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思危回到会场时,才想起自己身上正披着他的大衣,四下寻找一番也没有看见易卓棣的身影。会场已经有人陆陆续续的起身,看来已经结束了,她翻看手中的议程,才恍然记起来,忘记提醒易卓棣参加晚宴。“糟了糟了,不会走了吧”,她手忙脚乱拎上手包,随便的将自己的大衣搭在身上,拿包的手还得搂着易卓棣的大衣,她腾出另一只手来拨打着易卓棣的电话,响了一声,他就接了起来。
“你在哪儿呢?”她一着急竟然忘记了他是她的上级。
“我在宴会厅”,他平静得回答着,随后有补充,“会务组会逐个通知的,我走不掉的”。
“哦,那董事长好好用餐”。成思危一秒变恭敬,透过声音似乎都能看见她弯着腰谄媚的笑着。
挂断电话,成思危松了口气,总算没出岔子。可是大老板们都在用餐了,也不知道自己这种小兵小虾有没有免费的晚餐可以享用呢。她想起那本议程,翻出来细细一看,果然册子上白纸黑字的写的清清楚楚,“来宾请到江心宾馆二楼同心堂用餐”。好嘞,成思危坐了好几个小时,又吹了会儿冷风,早就又冷又饿,于是赶紧收拾好随身的物品径直朝二楼小跑去。
二楼同心堂是一个会议室临时改成了工作人员用餐区,撤掉了桌子椅子,四周放置十几个餐食,中间则摆了十几张大圆桌。所有人端着餐盘依次排队取餐。成思危放置好手中的物品,排在了队尾。跟着走了好大一圈才端着餐盘回到座位,才吃一口,才悲催的发现打的菜大部分已经凉了,算了,凑合吃吧,也不知道易卓棣在那边怎么样了,有没有被灌酒,他有没有好好吃饭?
成思危拿着筷子戳了戳冷饭,对自己今晚这种惦记担心表示鄙视。闷着头吃了会儿饭,可这饭菜从喉咙滑落到食道再到胃里,她竟然没头感觉得到半分温暖。放下筷子,喝了点白开水,这才感觉好点了。她看看手表,22:00。原来这么晚了,掏出兜里的手机才把玩了一会儿,居然就自动关机了。手机没电,对她这种秘书来说真是要命,尤其是现在这种状况,易卓棣晚宴结束肯定要联系她的,都怪自己只顾着刷手机而没注意看手机电量,这下真是玩大了。
为了让易卓棣能够找到自己,她只能用最笨的方法,去门口堵他。头一次,成思危感觉自己不是秘书,而是一个老妈子,他又不是小孩子,就算真喝醉了还有司机小王在,自己在这里瞎操心穷担心真是作怪,完全可以说声不舒服先溜走,何必耗在这里吃冷饭吹冷风还得心里七上八下的,可转念一想,董事长没允许我下班,我不能早退呀,我这也是在履行工作职责。成思危对自己的这套说辞颇为满意,踏着敬业的步伐堵大门去了。
成思危在三楼贵宾晚宴区的沙发等到快要睡着了,才听见一阵阵轻重不一的步伐声,她揉了揉眼睛,大方得体的站在一个易卓棣一眼就可以发现自己的位置上。步伐声由远及近,伴随着男人们爽朗的笑声,一群人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男人们个个面色绯红,眉眼飞扬,看来今天的晚宴非常合人心意。成思危被一大波人直接淹没在了角落,可她还是在人群里看见高出一个头的易卓棣,他正歪着头侧耳专注倾听着身旁男人说话,时不时还会附和的点点头。就算站在角落里,她仍然可以看见易卓棣通红的耳根,还有后脑勺被暖气单独拎出来的一根头发,正歪歪倒倒的想要站起来。她看得出神,直到一阵浓烈的酒气把她熏得睁不开眼,她本能的皱了皱眉头,突然那满身酒气的男人居然推了她一把,她差点就站不稳,“我叫你多少次了,让你倒杯白水来,你倒好还给我使脸色,你一个服务员不就是来服务我的吗?”听他这么一说,成思危明白了原来他把她当成宾馆服务员。她挪动了**体,平视着男人,缓缓的开口,“先生,我不是服务员”。男人愣了一下,旁边冲出一个西装小哥,忙不迭的哄着男人,“小韩总,她不是我们宾馆的服务员,您有什么需要的可以直接找我们”,叫小韩摇摇晃晃的往后退了一步,白了一眼成思危,嘴里还不停的咕哝着,“不是干嘛不说话,像个木头一样杵在那儿”,男人声音尽管不大,却清晰的传入了成思危的耳中,她咬紧下嘴唇,眼眶发红,却不做任何反驳。
“请你向这位小姐道歉”,易卓棣一跨脚就拦在了男人的面前,他语气坚定得让人不容抗拒。成思危抬起头,看着易卓棣就这样双手插兜垂着头直直的看向那个男人,男人本来就在醉酒中,哪经得起这种要求,脖子一硬,含糊不清的吼着,“哪个小姐?这儿~这儿还有小姐呀?”一双眼睛不怀好意的盯着成思危,易卓棣语气凉了下来,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息,“请你道歉”。
男人往前一步,用手掌推了易卓棣一下,“让我给她道歉,她是谁呀?她自己杵哪儿像个木头,你对她有意思?”两人身高差距颇大,这一推没把易卓棣推到,反而自己趔趄了一下,易卓棣脸色越来越难看,成思危不好置身事外,她不想把事情弄大,也不愿看见他在这么多同行面前被别人侮辱,便走过去,挽住他的手臂往旁边拉,”算了,我们走吧”,可她力气太小,他丝毫未动,眼神冷冷的看着男人,男人被他看得发毛,旁边看好戏的人也觉得索然无味,纷纷给两个人找台阶,顺坡下驴。男人舔舔嘴唇,“行啊,小姐,我给你道歉,下次见着我还是理理我啊“,在场的人无一列外的皱起了眉头,这男人也太轻薄人了吧。成思危却不想再这里呆下去,她使劲拽着易卓棣,“走吧,走吧,他给我道歉了,走吧“,易卓棣回过头,深深的望着他,就像突然下定了某个决心一般,他回握住了她的手,感觉到她手掌细细的汗水,俯身在她耳边说着,“你在楼下等我一下”。不等成思危反应过来,他就示意身边的服务员将她带到了楼下。
成思危在楼下大厅来回踱步,其实不过才几分钟她却感觉像过了好几个世纪,整颗心惴惴不安,都快要从胸口跳出来了。忽然楼上一阵嘈杂,忙乱的脚步声与人们的惊呼声此起彼伏,他做了什么!再也不能等了,她不管不顾的直接楼上冲,却看见易卓棣正缓缓的从楼梯上走下来,微笑的看着她,她就这么仰望着他,让他一点一点走到身边。
她突然就流下了眼泪。每个女人在女孩的青春岁月里都有一个齐天大圣的美梦,她们幻想着会有一个盖世英雄驾着七彩云朵将她从泥沼中解救出去,从此山高水远,也只有我和你,管它天崩地裂,海枯石烂。
此时此刻,此分此秒,那个盖世英雄就这么一步一步的向她走来,那五年时间的屏障仿佛消失了,他依旧穿着当年那件白色运动衣,男孩青春的脸庞挂着晶莹的汗珠,风吹起额前碎发,他用力向她奔跑而来,她眯着眼睛望着他,阳光刺眼,一不小心就会爱上他。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成思危突然就慌了,她低下头悄悄拭掉略显失态的三十的成年人了,还这么幼稚。她向前走了几步,迎上了易卓棣,只见他领口松开,一只手还紧紧的握成拳头,她心里一紧,“你打他了?”
易卓棣松开拳头,甩甩紧绷的手掌,一脸不屑,“不给他点教训,心里不爽”。她听完神色微变,咬着唇思索片刻,当下那种情况她也想冲上去朝那个男人扇两个耳光,顺便再打他几拳踩上几脚,这样才能一解心头不快。幸好,易卓棣帮她教训了她,她心里没了委屈,一片清明。
“走吧”,她把大衣递给他,她随时都把他的衣服紧紧抱住,甚至在刚才那样混乱的情景下,她也挺直了腰背,一手搭着大衣,一手拎着包。他套上大衣,他的温度传给她,她又传给了他,呵,真是伟大的能量守恒定律。
两人一前一后的往外面走去,小王已经将车停在了宾馆门口,成思危快一步拉开了后车门,在易卓棣上车之前,快速的说了声“谢谢!”他闻言停住了脚步,突然就凑到了她的耳边,轻声说了三个字,“我愿意”。抬眼看他,男人正抿嘴笑着,听他这么说,她恢复正常表情,不发一言。
初冬的深夜,整座城市阑珊的灯火渐渐熄灭,经过一天的忙碌与刚才的小插曲,此刻身处这安静的空间与时间内,一时都懒得再说话。易卓棣头看着车枕,微微蹙着眉头,“先送成秘书回家”,成思危扭过头看看他的状态,正想说还是送你,话还未说出,只见他已经闭上了眼睛,嘴唇紧紧抿着。夜色正浓,迷朦的月光下,窗外灯光忽闪忽灭,如同鬼火般夺人心魂。“到了,成秘书”,司机小王礼貌的提醒着她。“哦,好的”,她拎上手袋,略有所思后才缓缓开口,“小王,麻烦你一定要把董事长送到家才离开”。小王点点头,“放心吧,成秘书”。成思危深深看了一眼易卓棣,微微用力关上了车门,站在路边目送着汽车的离去,直到汽车完全隐没在黑夜中,她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家。
唉,真是兵荒马乱的一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