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一白凭空受了这么大的气, 又丢了这么大的脸, 自然是心里极其不爽快。
以往同她还要好的几个家属现如今因为她的言论也都跟她渐渐疏远了,她们都是从乡下赶过来和男人过日子的。
虽然知道米一白瞧不上她们的样子, 可到底把话说在明面儿上更加地不好听。
可咽不下这口气的米一白, 不想做一个缩头乌龟。
她觉得, 那吴招弟是个乡下女人, 是个野蛮人, 一身的蛮力, 不能跟她动武力, 还得是同她们讲道理。
她思来想去, 想到了白山军区里留守的一位后勤女干部。
这个女干部刚好是前不久同她们家赵旭日一块儿调来白山的。
米一白听赵旭日说过, 这个女干部是个大龄单身, 专门搞政治工作的,为人极其严谨, 绝对的眼里不揉沙子。
最最重要的是,那个女干部还瞧不上女人叽叽歪歪的一套,看不惯仗势欺人。因此,她人缘也不大好。
想到这儿, 米一白觉得自己还有出气的机会, 收拾收拾就出门去了。
另一边,吴招弟和陈秋芹正在家里腌萝卜和白菜。
北方的冬天很冷, 一入冬就没了青菜。为了让冬天也能吃到蔬菜, 大家只能赶在还没冷透的时候把秋菜都给收拾出来, 好好儿地腌一腌, 囤一囤。
陈秋芹这还是来了这儿才学会的法子。
而吴招弟自小就会腌秋菜,每年都是她一个人腌菜,一缸子一缸子的囤,一直够吴家吃整个冬天的。
“招弟姐,你咋啥都会啊,上回我还看见你下河去摸鱼,摸了那么老大的一条回来,可真了不得。”
陈秋芹被陈家收养多年,虽说是帮着陈家老夫妻两个人干活儿,但是家里倒是很少让她下地去,她多半是在家做饭、喂猪、出去捡柴火、割猪草什么的。
因此,陈秋芹的力气上要比吴招弟小许多。
“哎呀,我呀就是从小劳碌的命,不干活不使劲儿我就浑身难受,还生病呢,你说说,是不是一把贱骨头。”
吴招弟熟练地伸手抱着三棵大白菜丢进了盐渍的大盆里,顺手就开始揉搓,动作娴熟。
陈秋芹照葫芦画瓢,有样学样地开始做着。
正当两个人坐在那儿安静下来的时候,院子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的声音。
“有人在家吗——”
声音十分陌生。
“这是吴书来吴营长的家吗?”
听见外头一个陌生的女人在叫门,两个人本来是一愣。又随后听闻在找吴书来家,才晓得没叫错门。
“来了来了——”
吴招弟抬手用围裙擦了擦手,赶紧去拉开了门栓。
“这位大姐,你找谁?”
吴招弟抬眼望出去,见到了一个陌生的穿着军装的女人,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好,我是白身军区的后勤主任,你就叫我王主任吧。”门外的女人皱了皱眉头,面色上并不十分和谐。
陈秋芹在院子里听说是主任,赶紧跑过去把们敞开了,邀请人家进门,“王主任,快进来快进来,里边坐里边坐,我们姐妹俩在这儿腌菜呢,您看,也没腾出手儿来。”
吴招弟也从角落里拿出一把小凳子放在腌菜缸边儿上,“主任,我们姐们儿俩忙活着,您也过来一块儿坐着,有啥事儿咱们坐下来说。”
王主任向来是做后勤工作,不在一线部队,自然没有过过太多摸爬滚打的苦日子。
她抬眼看到吴招弟的手抓过的凳子上还有一抹盐渍,打心底里有些嫌弃,不自觉皱起眉头。
她走进了腌菜缸,侧脸凑过去闻了闻,一股子刺鼻的味道直从鼻腔传进来,叫她差一点儿被熏得晕过去。
陈秋芹瞧着王主任的脸色有几分不对,登时就改了口,“主任,要不咱们坐里头吧,外头院子里怪冷的,走走,咱们坐里头去。”
陈秋芹知道自己的手上也满是盐巴,定会遭到王主任的嫌弃,索性也不伸手。
王主任果然没抬眼看她们,径直往里头走去。
吴招弟被这个主任搞得一头雾水,差一点儿张嘴出言不逊,还好被陈秋芹给拉住示意她可千万别动气。
王主任这架势,进了房间大摇大摆地做到了里屋的炕上,二话也不说,就把自己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放在腿上,默默地打开,翻到有字的一页上。
或许是料定这两个妇女没文化不识字,她也没掖着藏着自己本子上的内容,就那么敞开来放在哪儿。
陈秋芹是识字的,顺便一瞄,就看见了上头有米一白的名字。
她心里猛地一紧,该不会是米一白跑去打小报告了吧?
果不其然,还没等陈秋芹和吴招弟张口,王主任就用傲慢的语气说道,“你们知道我为什么来吗?”
吴招弟看了看陈秋芹,陈秋芹摇了摇头,吴招弟也跟着摇了摇头。
王主任转头望着她们两个人,顺手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
“主任,该不会是我家大雷在前线遇到什么事儿了?”
陈秋芹明知道她来铁定不是因着前线的消息,却故意装傻往着上头猜,就是不想主动提出那事儿显得她们俩心虚。
而吴招弟自然也十分不得不配合,因为她真的不知道到底咋回事儿啊,她只能别人说啥是啥。
“啥?老吴出事儿了?他们前线的受伤了?还是咋回事儿?”
王主任正襟危坐,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开来,
这反倒是给陈秋芹弄得有些懵,不知道自己心里猜测得对不对了。
实际上,这王主任心里头在偷偷打量着吴招弟家里的情况。
她刚来的时候听说了,这白山军团都是当初打仗的时候,团长叶立新带出来的兵,一股子兵味儿,半点不讲究。
且不说他们呜呜喳喳不讲规矩,就是领导们办事儿也是不讲程序,粗俗又鲁莽。
她在原来的军区可不是仅仅待在后勤的,而是主抓政治的,现如今带着自己的一套规矩本想着来好好儿政治这些老兵油子,没想到直接给上头给安排去了后勤。
到了后勤部的王香琴,真就好比被折断了翅膀的蝴蝶,使劲扑腾,也飞不起来了。
现在,大部队出发去了前线,她王香琴留下来驻守大后方,就算没有那些兵油子收拾,能好好儿规整一下这群没规矩的家属们,也不赖。
想到这儿,王香琴伸手又推了一下眼镜腿。
“咳咳,我说小吴啊,你是不是该交代一下你最近犯的错误呢?”
吴招弟被问得一头雾水。
“啥?啥错误?俺最近挺好的啊,都没怎么出过门儿。”
吴招弟的大嗓门儿成功更让王主任皱起来的眉头又深了几分。
“小吴啊,你说话就说话,我听得见的,耳朵还好,还没坏。”说完,她还不忘揉了揉自己的右耳朵。
吴招弟满是狐疑地看了看陈秋芹,似乎是想要个提示,她还真不记得自己最近出国门儿除了……
“呀,王主任,你该不会说的是我上次在服务社门口被欺负的事儿吧?”
吴招弟主动提起了服务社门口的事情,但好像是先发制人了一下,说出了自己在那儿被欺负。
陈秋芹忍不住在心里给招弟姐梳了一个大拇指啊,真是高水平。
“你被欺负?”王主任上下打量了吴招弟,兀自从鼻腔里发出了闷哼的笑声,“真是能开玩笑,就你体格儿,你说你被欺负,谁信啊。”
“咋不信呢,主任,我就信,而且不仅信,我还亲眼看见了,就是被欺负了!”
陈秋芹委委屈屈地回复,还不停地点头。
“小陈同志,请你不要胡说,我知道的情况并不是这样的。”
王香琴觉得自己遇到了两个狡猾的嘴脸,竟然可以满嘴谎话连篇,真不愧是白身军区的军属啊。
陈秋芹没有被王主任严肃的样子给吓唬住,而是不卑不亢。
“王主任,我不知道您是听了谁在背后乱嚼舌头,我们确实在服务社门口被米一白同志给欺负了,很多嫂子们都瞧见了的,不信您可以去问问大家。”
具体的事情经过,在米一白跟自己讲述完以后,她已经找了当时在场的服务社售货员沟通过了。
情况就是米一白出言有些过分,但是确实是吴招弟动手打了人家。
这样野蛮的行径在王香琴看来,已经是十分违反纪律的不法分子了。
“你还想怎么样?你以为我是听了一家之言,就来找你们的麻烦了?我王香琴不是那种人。”
王主任气鼓鼓地看着一团棉花的陈秋芹,“小陈,你不用在这儿诓我,我已经了解过了,那天就是吴招弟同志先动的手,她野蛮的行径大家都亲眼所见。”
“野蛮的啥?”
都怪王主任所用的词汇太过于文绉,吴招弟很难全部听懂,只能似懂非懂,知道个一星半点儿,然后靠着自己仅有的只是去猜测。
“王主任,我吴招弟发誓,真的发誓,我没动手,我那天根本就没伸手,我是冲过去用头顶了她一下的,我的手都撅在后边儿呢,你看像这样的。”
说罢,吴招弟还不忘撅起屁股,头向前冲,双手向后滑翔的姿势,模仿了一下那天的自己。
陈秋芹是真的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出来。
可王香琴笑不出来,她觉得吴招弟就是个女流氓,特别无理取闹的那种女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