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王大雷好生好气地安慰老陈, 想跟老陈把酒言欢一番,可最后却变成了老陈一个人诉苦。
王大雷实在做不到感同身受,只能在一旁听着他吐苦水。
“老王啊, 不是跟你说别的,你就说那俩孩子被她给带成什么样儿了?她天天跟孩子说,不用自己个儿努力,我就能把他们送到部队里头去, 一样有饭吃,有出息, 你说说这是人话吗?”
张彩英就是苦怕了穷怕了, 总觉得现在有了老陈就不怕苦不怕穷了,也让孩子们靠着他, 这样也不愁以后的吃穿。
老陈现在多少也是个文化人, 当然是希望孩子们能在读书上使使力气, 可偏偏这张彩英在家里就教育不好孩子。
“她整天就跟着邻居们说三道四,说完这家事儿, 说那家事儿, 没她不知道的热闹。这孩子也跟着他妈学,现在到处捣乱,专门欺负那些年纪小的, 要不就是那些老大爷老大娘,全都被教歪了。”
据王大雷所知, 张彩英和两个孩子近来确实是如此的, 老陈也没冤枉了谁。
“哎呀, 这嫂子从村里过来跟着你,也是不适应这城里的生活,他给你带孩子照顾爹妈的,没功劳也有苦劳,你说是不是?所以,多想想她的好。”
这恰恰就是老陈知道需要对她好的地方,也是他最憋闷的地方,每每有了不想跟她过下去的想法,就会被这种愧疚感压得放弃掉。
想到这儿,老陈仰起脖子喝了一口闷酒。
“你以为我不知道啊,我要不是看她这么些年辛辛苦苦为了我们家,我早就不跟她过了我。”
“那你就别寻思那么多了,保不齐你就是身边长时间没人,时间久了,你就习惯她了,你说是不?”
老陈听到这儿,赶紧伸出手时做了一个停下来的动作,“跟时间长短可没关系啊,你是不知道她在以前那个部队里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现在都住楼房,不能随便去别人家院子里还真是叫她收敛了不少。”
想想张彩英那张到处传瞎话的能耐,王大雷都不禁开口夸赞,“我也不得不佩服嫂子这个信息运送能力,我觉得她不当个侦查女兵真是亏了她了。”
两个人说到这儿都是哈哈大笑了两声。
酒过三巡,老陈也渐渐说起了几分更深的真话,“兄弟,我跟她不仅仅是说不到一块儿去了,我现在一回到家就不想跟她在一个屋里呆着,你说这夫妻两口子,我都到了这一步了,你说我咋跟她继续过呀?”
说出憋闷在心里的话,老陈将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她是我家的远方亲戚,是我妈给我挑的媳妇儿,我在老家的时候觉得她也就还行吧,谁家不都是这么结婚过日子的?可谁知道她在老家呆得久了,就变成了今天这幅样子?”
“今儿我为啥发火呢,你也知道,楼上崔团家属不是怀上了吗,我刚跟她说了两句,她就叽叽歪歪说人家坏话,真是半点教养都没了,说出去我都丢人。”
王大雷平日里也是知道张彩英那张嘴的,尤其是她之前还欺负陈秋芹上他们家里去蹭沙发的,王大雷都一一记在心里头了。
如今老陈的心里话他也能根据日常生活猜到七八分。就是张彩英这样性格的人,就是长成天仙儿,他也是不愿意跟她一个屋子里睡的,更何况在老家风吹日晒的,张彩英还要比正常女人更显老一些。
“我虽然没有跟你一样的经历,但是我也得劝你,你俩离不了,就得在一起过,与其你难受着过,不如你开心点儿过。”
听到这样的建议,老陈迷离的双眼有了些许的微光,“啥意思?我咋开心过?”
王大雷也喝了半口酒,故意卖了卖关子,“你改造她呀,现在你们才多大岁数,你要是放任自流,那她以后就是八十岁也是现在的性子。你要是花个二十年改造她,估计咋不还能享受二十年你的理想老婆?”
回想一下自家女儿平日的嘴脸,老陈心里一阵抽搐感,“教她?我觉得不出十天就把我给气死了。”
王大雷见这夫妻二人相爱相杀的模样,心里也想笑,“那你就自己努力教一教,再让她经常跟着那些文静点儿的,不爱说三道四的,最好是有点文化的家属多凑在一起,保不齐自己就好了呢?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不是你们经常做思想工作用的词儿?”
说到这会儿,老陈的酒似乎有些清醒过来,他仔细一琢磨也对,放任自流终究不是办法,她要是有了环境天天说道别人,那以后越说越厉害。
想想为家庭操碎了心的自己,老陈就觉得心疼自己,再看看眼前这个春光满面正在吃花生豆的王大雷,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人啊总是要对比的啊,跟王大雷比,自己活得是个什么劲儿。
“你这个老小子,今儿是来半看我笑话的吧,你那媳妇儿怎么就乖巧听话,也不出门去乱跟别的家属扯吧?你不是说你媳妇儿也是你家里给你找的?咋就跟我家不一样?你是不是农村出来的?”
提到陈秋芹,王大雷果然是嘿嘿嘿笑个不停,“当然是啊,我媳妇儿是我离开家以后,我娘跟我爹收养的,那不是我爹妈眼光好,给我找了个老实媳妇儿。”
“那也太老实了,半点农村女人坏毛病都没有,看着乖老实的,怪不得上次让我家那个给欺负了。”
王大雷回想起从老家来到白山投奔自己的陈秋芹,那时候她和现在不一样的,那时候的她虽然也不喜欢在背后议论别人,但是她也极为不自信,总是到哪儿都低着头,也不爱说话。
吴招弟喜欢扯嗓门说话,她就乖乖跟在后面,像个小羔羊。
与其说是媳妇儿,还不如说王大雷一开始是养了个妹妹在身边儿。
“我家秋芹那不一样,刚从老家来找我的时候,就像个小羔羊,还是跟着我们老团长家属在一起三四年,给磨成了现在的文静劲儿。跟你媳妇儿起步不一样,你也不用多想了。”
“你家老团长家属?是个有学问的?”
说起白山的老团长叶立新,王大雷可真是来了劲儿,“那可不,我们叶团长那可是一员猛将,媳妇儿更是厉害,正儿八经的大门户出身,听说还会洋文。”
老陈一听说这情况,真是十分羡慕,他自己做梦都希望能有这么个贤内助,不仅在家里有话说,在外也有面子啊。
“哎,我这辈子是难了,你说说我当时要是宁死不从,离家出走了该有多好,早知道这天下很快就太平了,我也不会答应我爸妈生了孩子再离开家回部队去。”
王大雷觉得这样的思想要不得,既然娶回家了,那就得对人家负责到底了,尤其像张彩英这种没有什么自理生活能力的,你要是不要了她,她回家连地都自己种不了。
“别这么说昧良心话,嫂子好说歹说给你料理好了家里事儿,让你这些年不用回家里照应,也全是成全你。”
老陈哪里不懂呢,只是无奈苦笑,“是啊,我不能没良心。”
两个人后来又聊了不少的工作的话题,也渐渐越聊越多。
等王大雷回到自己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喝得多了点,开门的时候就踉踉跄跄地站不稳,弄出来不小的声音。
陈秋芹睡觉一贯是轻一点儿,加上今天又是张彩英跟她睡在一起,难免更加睡不踏实。
听见外头的响动,她就知道是王大雷回来了,担心他直接冲进房间里来,赶紧披上衣服迎出去。
王大雷刚拉开等就看见陈秋芹披着外套走出来,心里还有些诧异,“你怎么出来了?还没睡?”
陈秋芹伸手比了个嘘字表示噤声,“对门嫂子睡在我们屋里了,那俩孩子跟念军睡在一屋了,我出来告诉你一声,怕你吵醒他们。”
王大雷摇了摇脑袋,保持了几分清醒,“那,我睡哪儿啊?”
家里的位置都被这娘儿仨给占了,那他得上哪儿睡觉去啊?这会儿老陈估计都睡得死死的了,就是敲门也不见得能给他开门。
“委屈你在沙发上讲究一晚上吧。”陈秋芹憋着笑,瞧着王大雷这苦闷的模样儿。
王大雷只能晕晕乎乎地一下子躺在沙发上,心里忍不住心疼自己,“明明是人家两口子吵架动手的,偏偏最后吃亏的是我们俩,这日子还有个头儿吗?”
“吱呀”的一阵轻声开门声,王念军从房间里探出了小脑袋,看见自己爸回来了,也一脸苦闷地出来凑热闹,“吃亏的还有我。”
王大雷招招手示意儿子过来身边,王念军也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王大雷的肚子上,往他怀里一钻,“爸,那俩人大呼噜,还说梦话,吵死了,我不睡了,我不睡了!”
自从来了学校住进楼房,王念军都是自己一个人睡一个房间,这今天和两个半大小子一起睡,别提心里多不乐意了,偏偏还碰上两个大呼噜的,更是头疼得不行。
王大雷抱着孩子,安慰着他,“得了,就当大发慈悲吧,明天赶紧把人赶回去。”
陈秋芹看着这爷俩儿,只是无奈地笑笑,也就转身回去睡觉去了。
第二天,张彩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一大早起床,在陈秋芹家的厨房煮了一大锅的稀粥,蒸了一笼屉馒头,又炒了几碟子青菜。
还没等王大雷起床,她就端着几盆粥和两盘菜告辞了,说是回家吃饭,不在这影响他们家了,也让老王有功夫好好洗一洗。
王大雷倒是觉得这嫂子还真的有几分嫂子的模样儿了,“你昨天跟她说了啥了,今儿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转了性了?”
陈秋芹只是笑而不语,王念军却是感天动地,“终于走了,我可要再睡一会儿,昨晚上我爸也打呼噜,我受不了了。”
而张彩英回到家里,看着客厅里的一片狼藉,头有些疼。
但孩子们还等着吃饭,总得收拾出桌子来。她也拿出了平日里干活儿的精神劲儿,没多一会儿就捯饬完了,还装作和平日里别无二致的样子,叫老陈出来吃饭。
两个人没有给彼此台阶下,也没有表面上的握手严格,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装作昨晚上的事儿欧美发生。
陈海和陈陆也不敢张嘴去问到底怎么回事儿,万一老陈抡起拳头,他们还是怂的。
接连一段时间,张彩英都不敢在人多的时候出门,担心别人家的在背后念叨她。那天她和老陈吵得估计整个楼都听见了,她可保不准别人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尤其是对门的陈秋芹和王大雷,她更是担心。两个人劝架了一晚上,肯定多少知道些啥,真是让她半点儿脸面都没了。
陈秋芹察觉出有点不对劲儿,就趁着晚饭的时候问王大雷是咋回事,“嫂子都不搭理我了,平时见到我就想着跟多说几句,现在她出门的时候看见我出去,赶紧收拾东西就回家了,你说那天晚上不是跟我睡得好好儿的?咋一下子又变了?是我出什么问题了?”
王大雷笑着摇了摇头,“她啊,那是在你面前丢了面子了,丢了脸了,怕你明里暗里笑话她呢。”
“我笑话她干啥,谁家里还没点儿事儿了,我就是觉得那老陈真讨厌,动手打了人还不来接她,给她台阶下。不对,他动手打人就不对,完全不对。”
陈秋芹原本对老陈还有些好感,如今却是对老陈半分好感都没了的。不管因为啥,他就是做得不对,甭管张彩英怎么给他解释,这都不能让陈秋芹接受。
“你以后也少搭理老陈,都被他带坏了。”
王大雷觉得陈秋芹这般记仇的样子十分可爱,可老陈也是那天有点冲动了,“他就是男人有面子,谁让他媳妇儿没我媳妇儿这么通情达理讲道理呢,你又不会跟我胡搅蛮缠,跟我又打又闹的。”
“别打岔,女人再怎么样,那也是女人,哪怕实在接受不了可以好好说,就算想离婚,也不能打人。”
“你放心,他俩啊,离不了。”王大雷笑着那自己的筷子拍了拍陈秋芹的筷子,示意她快好好儿吃饭。
可陈秋芹似乎被勾起了好奇心,直接放下了筷子,也想要把这事儿给问清楚,“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两个人真是过不到一起去,除非让嫂子带着孩子回老家。”
王大雷见她放下了筷子,干脆拿筷子敲了敲她的额头,“你咋想的,这日子好了,就要换媳妇儿?你让他以后工作怎么做?以后多少人指着他脊梁骨骂他?”
陈秋芹细细想来,好像也不假,要是真的飞黄腾达就不要了糟糠之妻,那不成了陈世美了?
不过,这样下去,两个人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儿去,想到这她还是拿起了筷子,还是自己顾着自己吧,自己家里的日子这么痛快,少为别人操这份心。
“以后我只求少让我去劝架,也少折腾咱们一家四口。”
王大雷听了这话还是心有余悸啊,真担心这对门儿隔三差五就这么闹一下的,“要是我不在家,你可别去劝架,要是伤了你可犯不上,你现在怀着孩子,退一下倒地上了,咱们家哭都来不及。”
“你放心,我知道。你不在家我现在绝不造次!”
“哎哟,你还学会这个词儿了?怎么?最近又看什么书了?”
王念军听爸妈说以后可能还会要劝架,整个人都快哭了,好不容易喘上一口气来,“啊?他们还要来我们家住啊?那我不想跟他俩住一个屋。”
王大雷抬手就重重地朝着王念军的脑袋上一敲,“有你这个小崽子什么事儿啦,你还不给我乖乖吃饭?”
王念军揉了揉头顶,闷着没说话,无辜地看看陈秋芹,想要找找安慰。
谁知道陈秋芹也没护着他,反而是无限感慨,“你说这孩子怎么现在就傻了?反应这么慢,我们都说下一件事儿了,这才反应上一件事儿,你说要不要我明天带他去医院看看脑袋?”
“我觉得有必要,免得不治病以后变得太傻了,还要你肚子里这个照顾他,那不是给老二添负担吗?”
陈秋芹摸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感慨万分,“我总觉得这一胎是个女儿,要是儿子给点负担也就算了,这要真是女儿,那以后结婚可咋办,我可担心没人要我闺女了。”
听了自己父母的这般对话,毫不夸张的说,王念军这会儿的人生信念已经崩塌了,这是哪门子的爸妈?竟然公开说自己这些话?这是把自己硬生生往火坑里推?
王念军:这爸妈谁爱要谁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