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彩英看着对门的陈秋芹得到众人的“特殊待遇”, 心里这口恶气也出了不少,依旧每天神清气爽地唱着小曲儿在院子里跟大家伙儿摘菜,做活儿, 好不热闹。
只是王念军被孤立可是对陈海陈陆来说没什么好处,人家王念军也是经常跟董昌明那个院子的人玩,影响不大。
可好歹,大家对陈海两兄弟的同情心上来了, 自然他们俩也爽快不少。
看似这娘儿仨都安静老实了,这老陈也就舒舒坦坦地过了几天日子, 没再同张彩英吵架。
张彩英心里也对着自己丈夫满是牢骚,她知道她男人瞧不起自己, 嫌弃自己大字儿不识, 头发长见识短, 可那又咋了?她是光荣的农民出身,又捷足先登给他生儿子养老子,还不是离不开她。
晚上,老陈回来吃饭,饭桌上提及到了楼上的崔团长,也是难得老陈会有话题主动同张彩英说起。
“楼上崔团的家属怀孕了,把老崔急得跟什么似的, 直接请了半天假陪着去医院,真是笑了我们半天功夫。”
张彩英本来就不喜欢楼上那个家属, 真是比对门儿那个还别扭招人烦。
那陈秋芹最多是话少, 说不到一块儿去, 楼上那个每次跟她说两句,眼睛就要看到天上去,根本不拿眼睛看你。
“就楼上那个大小姐?”
张彩英分不清楚银行家还是什么资本家,只知道是个高门大户出来的,她们老家的地主家女儿都叫大小姐,她也就跟着叫楼上那个大小姐。
“说了你多少回了,这种花最好不说,就你这个嘴,以后怎么惹出祸来你都不知道。”
好不容易老陈有心思跟她说说事儿,而张彩英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浇灭老陈的所有心思。
“行行行,我不说不说了。那楼上大妹子咋怀的是啥啊,这么金贵?我生两个你都没陪我去过医院,我可都是在家找郎中看的,在家你妈你嫂子给我接生的。”
老陈没理会她的后半句话,只是结束了前半句,“他俩结婚都五六年了,也不见有消息,本来都不抱希望不准备生了,这不就突然有了。”
张彩英一听这话,脑子里开始转起了以前在田间地头的胡乱趣事,端着碗的手也不往嘴里扒饭了,睁大两个眼睛滴溜溜转,“哎,我听说有男的得了那种病,就生不出来,然后都以为是女人不能生,可胆子大的女人找别人试试就能怀上,你说你们崔团是不是怕是替别人家孩子高兴呢?”
老陈一贯讨厌这样在背后编排,尤其还是这种恶俗的编排。张彩英的话在他耳朵里简直就是低俗无趣,莫名惹得他一肚子恼火。
他随手将手里的筷子摔在地上,饭碗一推,虎着脸,“以后能说正经话就说,说不出就给老子闭嘴,一辈子别说话!”
张彩英料定他不敢如何,也摔了手里的筷子,扬高了嗓门儿,“咋了,你还要休了我不成!要不是你天天回家睡觉,我都要怀疑是不是那大小姐怀的是你的种了!”
老陈听着这般话,哪儿还能忍住脾气不发?只是一个抬手就抡圆了一巴掌,打在张彩英的脸上。
他心里头实在是气急了,手上没个轻重,在张彩英的脸颊上留下种种的五指痕印。
这一巴掌打得张彩英太阳穴嗡嗡作响,她还没来得发作,就被老陈一个巴掌打得听不清话,渐渐回过神来他才听见老陈叽叽歪歪嚷自己。
“我真是祖上积损了八辈子阴德,才能娶上你这个么损媳妇儿,真不知道你这嘴是吃什么长大的,如果你真的不会说话,以后就用针线给缝上,你以后再也别张嘴说话了!”
张彩英也是浑不怕的,自己顾不得脸上火辣辣地疼,扯着嗓子就把脸往他身上顶,“来啊来啊,你往这儿弄,现在就给我缝上,你来啊你!要是不缝,今儿我还瞧不起你了!”
张彩英胡搅蛮缠地往老陈身上凑,嘴里也骂骂咧咧不客气,老陈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一边儿应付,一边儿真的去她做活儿的筐里找针线,还真是想一怒之下把她嘴巴缝起来。张彩英也不甘示弱,直接动起手来去抓他的脸。
两个孩子以前只是看爸妈在一起吵架,今儿倒是都动起手来,甚至连针都拿出来了,吓得他们赶紧跑出去叫人来拉架。
陈陆是个没主心骨的,被吓得直哭,陈海火速冲向了对门儿,去敲王大雷家的门儿,“王叔,王叔,救命啊救命啊!不好了!”
王大雷家里这时候早就吃完了饭,洗好了碗筷,趁着王念军撒丫子出去玩不在家,王大雷正想着对陈秋芹干点什么坏事儿,抱着她让她坐在腿上,这一口还没亲下去,对门就传来了吵架的声音。
两口子对于老陈夫妻俩的吵架声已经习以为常,王大雷也说了,“不管他们。”
可刚亲了一口,陈海就来叫门了,两个人这回想亲热也亲热不成了。
“这小兔崽子可真要命啊,怎么就不能一家子消停点儿。”
王大雷嘴里嘀嘀咕咕地跑去开门,一开门就看见了哭得像泪人儿似的陈陆,和吓得眼睛发直的陈海。
陈海拽着王大雷的袖子,使劲儿地摇,“救命啊救命啊王叔叔,我爸拿了针,说要把我妈的嘴缝起来,正在那儿缝呢,可咋办啊王叔叔!”
跟在王大雷身后的陈秋芹也跟了出来,披上了外套也递给王大雷一件外套,“咱们过去看看吧。”
王大雷点了点头,他觉得自己一个人搞不定对门的夫妻两个,也难为了陈秋芹顶着七个月的大肚子过去劝架。
虽然从陈海和陈陆的反应上,他们俩有了一些心理准备,可进了门儿,见到老陈和张彩英扭打在一起的样子,他们俩着实是吓了一跳。
王大雷赶紧回身护住陈秋芹,不让她往前走太多,免得被误伤,伤了肚子,“行了行了,你们俩停手吧,别再折腾了,我这儿可求求你们了,别伤了我媳妇儿。”
陈秋芹跟老陈没说过几句话,只是和张彩英比较熟悉,“嫂子,别,别动手了,都吓着孩子了,停了吧。”
在多番劝阻和王大雷的拉架下,两个人才分开。
老陈觉得没面子,指着张彩英说不出话来,张彩英却是仗着有外人在了,趾高气昂起来,“你不是要打死我,要把我嘴巴缝上?你来啊你!”
陈秋芹试图去拉张彩英,可王大雷拼命使眼色让她别上前,张彩英这个人没轻没重最容易碰了她。
“嫂子嫂子,要不你跟我去隔壁,走,去我们家坐会儿,咱俩坐下说说话去走。”
张彩英不情不愿地挪了脚步,两个快哭晕过去的孩子害怕老陈凶巴巴的面容,也跟着去了隔壁。
王大雷见饭桌上还摆着酒,就主动提出要跟老陈喝两杯,老陈气鼓鼓地拿出来一个杯子,给两个杯子满上了。
陈秋芹把张彩英带回去,俩人做到客厅里,一时之间陈秋芹不知道说点啥,只是在灯光下隐隐看见张彩英的脸颊有红色的指痕,便猜测道,“他打你了?真打你了?”
张彩英觉得陈秋芹没安什么好心,“咋的,看我笑话啊?”
在她们老家,这种夫妻打仗,多的是人看笑话,她也没把陈秋芹看成是什么好人,自然会觉得她在笑话自己。
陈秋芹这辈子最恨动手打女人的男人了,以前她看见有敢跟自己媳妇儿动手的男人都恨不得崇尚抡两巴掌,如今对门的的老陈倒是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打起老婆来了。
“这家伙还敢打你?真是有够不要脸的,男人仗着有力气打女人算怎么回事儿,有力气他去打男人啊,没想到老陈竟然是这种人!”
张彩英见陈秋芹满脸嫌弃地开口骂自己老陈,心里头有些不舒服。她自己跟老陈生气吵架是一回事儿,别人嫌弃老陈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尤其是听见陈秋芹那个阴阳怪气的口吻,更是心里堵得慌,“你凭啥瞧不起我们老陈啊,那我们老陈工作上可是半点问题都没有,你去打听打听,那家伙在原来部队那是响当当的人物,一手好文章,给那些小屁孩儿天天上课都成!”
“我这没说他人不成啊,我不是生气他动手打你!”陈秋芹见张彩英有些急了,赶紧解释自己没有完全贬低老陈的意思,只是生气他跟女人动手。
可张彩英也是气愤地给老陈辩护,“你知道啥啊,那刚才是我把他惹急眼了,他嫌我说话不好听,要把我嘴缝上,俺就不下他那破台阶,就偏要说,他气得不成了才动的手。”
“也不算动手,他就打了俺一嘴巴,男人,下手每个轻重而已。”想着怕说错话,张彩英赶紧补充道。
陈秋芹见自己什么都没说也没劝,这张彩英自己就把自己给劝好了,也是意外地一身轻松。
“那嫂子都想通了,也就用不着我劝你了。”
张彩英自己坐在那儿反应了半天,才渐渐明白过来这陈秋芹的用意,不过此时自己心里的气也没那么多了,自己都让自己给劝好了。
“嫂子,你们天天吵,且不说这邻居影响吧,就是对孩子也不是大好。陈海和陈陆也长大了,你们总吵架,他们心里也不好受,尤其你们今天动手可算是把陈陆吓坏了,那来我家敲门的时候,哭得像个小泪包,可怜兮兮的。”
说心疼孩子的话,陈秋芹半点没掺假。她从小被亲爹妈给抛弃了,还是王大雷的爹妈养大了自己,给王大雷说媳妇儿。
幸亏这王家人好些,要是遇上黑心的,或是什么歪瓜裂枣,再是个傻子什么的,她这一辈子不毁了?
陈秋芹认为,生了孩子就得好好养,生了不负责那就根本也不配当人了。
她明面儿上没把话说得很直接,因为她自己也能瞧出来,这一个院子的军人家属里,没几个能重视得了孩子的方方面面的,都是让孩子撒欢儿的野养着。
“我也不想吵,但是我们没话说,一说话就吵,我也没法子,今儿也是他要缝上我的嘴,现在倒是嫌弃我了,我给陈家生孩子,又给他伺候爹妈怎么不嫌弃我了?”
张彩英也不傻,第六感还是能感知到老陈瞧不上自己,“我也不怕你笑话我,我这都从老家出来跟着他得有个一两年了吧,他现在还不愿意……”
陈秋芹没插话,只是看着张彩英今日有些不一样,她说到这儿哽咽了片刻,狠狠咬着后槽牙,跟以往那股子胡搅蛮缠泼辣的样子有点儿不一样。
“他还不愿意跟我谁在一块儿,整天就是工作忙工作忙,忙个鬼,真当我跟傻子一样。”
张彩英也就哽咽了片刻,很快就调整好自己,吸了吸鼻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这让陈秋芹看着还有些心疼。
“没事儿了,嫂子,你今晚上就住我这儿吧,跟我睡,咱们俩可以好好说说话,你放心,我嘴巴严实得很,你也知道我平日里不出门,就在家里窝着,你不用担心我把你说的话捅出去,有啥闹心的你就都说出来。”
张彩英表情上嗤笑了一下,可心里还有有几分小小的感动。
“嫂子,要不我给你找身衣服换上吧,也不能总这么穿着你说是不?”
陈秋芹顶着肚子去给她摸出一身衣服来,催促她赶紧去换上,洗把脸。
“那你们今天到底因为啥事儿吵起来呀,说了啥有意思的事儿?”陈秋芹见张彩英擦了把脸换了身衣服以后,精神变得不错,只是脸上的指印依然清晰,就想着说说别的事儿。
张彩英刚才从老陈那儿听来的,楼上的那个家属怀孕了,也是她自己多嘴说了后边儿那些话,可她脾气上来了,也是不论如何都不愿意服软的。
“就是老陈说,那楼上崔团长的家属怀孕了,说是结婚好长时间没怀上,崔团长有点兴奋过头了的事儿。”
之前,崔团家的嫂子还帮过她拿水壶,后来又提醒她,是因为她们瞎传了自己的瞎话,才惹得院子里的人不理自己。
总之,陈秋芹对那嫂子的印象还不错,如今得知她怀孕,她心里也嫂子高兴。
“那敢情好,崔团长家里也是有了喜事儿了,要不嫂子那天你陪我上楼去祝贺祝贺人家?我看楼上嫂子每天还有工作,也不知道身子骨吃不吃得消。”
张彩英打心底里就瞧不上楼上的,嫌弃人家出身问题,躲着还来不及,平日里也就是背后念叨念叨人家家里的鸡毛蒜皮,根本不想去招惹她。
“我就算了吧,我跟楼上的不熟。”
陈秋芹知道可能张彩英两口子吵起来就是因为对楼上崔团长家嫂子的评价问题,要是不揭过去这个坎儿,可能也很难以后心平气和说话,闹不好还要打起来。
她想着不论如何也得带着张彩英去亲眼瞧瞧人家,到底是不是真的洪水猛兽。
“去吧,就当是陪陪我,明儿整好是周末,估计楼上的嫂子也不上班,咱们俩去坐坐,串串门子,刚好我腌的鸭蛋好了,拿一点儿送上去,嫂子你不是最喜欢串门唠嗑吗?咱们一起去楼上看看,保不齐他家沙发更舒服。”
陈秋芹半是提着以前的事儿开玩笑,反倒是让张彩英心里松快了不少。
俩人半坐在床上,一人身上盖着一床被子,张彩英见床头房里书本,她也不识字,只当是王大雷的课本儿,“你家老王这么爱学啊,我看着睡觉都要看书?”
陈秋芹扫了一眼桌子上的《安娜卡列尼娜》,那还是林宛平之前送给自己的,“那不是课本,是我的书,我没事儿看看打发时间。”
张彩英只知道陈秋芹也是王大雷家里给安排的媳妇儿,只当是个跟她一样的童养媳,也不知道她竟然还能读书识字。
“你们家老王不是农村出来的?你咋还识字儿啊?八成你家是地主?”
“哎哟我的嫂子,这话可不能乱讲哟,我哪里是地主出身,我就是大雷家里养大的,我就是蹭着学过一点,后来在以前老王的部队上,跟一个有文化的嫂子学过一阵子,现在能看书,能写字。”
说起林宛平,陈秋芹真是觉得自己浑身都跟着沾光,“那是个特别厉害的嫂子!在打仗那会儿,比男人都厉害。”
张彩英没见过那种女人,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厉害,只当她在吹牛,“得了吧,女人还能厉害到哪儿去,还不是在家里带孩子做饭,洗衣服缝衣服的,再厉害,还能上外头跟男人比?”
“当然能了,人家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怎么就不成了,以后咱们女人一样出去工作,不输给别人。嫂子你不总说学校书记书记的?那书记的老婆也是军医啊,正经工作!”
张彩英倒是知道,可那些不都是领导家属吗,跟她能有啥半毛钱关系,“那是书记领导家里的事儿,俺可管不着,跟俺也没关系。”
“那嫂子你就陪我去瞧瞧呗,就当陪我了,你看我这肚子上哪儿也都不方便,就当帮帮我的忙,成吗?”
陈秋芹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就是张彩英而不好意思再推辞,只好点头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