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代,是兵荒马乱的年代。
王梅是上海商人家庭出身, 她从小就受到进步思想的启蒙, 订阅翻看《新青年》一类的杂志, 算是学生时代就受到了马克思主义的影响。
后来抗日战争爆发, 她同家中守旧的父亲产生了争执, 拒绝嫁给同日本有关系的商人之子, 才逃婚离开了家里, 一个人跑去了延安。
王梅入伍以后,先做了几年后勤兵,因为识文断字的原因,还承担过一些文字处理工作, 后来因为她学什么东西都快别人一些,才又被领导分配去了医务部队。
王梅自小是娇生惯养的,虽然思想意识十分积极进步, 可她毕竟没有吃过苦,没有体会过人生疾苦。在艰苦的环境下,她还是有些难以适应和融入。
住在土炕上, 她常常因为僵硬的床板和战友们的鼾声而难以良好入睡。白日里训练时也总是无精打采, 脸色越来越难看。
王梅生怕别人说她有资产阶级的娇气,愣是不敢说出自己的困扰,还总是尝试努力融入大家。
因为她出众的气质和秀气的容貌, 也让所在的部队里有颇多的追求者。
那个年代, 刚开始提倡自由恋爱没多久, 很多人都很传统, 也不会西方浪漫的那些话。如果喜欢一个人,也大多是帮你洗军装,帮你打饭,帮你在看电影上党课的时候占个位置。
王梅身边就围了很多的年轻小伙子,总是帮她拿东西,帮她扛东西,训练之余也常常站在她每次回宿舍的必经之路上瞧瞧她。
可这位有些冷面的女兵愣是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从来没对任何一个人透露出半点意思来。
跟她走得最近的女兵张晓洁忍不住去问她,“王梅,你条件这么好,怎么没想着找个对象呢,咱们现在每天都在这山沟沟里训练学习,保不齐哪天就要拿着医药箱上了前线去了,难得有最近这么一段安慰的日子,还不得好好过?”
王梅只是跟领导们交代了自己逃婚对象,并没有告诉身边的战友,“我就是反感家里的包办婚姻才逃出来的,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在这儿自由恋爱呢。我都没考虑过这些事儿。”
其实,王梅心里对爱情,是拥有着无尽的幻想的。
她从小受到的是西方教会学校的教育,她读的书里都是浪漫,她想象的丈夫,一定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王梅抱着这样一份幻想,当然是很难能够随意接受身边示好的战友。
张晓洁是农民出身,家就在陕西,之前因为家里稍微富裕些,能够有机会上上学,认得字,看过几本书。她十分羡慕王梅从小受到了完善的教育,能够有充足的教育资源接受知识的传授。
“那王梅,你家里条件那么好,一定家里的房子很大,我真的很难想象你会舍得那些,跑来跟我们一块儿革命。”
张晓洁并不知道什么是资本家,她接触过的剥削阶级就只是迫害农民的地主老财,但从王梅对大家的态度来看,她觉得好像没那么糟糕。
“这些都是腐朽的,我是为了追求光明的未来,才一个人来到这儿。对我来说,能够多学习些救护知识,将来咱们多救助一个伤员,就是我最最希望做到的事儿。”
王梅的话说得张晓洁有些热血沸腾,当即两个人说了好一番爱国情怀高涨的话来。
王梅未来的丈夫万长全先生非常感激自己的夫人,在那个时候没有被那些新兵小伙子给动摇了军心,没有轻易松了口答应和他们谈恋爱。
要是那时候真有人能够得手,那也就没有后来万长全什么事儿了,更没有万朝歌和她的几个哥哥。
万长全在更早的时候就参了军,参加过许多战役,当时见到王梅的时候,已经是一名战绩丰富的营长。
他因为受了伤被送到这里来休养,同时又指派到这个部队来指导新兵蛋子。
见到王梅的第一眼,万长全就觉得自己的心跳停了一秒钟。
那是在营区里搭建的简易病房里,躺在床上的万长全不耐烦地看着身旁的班长,听着他絮絮叨叨地劝自己,“万营长,你不要着急归队,组织上让你好好养病的,养好身体才能在上战场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万长全不知道首长从哪里招来一个这么絮叨的班长来盯着自己好好儿在这养伤,他一个铁骨铮铮的军人,有什么必要非要躲在这儿休息,前线的战友们都在浴血奋战,他理应加入,不能搞特殊。
“行了,你这张嘴都嘟囔多久的废话了,我可是懒得搭理你,你赶紧去把军医找来,赶紧治,我这战场不等人的。”
“营长,你看你就是急躁,营长说了,你是来养伤的,不能着急,你是咱们营的骨干,营长还指望你接替他的班儿呢,你怎么还推脱起来了呢。”
这班长的话音还没落,病房外头就走进来一个胳膊上绑着白布,上头绣了一个红色十字架的女兵。
“同志您好,我是来帮您换药的,麻烦您配合一下。”
就是这一句话,一个照面,让万长全完完全全屏蔽掉了那个啰嗦班长的声音,立刻转移了自己的整个注意力。
“同志,你把你的外套先脱一下,我给您换个药。”
战场上的物资不够充足,而后方后勤单位的物资相比较更好一些。
万长全爽快地亮出自己用白布胡乱裹着的左臂,眼神一直盯着眼前这个俊俏的小女兵,全然没听见身旁的班长在嘟囔个啥。
“营长?营长?你有没有听到我说的啊?这可都是首长让我说给你听的,你可别不当回事儿啊。”
班长兼万长全没理会他,干脆身后拍了拍营长的肩膀试图引起他的注意,结果他这一靠近却是挡住了自己眼前小女兵的视线。
“嘿,你这个老家伙,是不是存心跟我过意不去啊?我这不是听你的好好养伤了?你还要怎么样?要我叫你营长?”
年轻时期的万长全可不像现在这样严肃,那时候他时常开玩笑,满嘴跑火车,私下里没半点营长的样子,都是和大家混在一块儿,也就是带兵打仗的时候才有几分雷厉风行的领导样子。
王梅知道这批送来养伤的,一是受了比较重要的伤的,二是前方战区里重要职位的同志。
前线资源吃紧,绷带都是循环利用,有时候军医们给大家做手术取子弹,都是在简易的帐篷里,更有甚者不打麻药就开始动手术。
万长全所在的部队之前是冲在最前线的,他们承担着重要的火力输出任务,也承担着不小的风险。万长全的出色指挥让他们营完美地抢占了重要高地,伤亡很低。
只是在最后冲锋的时刻,万长全不小心被敌方打中了左臂,留下了一个贯穿伤。
他没来得及对伤势做过多的处理,就只是简单地扎了一根白色的绷带,就匆匆跟随着大部队前往了下一个地方去完成下一个组织上的任务。
直到几天后才被首长强迫送到了后方来处理伤势。
拆开已经发皱的绷带,王梅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纵然已经学习了很久,她也从没见过这样的枪伤,实在是太过于让人压抑了明明只是挨了一枪,怎么会让伤口发黑发紫?这是这么久了子弹还没有取出来?
“怎么了,小军医,是很严重吗?”
班长忍不住去问,可万长全却生怕他吓到眼前的小护士,只是打哈哈,“没事没事,我一点都不疼,就是我们首长非说这看起来不轻,非要我来看看的。”
王梅思虑片刻,还是决定先给伤口清创,用镊子夹着棉球,沾了些酒精,试图吧伤口周围都进行一次消毒处理。
万长全觉得自己的手臂上传来一阵锥心的疼痛,平日里不去理会左臂还好,就不会感受到里面传来锥心之痛,要是不经意碰触到胳膊,还是会让人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王梅感受到,眼前的这位病人在强忍着疼痛,他似乎已经屏住呼吸,去忍受那股子疼。清创的间隙,她抬起眼去打量一下对方,发现他的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浓密的细汗。
清理完伤口,王梅让他稍微等一会儿,自己去叫一位军医来给他瞧瞧。
万长全还笑着说好,半点儿疼痛难忍的样子都没展现出来,让王梅心里不由得一紧。
王梅:这位同志不一般,真能忍。
军医看过以后确定是子弹留在了伤口里,长时间没有取出,导致伤口有些发炎,眼下需要紧急安排手术把子弹拿出来,清理干净,促进恢复。
由于这子弹打到了骨头,还需要打上石膏,好好静养,否则这条胳膊怕是会就此废掉了。
万长全一副并不是十分上心的样子,让老班长十分气愤,“万营长,你这样不配合会让我非常为难,你知不知道,首长让我务必确保你的安全,你知道吗。”
王梅看着眼前这个满不在乎自己左手的同志,心里十分诧异,不知道他究竟是为什么,居然不害怕自己的左手就此废掉。
当天,万长全就在营区做了手术,取出了一枚子弹,由于一枚弹片进入伤口太深,现在的医疗设备难以实现把其准确取出来,军医就暂时放弃了,只是吩咐让王梅好好儿照顾这位营长。
王梅看着万长全半清醒地被推到病房里,又看他满是好奇地看着自己打上了石膏的手臂询问自己,为什么把自己的胳膊放在石头里。
“营长,这是石膏,因为你伤到了骨头,拿出子弹以后可能对骨头有些影响,为了避免骨头错位,只能打上石膏固定。”
万长全看着王梅给自己解释的认真样子忍不住继续问道,“小军医,你是哪里人,听着口音不像是北方人啊,你是从南方过来的吧?”
“营长,我是上海人,离家出走跑来入伍的。”
“啊,那我可怎么称呼你啊?”
“营长可以叫我小王,我叫王梅。”
万长全就此开始了不要脸的套话路数,从名字下手,又问了读没读过书,入伍以后学了什么方向,现在在哪个部队。
两个人也就是闲聊,竟然真的就聊了一个下午。
晚上回到宿舍里,战友们都在互相交谈自己被分到的病人是受了什么伤,有断胳膊断腿的,有被炮弹炸得浑身是弹片的。
她们有的新奇,有的害怕,有的对前线产生了恐惧,有的觉得自己立即就想打报告去前线去。
王梅则是一言不发,一个人躺在床上思考这个万长全,为什么他胳膊这个样子还不喊疼,还有,他是怎么受的伤。
万长全就好像知道王梅心里想什么一样,第二天在王梅去照顾他的时候就一口气讲了自己在战场的生活,什么一个炮打过来,指挥部里能塌了一半啊,什么吃饭吃的都是沙子啊,什么挖战壕的时候累了就躺下抱着铁锹睡一觉啊。
“小王同志你不知道啊,我当时打完那场仗,就直接躺在地上睡了一整天,我醒过来的时候他们把战场全打扫完了,当时我真的好几天没合眼,困都困死了。”
王梅听着那些新奇的故事,难得地笑了,相识的战友们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居然能有人惹得王梅呵呵大笑。
而万长全却是看见她的笑容说得更加起劲儿。
万长全:嗨,真好看呀。
在条件良好的环境里,万长全的伤势日渐恢复,他也不需要天天卧床不起。
毕竟组织上安排他回到营区还是希望他能在养伤之余,能够指导一下新兵部队。
万长全在养伤的同时,同驻守营区的副营长一同管理起新兵们的训练情况。
以前,新兵们都是按照严格的时间表进行作业操练,万长全却是不同,他开始不定时安排任务,不定时安排工作。
要不让大家连续训练两整天,不眠不休,要不然就是大半夜叫大家起来紧急集合。
总之,他的各种花式法子让这些新兵们筋疲力尽,以前他们训练之余还有工夫像后勤部的卫生女兵们表达一下爱意,现在他们却每天都苦不堪言。
时间久了,难免大家对万营长心生怨怼。
“万营长不知道是什么路子,真能折磨人。”
“咱们柳副营长也是正轨的军校出身,可没他那么多的幺蛾子,真是难受死了。”
“也不知道这个营长什么时候能回去。”
万长全在营区里一时间成为了不受待见的领导,就连在病房里的那些小军医都有些不满。
王梅却没有言语也没有反应,万长全追问她,她才做出了自己的意见。
“万营长是在前线摸爬滚打过的人,当然更清楚地知道什么样子的训练更能锻炼实战。他们也就这几个月清闲日子,要是过得太清闲,以后就难受了。所以,营长做得对。”
万长全听了这番话,嘴角笑意渐浓,他头一次发现,这姑娘还是很有想法。
“那你不觉得我太没人性?”
“咱们都是投身革命,这条命早就捐出去了,每天都是把姓名拴在腰上过日子,将讲究那么多做什么。”
王梅参军就是要努力干革命的,她早就把生死的事儿抛在了脑后。她知道自己早晚会上前线去救治伤员,所以她也不会轻易接受军营里其他战友们的示爱。
一对恋人,要是一个人不在了,另一个人要怎么坚持下去?
来到这儿这么久,这是王梅第一次面对生死的问题,她抱着会死会牺牲的心来到部队,本以为会很快就调去前线,可没想到一直呆到了这时候。
“其实,没那么可怕,只要你跑得快一点儿。”
万长全认真地注视着王梅,没有移开半分眼神。
王梅脸上不知怎么的,在看了他的眼睛以后,竟然不觉红了。她躲闪了眼神,匆忙地拿着医药托盘离开了病房。
从那天起,万长全每天中午和晚上都会想方设法给王梅打饭,有时候是多打一点,有时候是偷偷在里头加一个西红柿。
万长全的胳膊从手术、打石膏、恢复、拆石膏大概也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索性这时候战后的后勤部门还有充足的医疗资源,能让他养好伤。
伤势好的七七八八的时候,万长全就同首长申请回归一线去。
由于前方战事并不吃紧,大多是以游击战为主,首长就让他放宽心在大后方修整,毕竟回去还有一场硬仗要攻克,养足精神为上。
王梅对于万长全的送饭行为依旧采取了以往的不理睬,不在乎,不关注的原则。
毕竟王梅女士的追求者,本来也不在少数嘛。
不过,这王梅的战友们倒是很吃惊,尤其是她身边的张晓云。
“王梅,万营长居然也对你有意思,你可要小心了,我们总觉得,他保不齐会对你很凶。”
王梅想了想万长全对自己温柔的眼神,“他为人其实一点都不凶的。”
张晓云:你说啥???
王梅觉得自己是实话实说,而且,万长全虽然严厉,但确实是为了督促大家能早点适应战场上的生活,谁也不希望自己参军入伍是来故意给敌方送人头的。
王梅能冷静思考问题,能在严厉的外表下看到万长全的好,可张晓云他们可是看不出来,大家都怀疑王梅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被万营长捏在手心里,还有一些人觉得,王梅是看上了万长全的地位。
毕竟万长全是个营长,王梅只是个刚刚入伍没多久的战地护士。
万长全却没去理会别人的说三道四,依旧是安安心心地对王梅好,他一个字也不说,就是每天关心王梅的一日三餐,不是把自己每天的肉餐送给王梅,就是在王梅给自己换药的时候讲笑话逗她开心。
胳膊上的伤势一日一日渐好,原本常常主动申请要提前回前线的万长全却突然不提这事儿了,看护的老班长心里还纳闷儿,这万营长是怎么了。
细腻而又敏感的内心告诉王梅,万营长像很多身边的战友一样,在追求她。
她心里有些复杂的情绪,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
万长全是她心目中的英雄,她也承认自己对万长全有好感,可却也是个和大家都大相径庭的粗人,不懂得她心里追求的那份浪漫。
王梅心中很是纠结,不知如何是好。
她也没有去询问身边的张晓云,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常常自己想,万长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本来是这样安静美好的岁月,两个人保持着若即若离的感觉,被一封从前线打过来的电报给打破了。
首长拍电报来,说前线战事吃紧,让万长全赶紧收拾好东西赶回去,大部队马上就要开拔了,即将去下一个地点展开新的斗争。
因为事发突然,电报来的也急,万长全没来得及多耽误,拿着背包就跟老班长急急忙忙坐车赶回去。
王梅当时还在卫生队训练,没机会同他告别。
万长全临走的时候,在床头给王梅留下了一张纸条,“歌且从容。”
浑欲乘风问化工,路也难通,信也难通。
满堂唯有烛花红,歌且从容,杯且从容。
王梅看到了这四个字,心里有些莫名的情愫,她知道,万长全的世界在前线,他不会拘泥于大后方的安稳,他心中有为家为国的抱负,也有指挥作战的能力。
这样的结局,是王梅一早就想好的。
虽然眼睛里有一些湿润,心里有一些不太舒服,可她却是只能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算了算了,这都是自己已经想到过的一面了,不是吗?
王梅默默地把写着“歌且从容”的纸条揣进口袋里,平复了一下心情又回到了原来那个铁面的王梅。
营区里面,依然有很多追求王梅的人,他们还是会使劲浑身解数去靠近她,但大家发现,王梅好像比以前更难靠近了,可他们有觉察不出她有什么异样来。
同她走得最近的张晓云更是一头雾水,她觉得王梅活得越来越像个机器,认真起来根本不想讨论个人生活问题。
不出一个月,前线就抽调了一匹护士们去前线。
王梅凭借出色的专业能力被选为了这一小队的小队长,跟着大队伍出发了。
张晓云也在队伍中,还是每天和王梅挤在一个床铺上睡觉。
此时的王梅已经完全适应了集体生活,每日奔波在战场后方临时搭建的医院里,她每天都在忙碌。到战场上去抢救伤员,给伤员清创护理,她们每天忙得几乎没有时间睡觉,只是累得不行才回去补个眠。
王梅胆子比较大,到了战场上没多久,她就自告奋勇跟着大家一起去更前面救治伤员,帮着把重症的伤员从前方抬回来。
见过太多的鲜血、泥泞、血腥,王梅才明白了一些以前自己从没有明白过的道理,也知道了在万长全口中,那个吓人的前线究竟是什么样子。
在夜深人静的夜晚,值夜班的王梅常常坐在门口,看着月亮想起万长全来。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掏出怀里的纸条来仔细看看,“歌且从容”。
纸上的笔迹有力又不失风骨,一看就是一个硬挺男人的字。
只是笔迹已经变淡,也不知道在这战火纷飞的时候,这样的字条还能留存多久。王梅只希望把这几个字深深留在心里,哪怕以后字条不在了,或是自己不在了,也能想起来它。
原本,王梅以为自己就会这样忙碌着,奔跑于战场和医院之间,有一天一个炮弹炸裂在自己的身边,她为国捐躯,就这样成为了为新中国奋斗的一份子。
没想到,当有一天一个炮弹即将在自己身边的炸裂的时候,有一股力量从自己身后袭来,狠狠地将她推向前方,她被用力地推倒在地面上,额头不小心撞到地上,擦破了皮。
与此同时,一声巨响从她身后传来,一个炮弹落在了她刚才的位置上,炸出好些尘土。
同行的另外一个护士被扎伤了胳膊,她除了额头完好无损。
她本以为是刚才炮弹的威力让她趴在了地上,可这会儿她清楚地感觉到身后有一股力量依然压在自己的身后。
“万营长?”
她回过头,发现万长全灰头土脸地趴在她身后,“王梅同志,你怎么不知道小心一点儿,在战场上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你是不是忘了我的教导了,你差点儿就被炸成花了!”
王梅眨巴眨巴眼睛,难以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人,“你是……万营长?”
万长全听了这话心里还是一赌气,“怎么小同志,才到了战场几个月,就忘了你的老领导了?”
“没,没,我是不知道这么巧,还能遇到万营长。”
王梅低下头,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心里却是十分紧张,她没想过会在这样的场景里和万长全相逢,手也不自觉地去摸了一下放置字条的口袋。
站在一旁的老班长看他们俩这般坐在一起不急不慢地说话,都忍不住催促,“团长,咱们可快点吧,一会儿炮弹又飞过来了,咱们刚捡了一条命,可别又搭进去了哎。”
王梅:嗯?他刚才叫你什么长?
万长全:嘿嘿,媳妇儿,我厉害不?
万长全的部队绕后对敌军进行包围,敌军也采取了相应措施,打乱了他们的部署,这才导致两军提前会和。
万长全在帮助清理战场的时候,突遇炮弹袭击,本想着让身边的警卫员去提醒那些医护人员小心谨慎些救治伤员,哪想到自己无意间看到原处熟悉的身影好像是王梅。
当时他也没多想,径直就冲上去,赶紧把王梅推到一边儿去。
救下王梅以后,心里的那种喜悦感渐渐蔓延开来。
当日在营区一别,他自己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见到王梅,快两年了,他都快忘了在那个大后方的营区医院里养伤的日子。
王梅比两年前瘦了一些,看起来更加清冷了。
“怎么样,你们有没有受伤?”王梅紧盯着万长全问道,生怕刚才扑向自己的万长全被炮弹波及。
“没有,我身手这么矫健,怎么可能让那玩意儿伤到。”
王梅不以为然,到了安全地带,她还是拉过万长全前前后后检查了一圈才罢手。
“团长这两年有没有觉得之前受伤的胳膊还有隐隐作痛?有没有耽误了病情恢复?”
王梅刚才听其他人叫他万团长就知道他一定是在前线屡立战功,很快晋升成为了团长。
万长全动了动自己的左臂,“哎,我觉得是耽误了,我现在时常会觉得胳膊不舒服,有时候碰上阴雨天还常常隐隐作痛,真的是难受得很。”
王梅听了这话就知道他一定是没有好好休养,伤势好了一些就正常搬重物或是瞎折腾,心里的怒气也不打自来,“你就是不听我们医护工作者的话,也拿医生的话当耳旁风,活该你疼。”
一直跟在万长全身边的老班长心里十分诧异,这万团长的胳膊现在壮得像一头牛,怎么就各种不舒服了?还偶尔碰上阴雨天会作痛?这说的还是他们万团长吗?
老班长想归想,半个字都不敢多说,只能默默站在那里,和另外一个小护士当一个孤独的背景板。
当天晚上,那个旁观的小护士就把话传到了张晓云的耳朵里。
起初,小护士以为王梅有什么大的人物关系,就回去给大家伙儿念叨这事儿,结果还是张晓云她们几个以前就跟王梅在同一个部队的人,一拍脑袋想起来,这个万团长保不齐就是当年营区带着大家训练的万营长。
张晓云:两年不见变团长???
张晓云密切观察王梅同志一段时间,发现她明显行为举止都变得十分异常。除了工作上比以往更加认真以外,竟然闲来无事还开始一个人对着地面发笑。
事出反常,必有蹊跷。
王梅的行为举止在张晓云眼里是极为不正常的。万长全的部队留在的驻地,和原本的团级部队合二为一,两个连队联系在一起,一起商讨下一步的作战计划。也就是说,王梅所在的卫生队也会跟着这两个团级部队一起行军。
虽然现在的两个人一个是团长,一个是医护队的小队长,虽然在一个大部队,可生活上却是半点不沾关系。
万长全没有受伤,就不能每天都待在医疗队里,他总是想要找个什么借口去看看王梅。
最后还是人家老班长给出了主意。
“团长,你去卫生队看看伤兵不行吗?多简单的事儿啊?”
万长全赶紧伸出手来,拍一下脑袋,怎么自己就那么蠢没想到这一点呢?去卫生队也可以不是因为自己生病啊。
“那个,那个啥,你把我之前收起来旧军装给我拿过来。”
旧军装?
老班长听得一头雾水,啥时候还要把旧军装拿出来?不是得捯饬一身新的才好吗?咋还要穿旧的?
他真是越来越不懂这个万团长了。
万长全穿上了收起来的旧军装,又随手抹了一把脸,这才提起心情去了卫生队。
嘴上同护士长说是来慰问伤员,来呵护关爱下属的,实际上他到了卫生队眼神就开始瞄着王梅的身影。
王梅看见了他“贼眉鼠眼”的样子,也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瞧见。
就这样,万长全三番两次地找机会和借口去卫生队巡查,借机看一眼王梅,王梅就权当没这回事儿一样,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张晓云都纳闷儿了,这万团长怎么这么喜欢往卫生队里扎?
卫生队的护士长也是十分惊讶,从来没见过这么爱兵如子的团长!
老班长也是为万长全捏了一大把的汗,都来了好几趟了,咋就不干正事儿呢?你倒是跟人家实话实说啊。
最后还是人家王梅,看护士长和其他卫生队的战友们实在是难受,每天工作之余还要提防万团长的突然袭击,每天都战战兢兢的样子。
王梅无奈之下,只好趁着万团长来队里巡查的时候,主动问了一句,“团长,今天要一起去打饭吗?”
万长全听了这话,半天没缓过神来。
老班长用手肘碰了碰他,示意他赶紧接过话来,免得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
“啊,好的好的,王梅同志,那我中午过来接你?”
卫生队就挨着炊事班,王梅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接她的,“啊,团长不用接我,咱们再饭堂见面就行了。”
万长全:哎,成了!
老班长:唉呀妈呀,可累死我了。
后来的后来,老班长才知道,原来那件旧军装是当初万长全在王梅所在的新兵营区里疗养的时候穿上的。
后来的后来,张晓云才知道,原来万团长不仅仅是个好的教导官,还是个好的指挥官,是个优秀出色的首长。
后来的后来,万朝歌才知道,自己的名字原来来自于一段这个美好的爱情故事,还来自于那张很旧很旧的纸条。
万泽民到了医院的病房没多久,就被王梅同志给赶出来了,让他去国营商店里去找万朝歌和许立诚。
王梅同志:让你看看,是不是姜海老的辣?还想打听我的事儿?
万泽民只有苦哈哈地被去找万朝歌。
其实整个城区就没多大,能去的地方也没几个,虽然没有什么即时性的通讯设备,万泽民还是很快地找到了万朝歌一行人。
“三哥,你怎么才来,杨红刚一直还找你呢!”
杨红正埋头吃着手里的炒冰,没多加理会他们聊天,可一听到自己的名字还是下意识地抬了头。
她双眼立刻迎上了万泽民的眼神,那股子眼神里还略微带了一些温柔的怜惜,让她自己都不自觉跟着虎躯一震。
“泽民哥,你来了啊。”
“小杨红你慢慢吃,不用搭理万朝歌。”
杨红呆呆地点点头,低下头去继续开吃,脸上缺不自觉有些热乎起来,她只好故意深深地把脸埋起来,免得被万朝歌瞧出什么端倪,到时候再取笑她。
万朝歌本来没什么其他的意思,只是随口跟万泽民开开玩笑,她一贯知道自己的三哥没什么正经样子。
可谁想到,话一说出口,这万泽民和杨红还有一丝丝的不对劲来,尤其是万泽民,这到底是个什么眼神?
万朝歌:我三哥小时候看见我爸的枪都是这个状态。
杨红:我看见好吃的,也都是这样的。
许立诚是个榆木脑袋,反应常常比别人慢半拍,再加上对感情的事儿更是不开窍。他就从这对话里啥都没听出来。
“要不咱们一块儿去吃点东西吧,难得出来一趟。”
杨红脸上还发着热,自然不敢多言语,只是点头说好。万朝歌对许立诚更是没有半个不字。
万泽民因为在机关单位的后勤保障过,勉强在国营饭店混个脸熟,便领着大家过去吃饭。
其实,对于许立诚来说,这可算是一场鸿门宴。
许立诚和万朝歌刚刚在一起,两个人虽然接触的时间久,可多半都是万朝歌剃头挑子一头热。
两个人是在除夕年夜饭上跟万长全和王梅女士表态的,后来万长全又急着返京去处理情况,自然没有人来过问他们的事儿。
可三哥万泽民却是心里头十分不是滋味儿的。
万朝歌是家中的幺妹,自然是大家的掌中宝。她的条件资质都是很好的,从小追她的人也不少。
虽然万泽民从小没少欺负她,但是如今,妹妹跟别的男人好上了,他心里还是极度不舒服的。
“小许啊,这顿可是要我好好请你,谢谢你帮我收了这难缠的妹妹,我之前还觉得这丫头根本就没人要呢。”
许立诚听得出万泽民这话里的酸味,他也清楚,万家的几个哥哥都是从小把妹妹宠大的。
“万连长这话太客气了,我就是文工团道具组的小干事,也不知道上辈子积了多大的德,才能有机会遇到朝歌,还能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