还没缓过来,待在家中修养。
林云起看了下时间, 准备跑完这圈去捎带份早餐给他。路过醉汉侮辱的大树时, 忽然听到些奇怪的声响。
林云起放缓步伐探过头看去, 好几个人正围着那片地在挖什么。
特殊小组的人曾说醉汉发疯, 是因为参与盗墓,瞥了眼旁边被铲出的土堆, 林云起挑了下眉,看来对方发疯前,曾把一些东西埋在树下, 和正挖东西的这几人是一伙的。
为首的纹身男踹了脚旁边的小个子:“你不是说公园没人来?”
小个子欲哭无泪:“是应该没人来的。”
他放出了不少公园有变态的传闻, 加上昨天下雨,地面湿乎乎的。
谁知道真有奇葩, 七点不到过来奔跑。
几道不善的目光落在林云起身上, 林云起弯了弯嘴角,论拳头, 他还没怕过谁。刚想教对方做人,纹身男掏出一个袖珍手|枪,黑乎乎的枪口对准林云起。
“……”
生死簿很有自信, 娇滴滴道:“爸爸, 我来帮你挡子弹, 你趁机搞死他。”
双方还隔着一段距离, 小个子听力最好:“老大,好像有人说话。”
其他人都没听见,纹身男瞪了他一眼。有着老茧的手指轻轻对扳机施压,似乎在斟酌要不要按下去。
纹身男露出冷酷的微笑:“小白脸,最后还有什么要说得?”
生死簿:“问他的生辰八字和姓名,我来划一道。”
林云起眼皮一跳,这风轻云淡画名字的口吻,和骸骨狗如出一辙。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小册子安慰:“不是什么大事。”
“……天道不会让我胡作为非,稍后就轻轻涂抹下,对方最多立刻昏厥。不过因为违规使用,我可能要沉睡个百八十年。”
林云起两个眼皮都开始跳,这叫不是大事?
一个瘦得跟竹竿似的男人压了下纹身男的手:“算了,闹出人命我们也会有大麻烦,而且他对我们还有用。”
他的话纹身男还听进去了些:“什么用?”
“我在电视上见过这个人,是孤儿。”
纹身男眼珠一转,孤儿好啊!失踪了也没家属会找。
“没错,老大。”有人附和瘦竹竿的意见:“正好之后下墓,让他当‘急先锋’。”
放在前面探路再合适不过。
纹身男走到林云起面前,枪抵着他额头:“听明白了么?好好干,日后不会亏待你。”
说归说,彼此心知肚明,一旦在发现好宝贝,纹身男绝对会在墓里一枪崩掉他。
“好。”林云起识时务地点头:“不过现在下墓,找到的东西怎么销?”
无佚似乎是要落实已经死亡的事实,专门把两桩大生意约在后半夜交涉,结果人没到,闹得人心惶惶,担心大买家就这么消失了。
林云起还刷到了几个说古董街突然变冷清的短视频。之前这条街可是彻夜灯火通明,现在来出摊的数量骤减一半。
纹身男危险地一眯眼:“懂得还挺多。”
林云起举起双手:“短视频看到的,前几天我失业,也去古董街淘过。”
纹身男冷笑:“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大买主可能是收了太多,一般俗物看不上眼搞消失。但我们要找的宝贝,绝对能让他心动。”
具体要找什么,纹身男不说,林云起也不问,对方是个暴脾气,问下去可能会被赏一拳。
纹身男走在后面,威胁林云起进了一辆面包车。
·
八点一刻。
白辞几乎是每隔十五分钟看一次时间,一直到过八点,他眼神一冷:“林云起遇到麻烦了。”
骸骨狗正想怒斥他是不是不要命了,竟然玩占卜,突然发现龟壳还好好放在抽屉里,没有被动过。
它愣住:“从哪里看出林云起出事了?”
白辞下床穿上外套:“否则现在我们应该在共进早餐。”
依照林云起的性子,自己身体不舒服,对方晨跑回来,必然会捎带一份。
骸骨狗沉思半晌,认为他说得对:“特殊小组的行为分析组缺你一个位置。”
白辞找到手机,打给林云起。
与此同时,林云起坐在车里,手机响得猝不及防。
纹身男坐在最后面,枪口指着他后脑勺:“别自作聪明。”
林云起解释:“我答应了给朋友带早餐,不接的话,他可能会有怀疑。”
最终纹身男还是同意他接电话。
“我刚去公园……”
枪口往后脑勺顶了顶,林云起冷静道:“在附近意外找到一份兼职,正好这段时间没工作。”
旁边的矮个子比划了一个‘五’,示意让他五秒钟搞定。
林云起:“我手机没电了,回头说。”
语毕,干脆地结束通话,直接关机。
“兼职?”车厢内响起阴阳怪气的笑声,开车的用力一打方向盘:“走,带你好好认识一下新工作。”
车子一路开到人迹罕至的地方,这其实已经不算是天海市,旧火车站停用后,临近进站口几公里的地方,几乎不再有车经过,要多荒凉有多荒凉。
车内放着一堆专业盗墓工具。
林云起作为探路的炮灰,除了给他一个头灯用来照明,什么都没提供。
“这墓口子已经开过了,上次一个兄弟刚下去癫痫犯了,我们不得不得退出来。”
事实上,那人下去后玉突然摔碎了,干这行极其迷信风水,他们觉得不吉利便暂时离开,专门去寺庙,人手一串开过光的佛珠,才敢再次过来。
林云起是第一次下墓,和电视里的壮观完全不同,甬道很狭窄,几人腰系着绳子,先后下到底。
“不会有什么有毒气体?”
“哪那么多废话?”纹身男想踹他膝盖一脚,忍住了,把人腿踢坏了,没人探路。
林云起:“真有宝贝么?”
墓地里凉意渗人,时不时还有奇怪的水滴声,众人心里都有些发怵,他的问话便显得没那么招人反感。
瘦竹竿阴沉沉道:“一些首饰。前段时间幕后买家收了个血手镯,就是这个墓出来的。”
林云起:“莫非还有剩下的?”
“前一批人没本事,只拿走了一个镯子,还不小心触碰到机关,最后就活下来一个。”
可惜跑出去的那个胳膊废了,没办法下墓,只能把消息卖掉。他们没准备让林云起活着出去,这时候说起话来也是毫无顾忌。
墓地里的道路很奇怪,林云起感觉像是走在羊肠小道上,但羊肠小道也没有如此曲折。
“发什么呆呢?”纹身哥暴躁地想砸一下他脑袋。
林云起:“前不久我在一户人家做看护,他们家的楼梯也是这样弯曲。当时我朋友说,这是为了‘困鬼’。”
空气骤然间安静下来。
这座墓确实古怪,一般墓地越往深处应该越开阔,这里却反了过来。
林云起忽然问:“是不是在洞口留个人比较稳妥?”
他是故意发问,一般盗墓都要留人,这群人不留必然是认为全都下来更安全。
纹身男冷冷道:“继续往前走。”
实际上,他们几个都是不讲道义的,担心精疲力尽出去后,被守在洞口的人给干掉,独吞宝物。
转下一个弯时,林云起猛地和什么东西撞到了一起,他后退几步,发现正前方倒吊着一具尸体,死者双手抱胸,很瘦,乍一看像是蝙蝠。
“是老徐!”都是盗墓的,有些人之间是认识的。
盗墓贼有赌徒的特质,奉行来都来了,哪怕看到尸体,他们仍旧打着殉葬品的主意。
这群人中没有真正懂玄学的,包括林云起,看不到周围的任何异象。林云起绕过尸体时,不知被谁推了一把,踉跄地往前跌了好几步。
后面几人大概等了两分钟,确定没问题,小个子连忙也绕过尸体,准备走过去。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倒挂着的尸体伸展双臂,胳膊到身体间竟覆盖着一层血红色的黏膜,他轻轻一抱,小个子瞬间被包裹在黏膜当中,没蹬几下腿,整个人化为一滩血水。
“诈,诈尸。”队伍中一人捂住嘴。
林云起还是第一次目睹尸体害人的过程,神情多出几分严肃。
纹身男一言不合就拔枪,命令道:“你一直往里走,去把里面的宝贝带出来。”
林云起很是听话地按照吩咐前进,大约过去十分钟,他返回说:“前面有道大门,我一个人推不开。”
纹身男眯着眼,似乎在分辨话中真假。
林云起:“只要一个力气大的陪我推开就行。”
纹身男随便点了队伍里一个人:“李子,你去。”
被点到的人讪笑道:“老大,我手才骨折过,何况论力气,你是我们中最大的。”
“没错,老大力拔山河。”
恭维的话一道接一道,纹身男脸皮一抽:“那就一起去。”
顾虑他有枪,其他人只能抱团。这样就算纹身男想独吞,他们拼力一搏,也许能压制住。路过倒吊尸时,所有人都是紧张地拿着匕首,随时准备反击,不过这次他们很顺利地通过。
林云起提醒:“前面还有一具尸体。”
众人才松的口气瞬间提上来。
第二具尸体是靠在墙壁上,林云起从旁边走过,安全无虞。
瘦竹竿叫住他,指着下一个即将出发的成员:“你和他一起走。”
林云起带着另一个盗墓贼重新绕着尸体过路,他一脚迈出,盗墓贼也跟着一起。
变故永远只发生在一个瞬间,当他们都要走过时,尸体突然弹跳蹦起来,直接趴在了盗墓贼的背上,死死抱住对方的脖子。
盗墓贼连匕首都没来得及扬起,便像先前的小个子一样化为血水。
触目惊心的一幕,让即将准备通过的纹身男咽了下口水,冲着林云起吼道:“说,为什么就你没事?”
林云起面色不变,白辞提起过,自己能享受前世身份带来的一些便利,似乎是百鬼莫侵。
纹身男激动下随时有按动扳机的可能,林云起说:“也许因为我是第一个经过尸体的。”
一句话让众人陷入深思。
从刚刚起,对方一直走在最前面,或许这样反而是最安全的。
前路再也没遇到尸体,正如林云起所言,小道的尽头有一扇石门,看着就很重。几人合力推开门,顿时有豁然开朗之感。
石门后,是一间宽敞的密室,面积很大,至少有一百多平米。
“那里!”瘦竹竿指着前方的祭台,里面果然有不少金银首饰,就连祭台周围,都镶嵌着红宝石。
“那家伙没骗我们!真的有。”瘦竹竿深吸一口气:“按他所说,只要不触碰宝石就没问题。”
上一批盗墓贼,就是贪心太过,试图剜出宝石,才会被机关射中。
地面散落着箭矢,还有两具被一箭穿心的尸体,这两个和之前不同,已经生蛆,似乎不存在诈尸的可能性。自他们进来,未曾展开过攻击。
瘦竹竿嫌弃地一脚踢开。
作为一名合格的炮灰,林云起被叫去触摸珠宝。他绕到祭台后,随后拿起一串项链,无碍。
剩下几人顿时眼睛冒光,瘦竹竿很警惕,把包扔过去,让林云起装满。
林云起任劳任怨,正好那几人过于小心,离祭台很远,他趁机和小册子沟通:“待会儿你去糊到拿枪那人的脸上,我再咚咚两拳。”
小册子:“……”
大部分珠宝都是玉质,摸着凉到了骨子里,林云起心不在焉地往双肩包里塞。上次去古董街他还听老头提起过血手镯的事情,如无意外,幕后买家就是无佚。
血手镯从这里出土,现在还有不少同批的殉葬品,也许能借此机会引出无佚。
包很快装满,林云起按了下口袋,给出讯号,示意小册子可以来个出其不意,飞贴到纹身男脸上。
天不遂人愿,没有给他咚咚两拳的机会,被踹去墙角一箭穿心的尸体突然跳起来。
纹身男离得最近,差点被咬到脖子,骂了声‘草’,扣动扳机。子弹入体,尸体的动作迟缓许多,可惜纹身男想要再按时,枪已经没子弹了。
他会些功夫,一个利落地翻身滚到一边,尸体朝着另外一人扑去,追逐那人跑了出去。
瘦竹竿:“快,关门!”
……
公园不收费,没有保安也没有监控,想要从这方面找到线索很难。白辞驱车来到特殊小组,通过他们调出临近两个十字路口的交通录像。
永远不用质疑特殊小组的效率,罗盘七揉了下头发,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我们发现一辆可疑的面包车,但这辆车下高速后失去踪迹,看样子对方很熟悉城市的摄像头分布。”
白辞大拇指轻轻摩擦着食指指腹:“也就是说,找不到?”
他那晚召唤出来的血手太过吓人,周围的几名同事或多或少避开了白辞的眼神。只有罗盘七点头:“没错,现在只有等作案人自己打电话求救了。”
“……”
罗盘七咳嗽一声:“不是我不担心林云起,哪次去迫害他的人,最后不都哭喊着要投案自首?”
白辞沉声道:“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罗盘七头疼。
这时聂言从办公室出来,把这周要学习的文件发下去,顺便看了眼白辞:“我想你可能存在什么误解。林云起的一身怪力,可以去参加走近科学。”
话音一落,不少人借着看文件低头憋笑。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转眼一个小时过去,众人的神情逐渐严肃起来。
说归说,外面可是一直有人在搜寻林云起的身影,然而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白辞静坐在原地,打电话给茅十八,让对方的爷爷给林云起卜一卦。
茅十八感觉到了他对自己占卜技术的嫌弃,仍旧传达了白辞的意思。老者得出的卦象和上次同一群灵媒共同活动时一样,林云起仍旧是独自美丽,大吉大利。
“放心好了,我爷爷说了,他就没见过这么吉利的人,卦象里连点小起伏都看不出。”
越是险象环生,卜卦的难度就越大,坦途之人,卜起来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这就怪了。”罗盘七纳闷:“林云起吉利,悲剧的绑架犯按理早该求救了。”
莫非是个宁死不从的硬汉?
骸骨狗在特殊小组受到的待遇不错,还有人给它倒了杯茶,此刻狗坐在椅子上,两只爪子捧着茶杯:“你们有没有想过,也许林云起正在一个没有信号的地方。”
说完淡定地喝了口茶,茶水顺着骨头下滑,水珠落地的前一秒蒸发成白气。
骸骨狗的发言引人深思。
罗盘七琢磨道:“废工厂,建筑工地……这些地方一般信号较差。”
但绑架总有所图,林云起平日低调,住在个破落小区,绑票他来要赎金,除非绑匪脑子坏了。
白辞对社会新闻不大关心,也没有刷短视频的爱好,倒是聂言沉思半晌问:“我记得公园最近有些不好的风声传出。”
罗盘七打给三组,这组一般是负责舆论的,放下电话后说:“是有许多离奇传闻,什么变态男,裸露癖非礼树木等,好像是有人故意散播出去。”
白辞眯了下眼:“那天的醉汉不是被你们的人秘密带走?”
罗盘七愣了下:“对啊,消息怎么流出的?”他张了张嘴,忽然一拍手:“附近还有其他人。”
醉汉是下墓沾了邪气,才会作出离奇的举动,而盗墓这种活计,通常是成团才能干。
聂言让人去醉汉辱树的周围看看,得知那边的土才被人翻过,摇头:“林云起怕是在去公园时,刚好碰到了盗墓贼的同伙。”
骸骨狗摸摸下巴:“没有直接行凶,而是费心思把人绑走,除非林云起对他们有别的用处。”
它跳下地:“也许这一行人是去了墓地,想让他当探路石。”
“……”
白辞没有想到,最后继承了林云起科学思维的是特殊小组,破案思维的是骸骨狗。
有了突破口,再全部扯开只是时间问题。
罗盘七亲自去医院询问至今还躺在病床上的醉汉,往返不到半小时:“旧火车站往前大约四公里,有个墓,不久前一伙人才下去过。”
聂言点了几个人:“收拾一下,准备出发。”
罗盘七:“需要联系警车辅助开道吗?”
聂言看了他一眼:“叫救护车。”
“……”
·
气势汹汹的盗墓团伙如今只剩下三人,纹身男和瘦竹竿用背顶着石门,不敢出去。
来的路上全是窄道,真正应了一鬼当关万夫莫开。倒挂的尸体还好,似乎不能移位,可最后两具尸体就不同了。
纹身男摆弄着手机,恨不得摔了:“该死,怎么还是没信号!”
林云起另有愁绪,自己见证了这些尸变的躯体,无神论者的说法会被打破。
他抬起头,望着满脸横肉的纹身男:“先想想话术,如果我们说见到鬼了,会不会被送去精神病院?”
瘦竹竿还算冷静,点头:“不错,绝对不能说。”
林云起:“到时候我们就把头灯打碎,手机要么关机要么说坏了,咬定黑暗中有人在追杀大家即可。”
三人达成一致。
唯一没有发表意见的盗墓贼突然看向林云起:“我们都在考虑如何获救,为什么你已经思考被救后要说什么?”
林云起冷笑,看向瘦竹竿:“你之前说在电视节目里见过我,还记得我在那上面说过什么?”
瘦竹竿想了想,迟疑开口:“好人,一生平安?”
对方在节目里,把这句话说得过分抑扬顿挫,想忘都忘不了。
林云起颔首:“没错,所以没理由我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