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成思危就这样坐在25楼的秘书间一会儿发呆，一会儿整理资料，这一忙碌直接就错过了午餐，直到她想起来时，才发现午餐时间已经过了1个多小时了，幸好还未感觉到饿，她也就懒得下楼去集团外的便利店买午餐吃了。她给自己冲了杯浓厚的咖啡，香醇的味道冲淡了饥饿感，她赶紧在这难得的咖啡时间里稍微休息一下，顺便参观下专属于董事长的25楼。真个25楼其实就是一个大大的“回字形”，易桌棣的办公室就占了回字形的一大半，剩下的一半中的一半是成思危的秘书室，另一半就是一个露天的人工小花园，亭台楼榭，小桥流水，恍惚间都以为自己身在江南水乡，只是这江南水乡处的空起稀薄了点，温度低了点，风儿大了点。

成思危倒是很喜欢这个地方，站在高处远眺，这才意识到高处的景致原来这般不同，在这高高的天地间，人世那些凡尘俗世竟都是些庸人自扰罢了。成思危看得出神，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觉天空已然飘起了丝丝细雨，这深秋的雨水打在脸上竟有点刀片的冰凉感，夹杂着带劲的秋风，成思危差点没有站稳，她懊恼的踩了踩地面，却依然不想马上离开。

“这个雨淋了可是要生病的”，一个男人的声音慢悠悠的穿过雨点溜进了成思危的耳朵里。她猛地一回头，差点跌倒。只见易桌棣正靠在花园玻璃门口满脸笑意的看着出丑的成思危，左手依旧绑着石膏，只是石膏板轻便了点，他可以更加自由的行动了。见成思危还站在雨里发着愣，指了指她手中的咖啡杯，“给我倒杯咖啡”，一副潇洒自如的模样。成思危被雨水淋醒了，在看见易桌棣的那一瞬间，她才真正的意识到她以后的每一天每一秒只要睁着眼睛的时候，就得做好随时要看见他的心理准备，雨点越来越密集，她赶紧小跑了进来，想着刚才他的吩咐，不敢怠慢，还是要履行好秘书的职责。

“咚咚咚”，易桌棣停下了正在敲打键盘的手，抬起头盯着办公室的房门。此刻，成思危正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上了一杯黑咖啡和一个叠好的毛巾，这些都是她按照前任秘书的工作清单做的，今天一天别的没做，都在记这个任务清单的大小事宜，她真心觉得比自己写策划方案还累人。

成思危毕竟没做过秘书，端托盘的时候总怕会突然失去平衡掉下去，所以尽管门口到办公桌的距离很短，可她还是走的极其小心，心里不停的念叨着“慢点，慢点”，等到终于将咖啡和毛巾一一妥当放置好后，她才长吁了一口气，手心都渗出了一层冷汗。

易桌棣一直关注着成思危的一举一动，对她的紧张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你也会紧张啊”，成思危木木的站在他的办公桌前，正回想着任务清单里有没有写明咖啡杯何时收走的信息，被易桌棣一打岔，她竟条件反射的回了一句，“啊？”这呆呆的模样竟逗笑了易桌棣，成思危感觉自己真的成了个笑话，她瞪了易桌棣一眼，却也说不出半句话来驳斥他。而易桌棣则不紧不慢的喝着黑咖啡，成思危看着那黑咖啡氤氲而上的热气，心里一个劲的催促着“快点喝吧，快点喝完吧”，这样一想，整个人难免绷得紧紧的，一双眼睛全聚焦在易桌棣手里的黑咖啡。

也许是被盯得心里发毛了，易桌棣终于放下了咖啡，他望着成思危，不明白她的紧张感从何而来，“你可以先出去，不用在这里守着我，我有事情会电话你”，成思危嗫嚅着，“可我要拿杯子出去” 声音很小很细，在这仅有两个人的大办公室里，易桌棣听得真真切切，“哈哈”他不禁大笑了起来，这一笑开才发现居然有种从头到脚的舒畅感，他心情极好，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示意她坐在自己的面前，见成思危有点犹豫，他再次冲她温柔的招招手，“过来坐下”，成思危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走过去拉开椅子，坐在了他的对面。面对面的坐着，易桌棣毫

不避讳的看着她，让成思危不知道把目光投向何处，心里愈发的紧张别扭了，真希望有人突然进来解救她。

“至于这么紧张吗？”易桌棣憋着不怀好意的笑。成思危木然的摇了摇头，随后又迅速的点了点头，最后颓然的松下了身体，一句话也不说。“今天怎么样？”他今天似乎对她表现出了极大的关心，成思危将托盘从腿上放到了宽大的办公桌班台上，淡淡的，“就那样吧”。然后便垂下了头，看着自己黑色半身裙上浅浅的水渍躲避他的目光，这目光放佛要把她看穿。“什么叫就那样，不满意？”他听出她语气中的敷衍，抬高了语调挑眼看向她，只是此刻他只能看见她的头发和头发下小小的鼻尖。成思危依然没有回答，她心烦意乱，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她抬起头急切的问道，“对了，行程表我已经发到你邮箱了，不知道你看过没有？”易桌棣这才移开目光，拨拉着鼠标，一明一暗的屏幕光投射在他的脸上，看不清楚什么表情。“你现在才看？”成思危小声的问到，显然对于他这种不重视的态度有点不太开心。“看过了，我修改了一下，刚才发到你邮箱了”，他依然专注的看着电脑，成思危站了起来，拿起托盘正打算出去，易桌棣侧过头，指了指她手中的托盘，“以后别拿这个，像个服务员”，成思危正想解释，他打断了她，“还有，不用等我喝完，明天穿平底鞋，去工地”。成思危看了看自己的尖头高跟鞋，尴尬的往后缩了缩脚，退了出去。

成思危放下托盘，又瞥了一眼，然后泄气的将它扔进了角落里的一个纸箱子里，再用盖子重重的盖下，就像遮住了刚才那股被评价为“服务员”的窘迫似的。她打开邮箱，正好弹出“您有一封新邮件”的提示消息，点开，从头到尾逐字逐句的看，行程安排变得简单明了了，成思危给易桌棣拟定的行程安排都被删掉了，上面只写着一行字：董事长行程视具体情况而定。

成思危看着这一行字积聚着怨气，她看向那房间，如果易桌棣可以感受得到，这就足以能够说明成思危心里有多不爽。辛辛苦苦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拟好的行程，结果直接改成了一句话，还是一句可有可无的废话，她干脆关掉了邮箱，懒得再看。心里没了着落，成思危一下子就闲了下来，看看电脑右下角显示的时间，18:30。啊，都已经到下班时间了，楼下的同事们肯定都已经收拾好东西，踏上回家的班车了。成思危打开前任秘书留下的工作清单，上面赫然用着重符号强调的一行字：下班时间以董事长为准。“啪”，她重重的把这张薄薄的a4纸塞进了文件夹里，无聊的看着电脑屏幕上升起的彩色小泡泡。“叮铃铃”，在这空荡的走廊里突然响起了一阵铃声，她弹了起来，生怕声音太大吵到了她的直属领导，“喂，妈，什么事情？”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喂，请问您是潘阿姨的家人吗？”对方并不是潘璐，听声音好像是一个年轻女人，成思危突然就紧张了起来，“我妈出什么事情了吗？”“哦，女士，您不用着急，潘阿姨今天到我们静心雅苑来咨询事情，走了的时候把手机落下了”，“静心雅苑？这是什么地方？”成思危对这个名字似曾相识，一时半会儿还不太想得起来。“噢，女士，我们静心雅苑是一家专门致力于服务老年人生活的经济型养老院，主要为老年人提供住宿、休闲、养生、娱乐等服务，以便于更大的程度上实现子女与老人之间的平衡，帮助老年人找寻到老年快乐”，年轻女人一说到与自己工作相关的便像倒豆子一样侃侃而谈了起来，成思危打断了她，“你们地方在哪里，我过来拿手机吧”，年轻女人见成思危似乎没有多大兴趣，热情也瞬间降低了下来，“在花园路160号”，“好的，我马上过来”，挂断电话，成思危本想拨打内线电话向易桌棣告知事由好提前下班，后来想想，他知道了说不定又会揽过去，便只给他发过去了一封邮件，然后关掉电脑，匆匆

赶往静心雅苑。

成思危坐在出租车里，眼睛酸涩，无数条冰冷的地下暗涌在心里肆意穿梭，“养老院”是一个被她刻意绕开的敏感词，她不去提及，也不愿意往深处了想，只是没有想到，潘璐竟然自己会跑到这里，她想干什么？她是怎么知道的？她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无数个问题一路上缠绕着成思危，扰得她心里忐忑难安。“到了，45元”，的士司机的声音突然闯进了成思危放空的思绪中，“噢，好的”，她低头翻着包，抽出一百块钱递给了司机，没等司机找零钱便推门下了车，任凭司机在车后大声叫着，她也充耳不闻。成思危踩着细跟高跟鞋一路小跑向闪着霓虹灯大字的“静心雅苑”跑去。天色已暗，细雨纷飞，流动的水珠瞬间就沾满了她的大衣，除了“静心雅苑”几个led大字在黑夜中分外耀眼之外，整栋建筑在朦胧水雾的笼罩下，像一朵一朵飘在半空中的灰黑色阴云一般，显得分外的沉寂压抑。成思危像一抹剪影掠过一级一级湿透的台阶，再以一种豪气的姿态融入到了远处白花花的灯光之中。“您好，我过来拿潘璐的手机”，她径直走向前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噢，好的”，前台小姐拿出一个文件夹，指着一栏表格的空白处，“您在这儿签个字吧”，成思危按照她的要求，签下了自己的大名，前台小姐便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一台手机递给了成思危，她接过手机，随便拿走了前台上散乱着的宣传单，和手机一起塞进了包的夹层里。

走出大门，成思危再次顶着愈加密集的细雨往的士打车点走去，夜色愈发浓黑，路灯一闪一闪，把来时的路照得虚虚幻幻，走完最后一个台阶，她停住了脚步，像一尊雕像回头看向那几个大字，许久许久，直到雨水淋湿双眼，她才转身融入到无边的黑夜中。来时的路黑不要紧，只要记得点亮今后沿途的路灯，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