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雷嘴上虽然安慰陈秋芹别挂脸, 自己心里却是十分在意的。
他可是本以为兄弟两个的情谊够深,俩人争了这么多年,都没影响过兄弟感情, 怎的这回打了一波胜仗回来,就红了眼了?
如今整个白山营区的人,见了他都会叫一声王团长,也就老吴故意躲着他, 不想单独见他打这个招呼。
他自己看不明白,还是团里的老政委看出了端倪, “老王啊,你脑子不转个儿,你跟他互相进步, 今天你多一分, 明天他多一分的, 怎么会跟你急?现在不一样了, 你现在压了他一头, 又是他顶头老大,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所以,还怪他王大雷这回捡了个大便宜?
“那些功也是我实打实战场上拼来的,我作战指挥没犯错误, 紧急情况处理得当,我不信他坐在我的位置, 一定比我做得好?”
老政委听了这话笑了一声, “你呀, 他肯定跟你想的不一样。”
直到晚上,王大雷跟陈秋芹一块儿去了吴书来家里,他脑子里还在想这句话,到底有啥不一样?换成他来领导工作了,这工作就没办法做了?
跟陈秋芹相比,吴招弟就没那么聪明了。
这老吴也半句情况也不透露给吴招弟,只管一个人把话藏在心里头,他知道吴招弟脑子直,说了那么多也没有用,她听不懂几个字儿,只知道围着灶台转。
吴招弟不负她男人所望,果真是把家里打理得还不错,而且还一手的农村带娃水平,把那吴崇军给养得脏兮兮的。
王大雷两口子进门的时候,正听见老吴在里屋抱怨,“你就不能把那孩子的脸和脚给洗洗啊?埋了吧汰就上炕了?”
吴招弟一边儿拉风箱烧火,一边儿扯着嗓子朝里屋喊,“洗啥啊,不费水啊,孩子一天到晚又不到地里干活儿,没多脏,就是崇军白,显得脏!”
王大雷看了看黑不出溜跑出来的崇军,再看看自己怀里抱着的白净净念军,心里不免心疼起吴书来了几分。
“招弟姐,我们来了,要不要帮忙啊。”
陈秋芹直奔着厨房灶台就去了,拿起大勺帮着扒拉大锅里的菜,“招弟姐,差不多行了,不用做太多连我们中午刚炖了肉,吃了老大一锅了。”
吴招弟最喜欢的就是热闹,只要能大家一块儿聚在一起,热热闹闹说说话,让她怎么忙活,她半句怨言都没有。
吴招弟乐乐呵呵地烧火,抬头看看抱着念军近来的王大雷,“哎呀,老王大哥来了啊,快进里屋坐。”
吴书来听见她的话,在里屋的炕头上哼了一声,“哼,什么老王大哥啊,人家现在是王团长。”
吴招弟本来就不知道这个消息,如今突然得知,不免一脸惊讶。
她转过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一脸吃惊,“啥?你家老王成团长了?”
陈秋芹听出了吴书来话中的讽刺,心里颇为不满,就没接话,只是用鼻子“嗯”了一声作为敷衍。
吴招弟离得近,即使那哼声不大,她也听得见,“你哼啥?”
有人哼她男人,她自然是不乐意,从小吴招弟就像个姐姐似的带着吴书来长大,又是呵护又是疼爱,长大了嫁给吴书来心里又是一万个愿意,一万个欢喜。如今哪怕是最好的姐妹儿来哼她男人,她也绝对不能接受。
陈秋芹还念及着两个人的友情,不便多言,只是想应付两句,“没事儿,我没哼啥。”
可吴招弟又不是傻,还能看不出来她是在针对老吴?
“你对我们老吴有意见你就直说,别掖着藏着的,怪费劲的。”
陈秋芹见吴招弟把风箱置之不理,起身上另外一边儿洗菜去了,边洗还边摔摔打打的,心里知道这招弟姐定是生了她的气。
她冷静了几分自己的情绪,觉得自己不应该把这股子气撒在吴招弟的身上,不管那吴书来是什么态度,也不应该把情绪波及到他媳妇儿身上。
这么想着,陈秋芹也就主动凑过去靠向洗菜的吴招弟身边儿,“招弟姐,你干啥呢?”
吴招弟心里可没陈秋芹那么看得开,说了她男人,她就陪不出笑脸来,“我干啥你看不见?非要问我?”
这话说得陈秋芹脸上有些臊得慌,可转念觉得自己刚才确实没记住王大雷的告诫,挂了脸,哪怕自己在心里嘟囔几句呢。
“哎呀,招弟姐,你别跟我一般见识了,我这还不是生气刚才一进门儿她就嘟囔你,说你顾不好崇军,那这三年你辛辛苦苦带孩子的,他半只手都没帮上忙,现在好不容回来了也不搭把手,还说风凉话,我这才生气的?”
吴招弟直肠子,听陈秋芹这么解释也就信了,没多想,但是心里还是不大痛快,甭管因为啥,这秋芹还是哼了她们家老吴,这就是不成。
“吴书来是俺男人,好不容易从前线安全回来了,我自己都巴不得供起来伺候他,我都没说他,你说啥啊?”
这是两个人之间头一次生气,让陈秋芹以外的是,吴招弟竟然如此看待吴书来和她自己之间的关系。
这要是三年前,没准儿陈秋芹觉得自己人微言轻就低下头,点点头不吭声,保不齐还能慢慢接受这观点。
可如今,陈秋芹却是半点也接受不了了。
那书本上可没说过,女人就应该在家带孩子伺候男人啊,自己就不能有点追求,做点其他的事儿?
宛平姐也跟她说过,现在是新时代了,妇女早就能顶半边天了。
可她看吴招弟还在气头上,也不想两个人把关系闹腾得太僵,便不再言语,只管低头干活儿。
吴招弟见她低眉顺眼地干起活儿来,就以为自己的话她听进去了,不免又继续发起了自己的观点大论,“老吴他们工作累,咱们就只管顾好后边儿就成,带孩子做饭才是咱们的正经事儿,他心里头还堵得慌,说我两句我就听着呗,我又不往心里去。”
“你不知道,在俺们老家,俺们娘也天天被俺们的爹说道。”
陈秋芹想起来,在老家的时候,王家爹也是这么说王家娘,可她这个做闺女的,看在眼里不乐意,非常不乐意。
如今她见吴招弟被说,心里也是一万个不乐意。
陈秋芹觉得悲哀,这些女人竟然心里不觉得不快,还觉得这是正经事儿?
两个人后续也无话。
王大雷自从进了里屋见着吴书来,心里就开始堵得慌,就好像把他关进了笼子里,他想出还不论如何都出不去。
“来了啊。”
吴书来冲他点点头,别说团长俩字,就是连平日里的称呼老王都没有。王大雷不禁侧目这个他多年的好兄弟,觉得自己这么久的感情合着都是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咋,还拿老婆撒气?工作上的事儿别带到私底下生活里头,公事公办,私事私办。”
吴书来低头迟疑了半晌,“成,那我就叫你老王。”
王大雷看他还顾及几分当年的情谊,心里头也就舒坦了几分。
“怎么,最近这么不支持我工作,是因为你觉得占了你的子?”王大雷开门见山,也不遮遮掩掩。
这反倒是让吴书来心里有些怯弱,可又想了想自己的处境,就是真的做了什么不支持的事儿也不便怕他。
“我只恨自己命不好,没跟旅里搞上关系,要不然战时受命的就不一定是谁了,你就只当是你自己会打仗?”
王大雷看着吴书来酸不拉几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今儿下午军区里整顿排查武器装备和人员,偏偏是老吴的二营半分力气都不使,让大家干等着,影响了整体的进度。
碍于面子,王大雷没说什么。
可他心里却是实打实不舒服。
“所以,你今天就故意不完成任务,带着你们营撂挑子不准备干了?”
吴书来听见这话只是笑了笑,从柜子里拿出自家的炕桌和白酒,给两个杯子里倒上白酒,递给王大雷一个酒杯,“你看你,乱说了不是,都商量好了今晚上不说公事,就是来我们家吃饭的,提这个干啥?”
王大雷赌气似的,接过酒杯抬手就把酒一饮而尽,“说到底,你还是对老子有意见。”
吴书来也干了酒,又对着空酒杯苦笑,“老王啊,你说我都多大岁数了,我记得我比你大好几岁。”
“呵,你比我大能大几岁,十岁?又不是说你岁数大以后就没机会了。”
吴书来的确比王大雷年长个三四岁,他要是这次调整职位没机会,那以后就更不好走了,他可是担心自己就折在了这个营长的位子上。
“还是你命好。”
老吴说着又一杯酒下了肚。
“命好?你真以为这代理团长给了你你就能干得好了?”王大雷听见这话就觉得来气,好像自己占了多大的现成便宜一样。
“我就跟你说,吴书来,今天是我王大雷坐在这个团长的位置上,我敢说换一个人,真不一定能有今天咱们团的这么大功劳和光彩!”
王大雷愤怒地将酒杯摔在地上,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走,还不忘冲着厨房里喊一句,“走了走了,回家吃饭!”
他走到院子里,单手夹起院子里玩闹的王念军就出了院子,还在厨房帮忙的陈秋芹只好放下手里的活儿,急匆匆跟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