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立刻也给他们回信, 一万二千英镑也足可以答应下来, 她为他们找到了一个新的出资人, 诺森侯爵夫人愿意出资二千英镑, 加起来就可以买下这个船厂。
加入侯爵夫人凯瑟琳是有精细考量的, 她已经打听到各个港口的几家大型造船厂的背后, 都有贵族人士的影子, 在出入境以及货物登记许可上, 就能提供方便, 和免除不必要的麻烦。
他们一家虽然已经晋升到子爵的行列, 但距离伯爵这样真正的贵族还有天渊之隔, 事实上男爵和子爵在英格兰并不少, 但从子爵跨越到伯爵的却寥寥无几。
凯瑟琳最后打开了一封没有署名的来信, 看上去这个寄信地址也让她茫然,西敏寺教堂,她以为是克兰麦主教的回信,但打开一看才发现是萨维伯爵沃尔特的来信。
信上说他的信和书籍并不是同时送到, 书籍可能要晚几天, 他之所以急忙来信的原因很简单,他随信附上了制作鹿头摆件的方法, 上次他们在林中狩猎, 凯瑟琳猎到了一头公鹿,鹿头被老格林拿去鞣制了,但凯瑟琳希望自己能亲手完成这项工艺——
所以伯爵立刻来信指导她如何完成这项工艺。
制法是锯掉鹿角,剥除鹿头皮, 鞣制鹿头皮,蒸煮剥除鹿头皮后的鹿头骨,去掉鹿头骨内外的软组织,用石膏在鹿头骨外雕塑出与鹿头骨外侧软组织相同的石膏层制成鹿头坯。
他的指导非常详尽,凯瑟琳按他提供的办法,把鹿头坯用螺钉连接木板,在鹿头坯的角盘上钻孔镶嵌螺杆,在鹿角上钻孔镶嵌螺母,把鞣制后的鹿头皮套在雕塑石膏层的鹿头坯外,看上去鹿头又增大了一倍不止,几乎占满了一张墙壁,连老格林也由衷为鹿头而惊叹。
不过这可花了凯瑟琳十几天的时间,这从来都不是一项容易的活,但凯瑟琳兴致勃勃,当最后一道工序,在鹿头坯上用螺杆和螺母安装鹿角,在鹿头坯的眼窝镶嵌玻璃眼珠完成之后,凯瑟琳可是充满了成就感。
很快用意大利和英文对照书写的原版《神曲》就寄了过来,上面有很多涂画的痕迹,但有意思的是,所有有关“爱”的句子都被仔细地圈了出来,看上去这可不是个偶然。
凯瑟琳一本正经地回信,认为伯爵大人没有领悟《神曲》这本诗集的真谛,明明是在探讨宗教和生死的含义,她这样明确地指出了这一点。
丽兹对这本书似乎也很感兴趣,她知道凯瑟琳爱看这本书,然后她就趁人不备将这本书藏在自己的屁股下面,用裙子盖住了它,然后看着侍女们找来找去,毫无头绪,最后凯瑟琳不得不亲自来找,然后她才笑呵呵地把书露出一角,非要换来凯瑟琳一个甜蜜的亲吻,然后才把书还给凯瑟琳。
就在这天晚上,凯瑟琳抱着丽兹读书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不小的声音,似乎是城堡外面有百姓围聚了起来,发出了巨大的声音。
但格林很快跳进来,大叫道:“王宫传出来一个消息,西摩夫人为国王诞下了一个王子!伦敦所有的百姓都在欢庆!”
的确如此,不管现在几乎已经算是夜晚,整个城市都响起了钟声,灯塔被点亮,免费的酒水被国王的使者分发给众人。英格兰举国欢腾,教堂内吟唱起《赞美颂》,乡村点燃篝火,连伦敦塔内都鸣枪致意。
伯爵城堡的侍女们也立刻将城堡点亮,如果这时候还珍惜蜡烛的话,那可太不像话了,丽兹揉着眼睛看着众人端着烛台上上下下,还以为今天是圣诞节提前到来了。
凯瑟琳对珍能诞下一位男孩而庆幸,这样一切就顺理成章而且成了定局,国王应该再没有任何的犹豫,珍已经拥有了比前两任王后更大的功劳和本钱。
凯瑟琳也想送上祝福,不过她害怕珍会在国王面前为她求情,珍是个富有同情心的人,她甚至同情新教的激进分子,甚至也为他们求情,但国王不允许她的同情心滥用。
很快她们听说刚生下来的小王子在西敏寺施洗,规格很隆重,但封号只是康沃尔公爵,按理来说王储该以威尔士亲王来册封,不过所有人都懂得国王的顾虑,当年凯瑟琳王后曾为国王诞下一个男婴,一生下来也是遭到了举国上下的欢庆,不过只存活了52天。
“这对我们丽兹也是件好事,”凯瑟琳道:“国王有了男性子嗣,就不会对女儿太苛刻了,之前他剥夺走的继承权,也许就会还回来。”
凯瑟琳对丽兹抱有的期望就是希望她快快长大,令国王还能想起在里士满还有一位他的女儿,然后丽兹回到宫廷得到正规的教育,否则她在这座城堡里,早晚要长成一个乡下的小姐。
然而没过几天,忽然有来自宫廷的使者在深夜敲开了城堡的大门。
凯瑟琳甚至只来得及套上一件外袍,侍女惊惶的双手还没有点燃一根蜡烛,就听到了使者带来的噩耗,珍突发产褥热,已经奄奄一息了,坎特伯里大主教甚至为她做了祈祷,但她想要见凯瑟琳一面,希望能等到凯瑟琳。
凯瑟琳在兵荒马乱中登上了马车,一路上这马车飞速疾驶,就像在云层穿行的天马,然而它带来的不是光明,而是厄洛斯这样的黑暗。
汉普顿宫也点燃了所有的蜡烛,但人心就像烛光一样摇动,凯瑟琳走进去的时候,就看到克兰麦主教坐在门口的一把椅子上,反而是托马斯跪在他的脚下,瑟瑟发抖,脸色仓皇,吓得如同秋风中的鹧鸪。
埃菲亚斯和一群御医在争论着什么,玛丽长公主捂着脸走出来,身旁的丈夫立刻给了她安慰,她一直摇着头,不过很快看到了凯瑟琳:“哦凯瑟琳,终于见到了你!你有什么办法还能救救珍吗?她不值得这样的命运!”
凯瑟琳叫了一声埃菲亚斯,他立刻走了过来:“……我认为西摩夫人是创口未清理,引发了溃烂,而且生产的时候无知的产婆用了未曾清洁的纱布,直到十天之后才爆发了感染!”
他的分析非常正确,凯瑟琳看过之后也是这个推断,但现在根本无能为力,没有任何的特效药能挽回珍逐渐流失的生命。
珍地脸色皝白虚浮,仿佛一个纸片人,但她看到凯瑟琳的目光却仍然热切而带有温度:“哦,凯瑟琳!我快不行了……”
凯瑟琳抓住她的手,“珍,你会好起来的,振作点,国王在全国召集名医呢,很快他们就会赶到宫廷!”
侍女扶着她的头,也低声哭泣起来:“是的,夫人,总会有医生能救你!”
珍微微摇了摇头,“主召唤我回到天国,我只怕今夜就要启程……我本该、本该毫无留恋、一心一意奔向他,在我出生的一刻,一切都为了等待他的召唤,但我如今又对这世上产生了眷恋,我有了一个孩子,还想看他长大。”
凯瑟琳的眼泪涌出来,“是的,你还有个孩子呢,他的出生给你带来了荣光,他还要享受你的爱,得到你的哺育呢。”
“我做不到了,”珍却紧紧回握住她的手:“凯瑟琳,我请求你做我孩子的教母,让他在你的怀里长大……你会给他母亲的关怀,就像给玛丽公主和伊丽莎白公主的那样,代替我养育和约束他,这样我在主的怀抱中,也能安息了。”
“不,国王会为小王子找到最适合的人,”凯瑟琳吃惊道:“我是个被驱逐到偏远乡下的人,不论是身份还是地位,都不能给小王子带来任何益处。”
她还要再说,就见大门重新被推开,国王抱着襁褓中的小王子走到了床边。
凯瑟琳立刻低着头退到一边,然而珍并没有放她离开,她一手抓着凯瑟琳的手,一手抚摸着襁褓:“我请求帕尔小姐□□德华的教母,这是我唯一请求国王的愿望,如果国王同意,我就没有任何的遗憾了。”
凯瑟琳能感觉到国王的目光在她的头顶上盘旋了一圈,这让她浑身紧绷,就像衣服里长出了毛刺一样。
过了一会儿头顶上低沉的声音才道:“帕尔小姐已经证明了她具有和蔼而坚定的信仰、仁慈的人格力量,百折不挠的意志,她胜过所有人,可以成为爱德华当之无愧的教母。”
珍的眼中露出了感激之色,而凯瑟琳的感受却一言难尽,毕竟上一次的争吵还历历在目,一直以来她认为自己确实是合法抗争和说理,但她为自己当时控制不住的情绪和态度而难堪。她毫不留情地质问和讽刺国王本身是对国王的冒犯,就像国王说的,他有privilege杀死他认为冒犯他的人,就算她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宽宏大量,但再见之时国王也没有再揪住彼此的过错——而是用毫无异常的语气,肯定了她具备的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