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段时间,张彩英依然不怎么出门, 陈秋芹察觉到这个情况, 心里有点担心她是不是真的太过于介意这个事儿了。
再三思虑,陈秋芹爱是觉得应该带着张彩英出门去转转。
如她所料,张彩英决口不提上次答应她, 同她一起去楼上崔团长家里的事儿, 还是陈秋芹拿着自己孕妇的身份再三央求, 好话坏话都说出口, 才惹得她与自己同行的。
陈秋芹顶着大肚子,带着张彩英就上到楼上的崔团长家里去了。
她是从来都没上楼串过门儿的, 平日里只顾着自己在家里看看书做做活儿, 门儿都不太愿意出去。
这也不是大周末的,原本张彩英还推脱说是楼上那个可能不在家上班儿去了。
但陈秋芹算的明白, 早上并眉头听见她穿着小跟儿鞋踢踢踏踏下楼梯的声音, 这人啊一定还在家里。
果不其然, 叫了门每半天就有人迎出来给她们开门了。
“嫂子,是我, 楼下的小陈, 陈秋芹, 这是我们家对门的嫂子, 张彩英。”
陈秋芹和崔团长的家属有过几面之缘, 虽然言语上没说过什么话, 但还是见面会彼此点点头打个招呼。
虽然张彩英到处乱说别人家闲话, 大家也都清楚, 可她们两个人是压根儿就没正面打过招呼的。
崔团长家属是大户人家出身,也读过很多年的书,不缺涵养,即使是心里头有过节,也大大方方邀请人家进门来坐。
“快进来吧,我今天身子上也不太舒服,就请了假没上班,不过家里也没怎么收拾,你们就将就坐坐。”
陈秋芹热情地拿出了自己送来的一些咸菜腌菜,其他的见面礼她也拿不出手,也就是当时跟吴招弟学的这手腌菜还是十分不错的。
张彩英心里有点心虚,没敢多吭声,就跟着进了屋坐下来。
观察几分这崔团长家的房子,果真是不一样,这都是一样的沙发,人家的沙发套上了灰色的绒毛套子,也就立刻显得高级起来。
墙上挂着两幅色彩混乱的画,画面凹凸不平的,陈秋芹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她从里见到的油画,原来油画是真正张这个样子的。
以及饭桌上还没来的收起来的刀叉,客厅桌子上铺着的三角桌布,上头装饰的花瓶,这都让陈秋芹感慨,原来这崔团长家里过着和里一样的日子。
而张彩英更是见都没见过,听都没听过,也不知道那刀叉是用来干啥的,只是觉得自己跟这家的环境格格不入。
崔团长的家属没什么架子,只是面容有些憔悴,脸色有点发白,披着一个厚一些的羊毛毯坐在沙发上,虽然面部上没什么表情,但一开口就是十分轻柔的声音,让陈秋芹都忍不住盯着她瞧。
“我叫姜佳珍,你们叫我阿珍也行,叫嫂子弟妹也行,不过看起来我们应该差不多大。”
其实,姜佳珍看起来十分年轻,尤其是同张彩英比起来,可陈秋芹心里暗暗盘算,这崔团长应该比老陈大一些,两个嫂子也差不出几岁。
“嫂子,你客气了,我们也是听说你怀上来了,邻里邻居住着来看看你,上回你还帮我打水来着,我都没来得急好好谢谢你,这回好了,你怀上了,下回就我帮你去打水。”
姜佳珍平日里在院子中寡言少语也是因为自己的出身和大家格格不入,既是自卑,又是担心自己话多惹麻烦。
她多少也知道这楼下的陈秋芹也是个不喜欢凑热闹的,这才那天出手相帮,没想到她却还记得。
“你也说了,邻里邻居住着,帮个忙也不是啥大事儿。”
张彩英在姜佳珍的面前不太敢开口,总觉得这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怪人,跟她见过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样。生怕自己一张嘴就露了怯。
“张嫂子,你咋了,见了阿珍嫂子家里这么好,你看傻了?”
陈秋芹伸手推了推坐着发呆的张彩英,张彩英这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事没事,就是觉得这崔团长家里跟我那房子里不大一样,看着都不像是一样的房子了。”
陈秋芹被这话惹得笑了半天,觉得张彩英虽然嘴不好,习惯不好,但真是个实在人,禁不住伸手拉着她的手,摇了摇,指着墙上、桌子上、沙发上那些新奇玩意儿,“嫂子,这些刀叉、桌布,沙发套子我也是第一次亲眼见,以前总是在书里看见,原谅我者脑袋没那么大想象力,我以前还以为那桌布就像被单子那么傻呢!”
这话她没开玩笑,以她的想象力,可不就是床单和桌布差不多吗?最多她就能想到自己那个门帘子。
而张彩英以前见陈秋芹在门口弄个门帘子都觉得洋气得不行,更别提看到这崔团长家里考究的装饰品了,简直就觉得比那些个地主们还要会享受。
“还不是些讲究玩意儿,瞎讲究。”
张彩英的小声嘀咕,陈秋芹听在耳朵里,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可抬头看了看姜佳珍,只见对方表情如常,似乎是没有往心里去。
“你怎么知道这些东西的?你平日里看书?看些什么书?”
姜佳珍对陈秋芹的话十分感兴趣,她倒是没想到这院子里也能有人同自己说上些话,还总以为是自己孤独,没想到竟然是自己错过了身边的邻居。
“也没什么书,就是在以前家属院里,老团长的嫂子带着我认字看书,后来认识的字多了,我就看了一些外国的,什么《复活》啊,《安娜卡列尼娜》啊,还有《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也看了看,你这些东西都跟里写得有点像。”
陈秋芹对自己陌生的东西都抱有十分好奇的态度,也因此对很多东西都有兴趣,林宛平早就说过这是她的优点。
“真的啊,你说的我也看过,看来以后啊,咱们可以多聊聊这些。”
姜佳珍虽然面色上有些苍白,但聊起了感兴趣的东西,明显精神大好了不少。
张彩英全程懵圈,完全不能立即反应过来这俩人说的是啥,怎么乍一听还要炼钢铁?合着她们俩还要炼钢去不成?
再加上她之前知道姜佳珍是个有工作的人,现下就直接理解成,她是个钢铁工人,那陈秋芹学着东西干啥?也想去当工人?
张彩英就只能在一旁听着,完全不知道如何插嘴。
姜佳珍和陈秋芹不同,陈秋芹看起来不是那种攻击性强的人,就是话少不喜欢和旁人交流,她也不怵。
可如今眼前的姜佳珍不一样啊,这看起来整个人气质都不一样,莫名让她觉得这人还有点高贵典雅,靠近了都不敢喘大气。
张彩英如坐针毡地在崔团长家坐了半晌,听着这两个人一直在聊什么“保什么,什么金”的炼钢话题,她觉得自己快要升天了。
等到晌午快吃饭的时候,陈秋芹才拉着她告辞了。
尽管姜佳珍极力邀请她们在家里坐下吃完了饭再走,可陈秋芹还是觉得人家身体不好,麻烦人家不太好,还是婉拒了。
张彩英更是不挂记那顿饭,巴不得赶紧离开,她觉得这二楼和一楼不一样,还是回到她们一楼更舒服些。
回到一楼的张彩英,又回到了以前的感觉,拉着陈秋芹在门口嘟囔了一会儿。
“那楼上那个咋脸色那么不好啊,该不会是怀得太艰难了,身子不好?”
陈秋芹也才想起来姜佳珍的面容确实有些惨白,并不是十分精神,后来也是喝了不少热茶才把脸给熏得泛红。
“这我还真的不知道,可能是嫂子身子骨不太适应,再不就是反应太大。”
张彩英像是个半仙,撇着嘴摇摇头,伸出一根手指连连摆动,“你坐了一上午了,看她去吐了几次?肯定不是反应的事儿,闹不好还是身子骨不成。”
“那嫂子你有啥法子吗?我也听你说,那楼上的嫂子有个孩子不容易呢,可也别再出啥事儿,不然还不叫人哭死?”
张彩英隐隐记得以前老家也有人这样儿,但就是想不起到底是因为啥。
“你等我回去琢磨琢磨,我得赶紧给你家大哥做饭去了,要不然又得把房顶给掀翻了吵不可。”
看着张彩英忙忙碌碌跑回去的背影,陈秋芹突然觉得这对门儿嫂子除了嘴巴碎一点儿好像也没啥太大的问题。
中午王大雷顺路提回了午饭,王念军也闻着饭味儿回了家,一家三口坐在饭桌上吃饭,王大雷见陈秋芹笑意浓浓的表情,便猜测今儿上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陈秋芹就把自己带着张彩英上崔团长家里去的事儿告诉了王大雷。
王大雷听了张彩英的反应果然是哈哈大笑,随即又陷入了沉思,“这对门嫂子要是以后跟崔团长家的关系太好,估计老陈还是要生气。”
陈秋芹不明就里,叼着筷子问道,“为啥?都是邻居,有啥不能走进的?”
“你不知道,老崔家属成分不好,老崔都受影响,老陈这个人一贯是想得多,考虑得多,他老婆要是跟人家走得近,估计会担心自己受牵连,他可是会担惊受怕的。”
老陈是做政治工作出身的,想得远想得多也是人之常情,他又是个对事业上十分上心的,又爱惜自己的羽毛,多少都会考虑是不是自己会被牵连其中。
虽然可以理解,但陈秋芹就是不能接受,觉得这人未免太狡猾了些。
“说来说去,那你呢,是不是这也影响你以后的出路?”陈秋芹给王大雷递了一个眼神,想试探试探王大雷是不是也想了这么多。
王大雷却心胸坦荡,“我?得了吧,我想的不多,都是邻居,能帮就帮,能交往就交往,住个房子过个生活都想这么多,那你说我还过不过了?”
陈秋芹抿嘴笑了笑,心里也松了口气,温柔地给王大雷夹了一筷子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