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也许就是在某一特定的情景之下,有些回忆总会裹挟着当时的情绪横冲直撞,有些人或许会愈加否认选择自我逃避,有些人则会随波逐流,面对与否已经不太重要,情绪的发酵是不可避免,不过就是谁爆发,谁隐忍,抑或是谁在这种折磨下崩溃消亡。
成思危从在门内听到那个声音开始,便想到了五年前站在市立医院走廊处,与易老董事长当时的谈话依旧清晰可见,甚至连当时走廊弥漫着的消毒水味道都依旧那么刺鼻。她站在那里,真心不愿意去面对,屋外那个人不仅是易卓棣的父亲,更是代表了曾经的那低声下气,委屈就全的自己。可是,她能逃到哪里去,屋内屋外都是易氏的人,无处可逃。易卓棣半天没听见门开的声音,他终于睁开眼睛,看见成思危低垂着头,瘦削的背影在宽松的大衣里正轻微的颤抖着,“你怎么了?”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犹如救命稻草一样拯救了她,她回过头,用极其细微的声音向易卓棣求助,“那个,你父亲来了”。易卓棣这才注意到刚才屋外好像是有个声音,他用左手撑着身体坐了起来,脸上不动声色,按响了床头的一个呼叫铃,才不过一秒钟,广播里便传出了好听的女声,“易先生,有什么需要吗?”
“我现在要休息了,不面客了。”
“啊,易先生,刚刚您的父亲已经去您的房间了,您看~”。
“我说了,我要休息不面客”,易卓棣说的不容拒绝。
护士小姐连忙应道“对不起,易先生,我马上处理。”
成思危向易卓棣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易卓棣淡淡的看了她一,两人就听见屋外一个温柔的女声正对老人道歉,“易老先生,十分抱歉,易先生已经休息了”,老人浑厚的声音慢悠悠的响起,“我看我自己的儿子不用你来决定吧”,一种不怒自威的气质让护士不禁颤抖,可是她知道里面的那个易先生才是正主,一种职业的责任感油然而生。
“易老先生,真的抱歉,这是易先生的要求,我们必须无条件的执行”,说完,向易老先生露出一个职业微笑。
易老先生深知这个儿子的脾气,今天他刚刚才知道儿子出车祸,可这个消息家里两个人都知道,却装作不知情,对这个儿子,他是严厉的,对易卓青,他是放任的,不是不愿意管,是懒得管了,幸好大儿子更多的像极了年轻的自己,骄傲、固执、霸气,却又不乏精明。可这太像自己,难免就会与另一个自己发生冲突,两父子自从上次家宴之后,已经许久没有见面了,今天就想看看他,可是这孩子,唉,他摆了摆手,招呼着身旁的人扶着他离开
成思危一直密切关注着屋外的动静,等到听见屋外逐渐散去的脚步声之后,她才好像是卸下重任一下无比的轻松,她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还没有把那口气出完,就看见易卓棣正定定的看着她。她赶紧闭上嘴,拿上手包,推开了门。“不说声谢谢?”成思危没有回头,“谢谢”,说完两个字,便犹如一阵风一样的走了出去。易卓棣收回了目光,看着床边的水杯,若有所思。被爱的人也许不知道,你无意间的一个小举动却让他内心荡漾。
成思危慌慌张张的走出了房间,她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在走廊里乱窜着,放佛进入了迷宫一般,怎么也不找不到来时的路。她只好就地停住,平复着乱糟糟的情绪,这一平静下来,来时的路线的一下子就清晰了起来,她重新向着电梯口走去。那些拐来拐去的走廊也瞬间不是障碍了。只是,当她来到电梯口的时候,心里才十分懊恼刚才为什么要急着离开,应该等等再离开,因为此刻易老太爷和几个随从正围成一团站在电梯口,成思危呆呆的站在身后,犹豫着此刻要不要往后退退,将自己藏进走廊里,可是还没等她往后挪,一旁的护士小姐却先是看见了她,礼貌的为
她腾出了位置,“女士,您站过来吧”,这一句话声音不大不小,却也在这有限的空间里如此明显,她站了上去,正好站在易老太爷的一个随从身后,所幸的是,易老太爷似乎并没有引起注意。
“叮”,电梯门开了,易老太爷在一行人的簇拥下走进了电梯,成思危跟在最后,一直埋着头,妄想着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够将她看做透明人,忽略掉,不要看她,不要和她搭话,可是事与愿违,易老太爷在进入电梯转身之后,一下子就注意到眼前的女人。他其实在第一眼并没有多看她一眼,只是他突然意识到,这层楼只有易桌棣一个人使用,这个女人是来看易桌棣的?这才多注意她两眼,就这两眼,他才发觉眼前这个女人即使低着头,那低垂着的眉眼突然就让他忆起了那个多年未见的女孩,此刻她的姿态与五年前真是一模一样,她在这里做什么?不用多猜测,他已猜到了大概。
尽管低着头,成思危依然感觉到了电梯里投出的目光,这目光灼烧着她,她感觉胃又开始隐隐作痛。这进退维谷的状态没有持续多久,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电梯内一个老者的声音缓缓的说着,“进来吧”。
成思危一激灵,像听到召唤一样,连忙走进了电梯。电梯厢内空间宽敞,弥漫着淡淡的薰衣草香味,成思危站在了易老太爷的身后方,看着自己的脚尖,心里计算着电梯下降的速度。
“1楼到了”,悦耳的女声响了起来。成思危松了一口气,这煎熬终于要结束了。
可是,易老太爷却没有走出电梯,他大手一挥,身旁的随从们便像看懂了似的,鱼贯而出,只留下一脸尴尬的成思危站在那里。电梯门倏地又关上了,电梯依旧停靠在一楼,成思危知道大事不好了,易老太爷估计要“发功了”,果不其然,易老太爷盯着电梯门投射出的成思危,冷冷的语气比这电梯里的冷气还要沁入肌骨一些。
“你来这里做什么?”成思危这才抬起眼眸,看向电梯门上的易老太爷,平静的说着,“探望董事长”。
“董事长?你在新丽集团工作?”
“是的,我在下属的御峰山旅游地产项目公司工作”。
“不要忘记五年前我们的约定”,像是被唤醒了一般,成思危的瞳孔猛地收紧了,她甚至握紧了藏在衣服兜里的拳头,“我没忘”,她郑重的说着,顿了一下,放佛是想到了什么,“易老董事长,我很珍惜这份工作,请你不要因为这个原因开除我”,她边说看向了易老太爷。
易老太爷按下了电梯开门键,并没有给予她一个明确的回复,只留下一个威严的背影给她。成思危走出电梯,看着易老太爷,心里竟有点悲凉,尽管易老太爷身体依旧硬朗,但也熬不过岁月,依稀有了老态,这老态让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如果父亲在世,一定不会让她受这般委屈。可此刻,她没有心思来过度的思念自己的父亲,她对于易老太爷的模棱两可的反应七上八下,她不知道明天这份工作还能不能属于她。
成思危惴惴不安的回到了家,婆婆潘璐已经吃完了饭,正坐在沙发上看着都市频道的家庭调解栏目,今晚的内容是一个婆婆上节目控诉自己的儿媳懒惰,婆婆在电视上痛哭流涕,儿媳则是一脸看好戏的样子,这两个人的样子在电视里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回来了,妈”,她脱下大衣,随手扔进了沙发里。
“嗯,吃饭没有”,潘璐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视屏幕,果然老年人都爱看这种鸡毛蒜皮的节目。
“吃过了”,她撒了个谎,这一路下来她着实没有胃口。
拖着疲惫的身体,她走进厨房,从冰箱上面取下了医药箱,翻了一圈也没有发现胃药。算了,她又重新把医药箱放了上去,倒了满满一杯白开水,一
口气喝得干干净净,差点还被呛到了。
她抹了抹嘴角的水滴,无力的走向潘璐,只是越靠近潘璐,她就越觉得上下空间颠倒,那个真皮沙发敞开怀抱正等着她倒向自己,她竟有些急不可耐的就往前奔了过去,“扑通”一一声闷响,潘璐猛地一回头,却发现成思危倒在了地上,额头上全是汗,刘海紧紧的贴在前额上。
她慌张的叫了起来,“危危,你怎么了”,成思危感觉自己身处一个雾气浓重的森林之中,一个声音总在很远处的地方呼唤着她,她循着声音向前奔跑,却发现怎么也跑不出这座迷雾森林,森林中的雾气愈发厚重,重重的往她身上压下,直到她感觉快要不能呼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