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王大雷成了团长, 白山军区的家属里, 里里外外找她来套关系的也不少。
大家都清楚,王团长说话现在是有分量的, 想提谁,想嘉奖谁, 这军区里都是会参考他的意见。
自然前来上门和陈秋芹套关系的人不少。
陈秋芹见惯了大家那副嘴脸, 如今再见到前来打探消息的吴招弟, 只管把她们都联想到一块儿去。
其实原本来说, 吴招弟对于她不论如何都是不一样的, 这姐妹感情和三年的同吃同住是别人压根儿比不上的。
可碍于近来吴书来两口子没良心的态度, 也让陈秋芹看着前来敲门的吴招弟同近来敲门找她的那些娘们儿嫂子们, 没什么区别。
吴招弟不请自来, 也能拉下脸,送上了带来的好吃的,嘴里头还抹蜜了一样甜地夸赞王大雷飞黄腾达了,马上就要到外头去做大官儿了,不用再呆在这小守备区里做“土地主”了。
陈秋芹耳朵里听着,脸上赔笑, 可心里却烦腻得很。
什么就飞黄腾达了?合着去到外头就能给她男人腾地方了, 她就舒坦了?又不是直挺挺地升到军区里去,怎么就被夸成这样子。
再联想一下前几日她对自己的冷嘲热讽, 陈秋芹没由来得觉得有些心寒。
“我们不出几日就要走了, 以后也不知道山高水远的, 还能不能再遇见了。”
吴招弟心里头喜庆, 也不知道这王大雷是以后军校毕了业到底能去哪儿,只是高兴自家男人有望升个团长。
“秋芹妹子,你看你说的,你家老王这回是去北京了啊,那可是富贵地方,不比咱们白山好得多啊,学好了回来,咱们到时候还能在军区里见呢。”
王大雷在家里头听了吴招弟这番话,也是觉得这女人变脸极快,真是见着什么人就说什么话,半点儿也不想理会。
相比之下,同样是原先童养媳出身的陈秋芹,就看越看越顺眼,王大雷不禁开始赞叹起老家爹娘的眼光来。
不论吴招弟如何套话奉承,陈秋芹都没开口提帮着吴书来的事儿,王大雷更是找了借口去院子里种菜去了。
“那啥,老王啊,今儿中午上我们家喝一杯?我家里炖着鸡呢,就等你们了。”
王大雷摆了摆手,“我们下午还要带着念军出去一趟,你秋芹妹子身子不太舒服,我带她上卫生所检查检查去。”
“那行,回头我把鸡肉给你送过来啊,有空这几天就上我家吃饭去。”
“我们还要收拾收拾搬家,可抽不出空来了,招弟姐你就别忙了。”
吴招弟只能陪着笑脸,失望地带着吴崇军离开了,没办法,总不能脸面全不要了,赖在人家里不走吧。
只是她自己不知道,她自以为是地“活动”了一下后,更加惹得王大雷和陈秋芹两个人的反感。
王大雷压根儿就没跟军区报备举荐谁,只是交代好了自己的任务工作,早早准备好了带着媳妇儿孩子上北京报道去。
临走前,米一白也来找陈秋芹告别了。
虽然米一白以前是半分都不招人喜欢的主儿,还几次三番来挑衅她和吴招弟。但事后米一白诚恳地当着林宛平的面儿,给她和吴招弟道了歉,大家也就把这恩怨大事化小了。
米一白是上过正经学校的,受过良好女子学校教育的人。
听说王大雷得到了去北京上军校学习的机会,羡慕得跟什么一样。她照例也来巴结陈秋芹的时候,就同别人的说辞不同。
“秋芹姐,这王团长就要去北京学习了,这机会可真是太难得了,我觉得这学习教育是最最重要的事儿,以后也还是读过书的人脑子更凌厉灵活些,社会上需要多读书多学习的人!
要是以后有什么好的学习机会,可千万别忘了我们老赵!”
别人都是希望得到王大雷眼前的利益好处,只有米一白是着眼未来,她认为,只要赵旭日能得到去深造学习的机会,就不愁以后他在部队里没出路。
这也更加让陈秋芹坚信,让王大雷去北京是对的。
其实,时间上也并没有给王大雷和陈秋芹什么充分准备的机会,报道的时间紧迫,没过几天,两个人就匆匆收拾好行李。
战士们帮着团长把行收拾好的行李放上了火车,王大雷提着一个手提包袱,陈秋芹抱着孩子,三个人就离开了白山军区。
火车开走的时候,陈秋芹朝外看了看等在月台上的吴招弟,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想起来自己当初刚来到白山的时候,和吴招弟相依为命的日子。
吴招弟站在外头看着陈秋芹,心里头就算再有疙瘩,这一会儿也都搁下了,瞧着秋芹妹子冲着自己挥手,大嗓门儿嚷着,“招弟姐,我会想你的!记得给我回信!”
她也就半点都绷不住了,呜呜呜地开始哭出声了。
身侧的吴书来看着“鬼哭狼嚎”的吴招弟忍不住小声叮嘱,“主意形象!”
“秋芹妹子!你记得啊,你头一个闺女给俺儿子当媳妇儿!”
吴招弟身前身后送行的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嫂子,这还包办婚姻呢?”
“你懂啥?嫂子这才不是包办,这是娃娃亲!”
火车渐渐走远,陈秋芹和王大雷也离白山军区越来越远,开始朝着北京开去,也即将要迎来一段新的生活。
*
只是一整趟火车坐下来,这陈秋芹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在火车上就吐得个昏天黑地,一刻也顾不得照看念军。
还不到四岁的王念军就像个皮猴子,一刻也闲不得,在火车上跑来跑去,不消停,累得王大雷这个常年训练有素的军人都叫苦练练,他觉得这个混小子以后一定要送到部队里去,不然日子可没法过。
看着陈秋芹在火车上吐得这样难受,他也十分担心,怀疑自家媳妇儿身子骨有点太差了,做了半会儿的车就顶不住了,实在是不知以后要是需要家属跟着奔波怎么办。
陈秋芹自己也纳闷儿,自己明明是个庄稼人出身,虽然力气没有吴招弟那么大,可也没少干农活儿,怎的休息了两三年没下地干重活儿,咋还娇贵起来?半点儿没有的劳动人民的风采?
还是隔壁铺上的大姐问了她,是不是身子上有了才反应这么大的。
陈秋芹这才仔仔细细算起来,自己可不是两个月身上没来了。
八成还真有可能是怀上了。
王大雷保持着作战时风风火火的性格,听见这消息,还不估计旁人,嗷地一下就兴奋起来。
“真的?又有了?”
陈秋芹被他这大呼小叫地说红了脸,“你小声点儿,那么大嗓门儿干啥,我就是估计,不是确定,你别嚷嚷。”
王大雷可不管什么低调不低调的,自己心里乐呵最重要,念军还在肚子里的时候他倒是从头到尾没怎么跟在陈秋芹的身边儿,就相当于凭空蹦出来一个三岁的儿子。
结果,这还是个皮猴子,淘得很,他完全没有初为人父的快乐。
如今有机会看着陈秋芹肚子里这个出来,他自然是兴奋得不行。
“我又要当爹了,那必须得高兴,咱小声不了!”王大雷看着陈秋芹的肚子,越看越好看,“要是早知道你有了,我就打报告申请自己先过去,安置好了再让人送你过去,这样你月份大一点也稳当些。这咱们刚过去就来回折腾收拾屋子,太麻烦,怕累着你。”
陈秋芹哪里认为自己是这样娇弱的人,“我又不是那养在屋里头的,我是个庄稼婆子,太阳下长大的,按照招弟姐的话,那都是生完了就直接下地干活儿的女人,你怕啥?”
一听这话,王大雷可就脸色上有些阴阴沉沉,“说啥呢,那都不科学,人家军医都给我们讲,女人生孩子不容易,那又不是牲口生崽子,都是踩着刀尖儿过来的,怎么能不好好顾着?”
隔壁铺面的大姐听了这话,忍不住要给王大雷竖大拇指,还夸这解放军就是有见识,有能力,有眼界。
陈秋芹也就是嘴上说着没事儿,听了王大雷的话心里还是挺美的。
只不过就王念军这个小闹腾鬼不给力,扑腾扑腾在一旁闹腾得够呛,王大雷也只能短暂地跟陈秋芹说一会儿话,然后就满车厢去追这个熊孩子了。
王大雷是在火车上决定的,一定要早点把王念军送到部队去,只要年龄一到,马上就送。
一家三口到了北京火车站直接和国防大学的人对接上了,车子直接把人连行李运到了学校里。
一同从车站接来的人也不少,因为都是从四面八方带着家属赶过来的,路上大家都比较安静,也没怎么吭声。
也有一些人是孤身一人来念书,没有带着家属的,又或者是还没结婚的。
王大雷和陈秋芹无比感谢小皮猴儿王念军在这个时候睡着了,没有徒手在车里鼓弄出什么大动静儿来,要不然他还真是哭都没地方哭了。
因为是团级干部前来进修,所以给安排的宿舍也都是学校里的家属院,带着妻儿家属过来的一般都安排在两室一厅的地方上。
王大雷为着陈秋芹怀孕又带孩子能方便些,主动跟后勤申请了住一楼。
他不敢让陈秋芹干什么重活儿,只是让她坐在屋里头收拾收拾被褥,自己则里里外外开始拆行李,打扫清洗。
等陈秋芹收拾好被褥,他就让陈秋芹舒舒服服地抱着王念军在被褥里睡上一觉。
吐了整整一天的陈秋芹喝了点热水,抱着睡得迷迷糊糊的王念军就睡着了。
等她一觉醒过来才发现,天都黑透了,房间里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他们俩本就没带什么行李过来,不外乎是被褥和衣服,此时也都收在了柜子里,显得房间里空荡荡的,有些过于简单。
而他们俩的被褥都是以前铺在炕上的,此时铺在床上大小也不太合适,只能等着再去重新弹一床。
眼看着虽然搬进了新家,可一些都要重新开始。
王大雷已经从食堂打了菜和馒头,就等着陈秋芹醒过来一块儿吃饭。而王念军也早就醒了以后从陈秋芹的怀里挣脱出来,屋里屋外转悠去了。
“这房子还挺大,就是太空了,啥都没有,也不知道都去哪儿置办。”
陈秋芹说着随手掰了一半馒头,低头喝了一口萝卜肉汤,看着这标准的两荤一素一汤,心里无限感慨,还真是比白山军区的待遇好得多,就连食堂的饭菜都好了不少。
白山军区的食堂里做来做去就那么几样菜,陈秋芹看了两回,直接坚定了自己每顿做饭的心态。
现在看来,在学校里,她应该是不用顿顿亲力亲为了。
“我这不还没开始上课呢,明天咱们附近转转,看看到那儿置办点东西,咱们家这几年都没怎么花钱,这次好不容易来了趟北京,可不得好好儿置办置办?”
陈秋芹在农村过活一贯是节省,从没有那些胡乱花钱的毛病,“哪儿就好好置办了,买点儿锅碗瓢盆的,能过活不就成了,别一来北京你就乱花钱!”
王大雷是看陈秋芹一直过苦日子,跟着自己在白山也没过得多滋润,想让她舒坦点儿,没想到却是碰了一鼻子灰。
两个人正吃着,外头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王大雷应声去开门,一拉开门,就瞧见一个岁数不小的妇人,挽着头,梳成了那种大娘的发型,穿着上也略显老气。
他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先叫一声嫂子,还是先叫一声大娘,一前一后都怕叫错,惹得尴尬。
那妇人操着一口流利的北方话,“哎呀,大兄弟,你们刚来吧?吃了没?”
王大雷顺着她的叫法,喊了一声,“大姐,我们刚才食堂打了饭,正吃着呢。”
“那我给你捎点而酱菜你尝尝!你等着,家里头自己腌的,好吃着呢。”
那妇人转身就去了对门儿,不一会儿端出来一碗酱黄瓜酱辣椒,“给,你们尝尝,好吃了再找我要!”
王大雷把酱菜折到自己家的碗里,又给那碗仔细冲了冲还回去,这才送走了这位热心的大姐。
陈秋芹在里屋不声不响地吃完了半个馒头,直觉得自己胃里胀气,“哪里的大姐过来啊,你咋不请人家来屋里坐坐,就开着门隔着门说话?”
“哎呀,我这不是没注意,再说她就站在那儿也不进来啊,问我吃没吃,然后就去给我们拿酱菜去了。”
陈秋芹夹了一筷头子酱菜,觉得香腻无比,又有滋味儿,又不会太咸,地地道道的东北风味,“这酱菜绝了,真是好吃,回头我得好好跟大姐学学这玩意儿咋弄!”
想了想吴招弟和陈秋芹的关系,王大雷觉得自家媳妇儿可能又找到一块儿相处的大姐了。
“这回来进修的都是团级以上的干部,你跟她们相处啥的,也小心些。”
陈秋芹也留心了些,她也担心自己全心全意对人家,结果人家因为一点点小事儿就不理睬不理会你,免得自己独自伤心。
也是直到王大雷过了几天去报道以后,才真的认识了住在对面的邻居。
他们这一个班次的都是团级干部,从各个单位抽调上来学习的,带了家属的也都大多住在他们这个楼里头。
住在他家对门儿的是个姓陈的参谋,原先是教导员提上去的,专门做政工工作,写得一手的好文章。
王大雷和那个老陈两个也算是有缘分有眼缘,一见如故,两个人仔细一问才知道彼此住对门儿。
王大雷联想到了那天前来送酱菜的大姐,“你是带着你媳妇儿过来的?”
“是啊,带着媳妇儿和两个儿子过来的,你不是见过我那个媳妇儿了?就是满楼乱窜,想给挨家挨户送酱菜的那个婆娘。”
老陈提及自己家那个好事儿的媳妇儿不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没见过世面,非说要挨家挨户窜一边门儿,送上点儿菜来拉进拉进关系,说现在都住楼上楼下,一点儿都不亲,不好意思经常串门,空手也不好意思串。”
“哎哟,原来拿着东西来是要串门儿啊,我那天还没明白,拿了东西还没让她进来,是我对不住嫂子了。”
老陈比王大雷年长三岁,那妇人也就被尊称一句嫂子。
只是王大雷纳闷儿,这老陈虽然比自己年长三岁,可半点也看不出来,可能是因为老陈多半做政工工作,不像自己风吹日晒的,更糙些。
但是呢,那天来家里的嫂子看起来,就不止比自己大三岁的样子了,说是婶子都不是没人信。
老陈不好意思地解释道,“那是我娘给我安排的包办婚姻,我娘她娘家的亲戚,岁数比我大不少,但是家里情况不好,我娘为了扶持她家就把她安排给我了。包办婚姻嘛,没办法的事儿。”
虽然王大雷理解这种心态,可听见这样略带着嫌弃的语气说道包办婚姻的事儿,他心里还有一丝丝不爽快。
包办婚姻怎么了?
他的婚姻不是挺好的?
※※※※※※※※※※※※※※※※※※※※
明早起来再看剩下的五千吧!勤奋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