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很快就呼呼啦啦地过去了, 陈秋芹和吴招弟帮着林宛平倒腾好了新家,又看着林宛平到处倒腾书籍, 没过多久,一个新家和新书柜就重新装饰好了。
经过这样一遭事儿, 在军区家属院里早就传开了林宛平的巾帼不让须眉。
原本和她们还有些嫌隙的米一白, 现在更是不敢说话言语。
远远看见林宛平, 米一白都要绕着走。而跟在团长嫂子身后的吴招弟,整个人就精神抖擞。
陈秋芹也得以在林宛平的指导下, 温习了诸多的书籍。
在漫长的等待中, 陈秋芹找到了自己最为舒适的状态, 从书本中获得了乐趣。这让本就不识字也对书本不感兴趣的吴招弟看了心里痒痒。
她们两个吃喝一处, 见陈秋芹每日用功苦读, 她自然是艳羡,也想借机跟着林宛平学识字,可她却没有陈秋芹的半分努力,也就坚持了不到一个月就放弃了。
此后,每每见到陈秋芹读书,她还非要撇嘴表示不屑,认为这是无用功, 这年代又当不了女秀才, 考学真是半分用处都没有。
陈秋芹倒不这么觉得, 她看了四大名著, 又读了四书五经, 才觉得书本当中真的是奥妙连连, 竟然在一年没多久开始研究上了外国。
她竟然看了这些书才知道,原来欧洲的贵族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欧洲的社会是个什么样子。陈秋芹萌生出一种井底之蛙感。
她看完一本书常常和林宛平一同讨论,她从原本粗浅的道理渐渐能够从书中看到更多,让林宛平十分欣慰。
私底下,林宛平还打趣陈秋芹,让她叫自己老师。
不知不觉,三年就过去了,战争也结束了。
白山军区家属院的所有女人和孩子们对男人们翘首以盼。
尤其是当年刚结婚没多久,男人们就扛起枪去前线的,更是思念得不行。
吴招弟这三年来,只是在家里带孩子干家务,也不像陈秋芹那般,以看书为乐,能有事儿干寄托一下感情,她自己可真是应了那句老话,闲出屁来了。
在军营里也不像在老家那样,还能种种地,干干农活儿。要是真的闲了,就养养鸡鸭,喂喂猪,每天大把大把的事儿要干。闲下来了,拿着板凳往家门口一坐,便有人过来跟你闲唠嗑。
聊得虽说是家长里短,不正经的闲事儿,可是聊着闲话也是心里头敞亮痛快呀,可现在挨家挨户没住得那么近,大家也都不下地干活儿,没啥闲言碎语可讲。
同住的陈秋芹还每天吭哧吭哧看书。好不容易团长嫂子来一趟,陈秋芹还非拉着她研究研究这研究研究那的,让她光听着就头大。
吴招弟算是盼着星星盼着月亮地把吴书来给盼回来了。
吴崇军和王念军也渐渐长大,不仅能在地上出溜来出溜去地跑,还能呜哩哇啦说些他们才听得懂的话了。
崇军小时候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虽然说后来渐渐好了,可到底是养成了比较小心谨慎的性子,总让人觉得瞧上去没那么大方。
再加上吴招弟本来就比较强势,啥事儿都给崇军安排妥帖,也让崇军更加依赖母亲。
而念军则不同,相比起来,更活泼顽皮,像个机灵的小猴子,总是上蹿下跳的。陈秋芹看起来羸弱一些,念军则更加懂得心疼自己亲娘,总是嚷嚷着要保护亲妈。
林宛平因为和陈秋芹常常在一处,对念军的关照也多了一些,也会偶尔教念军读几句诗词,而崇军则是同吴招弟一般,对那些玩意儿丝毫不感兴趣。
自从传来了大部队要回来的消息,家属院就没有一刻消停过。
因为战时的消息严谨,大家都不知道自己的男人在前线到底是不是还活着,有没有受伤。
若是长期不知道对方的消息,还能终日活在自己的幻想里,寻找一些自我安慰。可如今赤裸裸的现实就要揭开在众人面前,大家便再也绷不住了。
即使各自内心忐忑,大家还是不约而同地开始收拾起院子,收拾起房子,里里外外地打扫,准备迎接大家伙儿。
陈秋芹也带着念军回了自己家里,她暂时放下了手里的书本,开始认真收拾起自家的院子。
院子里的小菜地,她足足翻了三四遍,才彻底把土给弄得松软了。
陈秋芹将房子里里外外都仔细抹了两遍才罢休。
这三年她和吴招弟住在一起,两个人干半分活儿,她的身体也已经习惯,如今冷不丁劳作这么多,还真是让她浑身都跟着难受。
思及王大雷即将回来,她虽然身子上累,心里却是甜蜜的。
可好景不长,率先回营区的不是大部队,而是伤员的消息。
这次战役长达三年,受伤的人不计其数,有的伤员在大后方接受治疗,治得差不多继续往上冲,有的受伤严重的就往回运。但其中,也有不少还没等运回去接受治疗就死在路上的。
有一部分受伤比较严重的依旧在医疗中心接受治疗,并不能跟随大部队回来。
伤员消息传回来时,大家内心都无比忐忑,生怕里面出现自己家男人的名字。但是转念一想出现了也未必就是不好,毕竟还有那么多人牺牲了,能留下一条命就是好的。
陈秋芹十分忐忑地期待着不要又王大雷的名字出现,就连小念军都不忍心自己的妈这般害怕,他用自己的小手去暖陈秋芹的大手,让她别急。
这一双小手的温度结结实实暖了陈秋芹的心,她也十分欣慰自己能有个这么善解人意的乖儿子。
然而,名单中确实没有王大雷的名字,也没有吴书来,可是却有叶团长的名字在那儿。
林宛平自然比其他人要顶得住,她苦涩地笑了笑,反过来安慰陈秋芹和吴招弟,“好歹,还活着。”
叶立新是开战没多久就受了伤,本来是硬顶着想要继续指挥作战的,可谁知道后来他所在的指挥作战室又一次被敌人给炸了,这次他受伤严重,尤其是腰上中了很多弹片,没办法起身,只能被运回国内。
由于叶立新一直以来都是能勇善战的将才,也得到上面领导的重视和关照,被直接送到了上海治疗,如今正在疗养期。
上海派人来直接通知林宛平前往上海医院去照料,林宛平没有孩子,其他东西对于她来说都是身外之物,她迅速收拾好行囊准备南下。
陈秋芹担忧林宛平,当天便来送行。
“宛平姐,我这儿有些做好的面食,你收着,到时候在火车上吃。”
林宛平将她包好的东西塞进了自己的手提包里,“不用担心我,我什么大风浪没见过?既然能拖了这么久才告诉我他住院的事儿,就证明他死不了的。”
丧子之痛已然承受过,林宛平觉得自己没有什么事儿是撑不过去的。
“我想老叶以后八成是不会呆在白山了,我们的缘分怕是也到这儿为止。我这新淘来饿书都送给你,你要记得别忘记读书,也别总依附王大雷,咱们女人该有自己的生活,你说对不对?”
陈秋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以后有缘还会再见的,你要是有什么难处就来上海找我。”
陈秋芹第一次在白山送走别人,她原本以为林宛平只是客气客气,说了一些告别的话,没想到这真的就是告别了。
她也是后来才得知,叶团长受伤以后,因为弹片射入的角度极其刁钻,位置很难取出。若是不取出弹片,叶团就随时都有弹片位置移动而瘫痪的风险。
也就是说,叶团以后是不能够回到基层部队了。
所有人都为之惋惜。
林宛平和叶立新决定就地转业,不让叶立新再冒着瘫痪的风险继续工作,而最终两个人选择留在了上海。
当然这是后话了。林宛平和其他干部家属离开前往医院以后,大部队就陆陆续续回来了。
索性,白山军队的战斗力十足,立下了不小的战功,而伤亡的人数也只在两三成,并不算多。
与当年战场上死伤无数比起来,这已经是很可观的数字了。
除了那些伤感的家属们,其他人的心情还是极为开心的。陈秋芹则是十分激动,看着大部队被卡车拉着近来营区,她就眼泪哗哗往下掉。
不仅仅是为了王大雷,还是为了这些牺牲的战士,为了全国牺牲的战士们。
念军被陈秋芹抱在怀里,他看着这些军人们伴随着敲鼓声被人们迎接着回来,一个个叔叔的脸上都咧着大嘴笑着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的家人。
“念军,也想,拿枪!”
陈秋芹原本激动的心情被怀里的小念军给逗笑了,忙腾出手来擦擦眼泪,“成,跟你爹说,回头咱们念军也去当兵,好不好?跟你爸一样穿军装,打坏人,咱们保家卫国,好不好。”
念军还听不懂这么多话,他只觉得那些叔叔都是好人,他要像叔叔们一样。
他乖乖地点头,“好!”
一旁的吴招弟抱着崇军扯着大嗓门儿喊她,“秋芹妹子,咱们快回家准备吧,听说他们一会儿开完会就能回来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