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森林里,一片大雾,成思危在大雾里四处打转,找不到出口,她不停嘶喊着,刘青云!刘青云!你在哪儿,你快带我出去!一个男人从重重雾霭中走了出来,她没有看清他的样子,她把他看成救命稻草,努力的向他狂奔而去,在它快要拉住他的手时,她却发现他也消失了,一种沁入肌骨的恐惧无助和巨大的绝望向她袭来。
她突然就醒了。
她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这才想起自己在易卓棣的家里,而自己居然在沙发上睡着了,她像想起了什么一样,猛地侧身寻找着易卓棣,他已经不在沙发上,自己身上也盖上了毛毯。
“醒了,过来吃饭”,易卓棣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成思危看向他,他坐在餐桌前,正端着一碗瘦肉粥喝得津津有味,气色也比之前好了许多。她跳过他,看见他身后窗外已经一片漆黑,闪烁的点点灯光都在提醒她,该走了。
她起身,走到玄关门,将药品袋子摆在易卓棣的面前,打开袋子,拿出好几个药盒,一个一个的给易卓棣作说明,“这些都是饭后吃的,你注意看每个盒子上都有备注用量,还有没事在家多跳跳,多喝白开水,多~~”
“你明天不去上班了吗?”易卓棣打断了她的说明,脸色微变。
“啊~没有”,成思危用蚊子大的声音回答着。
“你怎么哭了”,他平静的询问着,手中已经放下了筷子,眼神直直的看向她。
“没有啊~”,她本能的否认着,却抬起了手,果真脸上还有没有干透的泪痕,这下被抓了个现行,估计是刚才睡觉做梦流下的泪,可她难道解释做梦哭的,他肯定又会追问什么梦,索性就沉默不语。
易卓棣见她不再回答,知道她不愿意说,也就不再追问,“坐下先吃饭吧”,说完他便往厨房去拿碗筷,只是,他刚拿好碗筷,便听见她在屋外说,“董事长,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随即门打开又被阖上了。
他拿着碗筷,看着空空的屋子,心里突然就没了着落。他站在餐桌边,看着这温热的饭菜,想着她刚才压抑的啜泣,心里再也无法放任自己坐视不管了。
第二天,成思危在闹钟声中惺忪睁眼,她揣着一肚子的心事辗转反侧,她真是没有胆量和易卓棣单独呆在一起,他的眼睛太毒,一不小心就会把她的小心事看穿,总是让她在他面前手足无措,面红耳赤。
今天要去华云山参加团队拓展,一早就去集团大楼集合,难得今天天气不错,连日来的浑浊天气终于一扫而光,阳光从天空碎碎地洒落满地,飘荡在空气中,织成一片金黄,空气中弥漫着温馨的味道。在阳光的映衬下,杨英靠在成思危身上,一脸睡不醒的样子,“唉唉唉,打起精神来啊”,成思危耸耸肩,杨英的脑袋在她的肩膀上耷拉着。“没睡醒啊~~”,她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等了没一会儿,五辆大巴车便把一行人拉上了车,浩浩荡荡的向着目的地驶去。因为估计易卓棣不能参加了,成思危心情彻底放松了下来,想着放开手脚,主动让自己融入集体。
华云山位于江城市江北区下辖的惠明县,距离市区大概100多公里,惠明这个地方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村子,每年的经济收入都可以忽略不计,或许正是因为穷,这里反而保留着最良好的生态环境,在自然风景匮乏的江城市,惠明则可以实现一年四季季节分明的景色,这秀丽的景致可以让人身心舒畅,这身心一得到释放,自然就愿意掏钱了。一来二去,惠明开始从埋头耕地的农民摇身一变原生态旅游的先行者,遍地开花的农家乐便是成果之一。
到达惠明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远眺华云山,虽然已是冬季,但仍然可以看见青山对峙,绿树滴翠,更令人称奇的是在华云山的山腰间浮着轻纱一般的云雾,随着山风吹拂正不停翻涌。
或许是冬季的缘故,来惠明休闲旅游的人并不多,一百来号人订了六个农家乐才算全部住下。
成思危和杨英如愿分到了一个房间,两人一前一后的进入房间,杨英一进入房间,就直接一个跳跃扑上了床,不停嚷嚷着“困死了困死了”。成思危打开行李箱,拿出洗漱用品,在洗手间洗了把脸,出来时,见杨英还是一副瘫软的样子,逗趣的说着,“你这还没开始团建呢,就瘫了,你这身板怎么还不如我呢”。杨英在床上翻了个面,四肢呈“大”字形摊开,眼睛却四下打量着房间,“这房间也值500一晚?”,她瘪瘪嘴。成思危也打量了下房间,不过就是将墙刷白了,地板简单的铺上了地板砖,一台老式的彩电放在两架床正前方,除此之外,就是一个电动烧水壶。
“我觉得还不错,挺干净的”,她倒觉得这房间虽然布置简单,但却干净整洁。
“你倒是哪里都能适应”,杨英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起身往洗手间走去。
成思危笑笑,一手绾着头发一手催促着杨英,“你动作快点哈,这都到饭点了”。
“来了来了~”,杨英答应着。
一百来号人的午餐是一个大的工程,尤其是对于烹饪条件不太完善的农家乐来说。所幸,在这淳朴的山村之地有着最生态的农作物。成思危热爱这些带着强烈山村风味的食物,它们在唇齿之间散发着最直接的美味,犹如山间清凉的风直抵心间。
午餐结束后,团建活动才算是正式开始。一百来号人按颜色分为了五个队伍,一个身着迷彩服的教官将一群人拉到了一个开辟出来的空地上,按照号令,一行刚刚吃饱的人松散做着暖身活动,成思危也在其中做着不标准的举起放下,她瞄瞄身边的杨英,一颗头已经快要耷拉到胸口了,也不知道她哪有这么多的瞌睡。可能这多人集体运动效果太差,教官从每个颜色里指定了一个队长,这整队取队名调动队员积极性的工作自然就落在队长身上了。
团建活动整整持续了3个小时,一群平均年龄30岁的中青年人都像被抽了筋似的,瘫软在地。杨英一屁股坐在了沙地上,成思危也顺势坐在了她的身边,替她揉着小腿肚,望着她脸颊飞起的两朵红霞,打趣的点了点那红晕,“有那么累吗?”
杨英将她的手从自己的小腿肚移开到了肩膀,“按这里吧,唉,长期对着电脑,我这块儿才是最痛的,你怎么精神头这么好呀”。
成思危按着她略微僵硬的肩膀,想想自己不累的原因,“可能我耐受性强吧”,她随口胡诌着。
“耐受性?啥意思?”杨英回头盯着她的脸,一脸迷茫。
“意思就是,我对这种程度的运动量完全ok”
“那明天你可能就会受不了了”,杨英抱着不服气的神情看着她。
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明天不还是这些团建项目吗?“
“当然不是!”她一手指着远处的华云山,“看见没”
成思危一副了然的神情。
山村的清晨与城市的清晨完全不一样。
成思危起了个大早,出门的时候天色正好微亮,深深的吸入一口气,那清新的空气钻进身体里,荡涤着满身的倦懒,鸟鸣悦耳,草丛中一些不知名的小昆虫也开始窸窸窣窣的清醒了,只是山村的清晨景致看不太真切,它正被一层蒙蒙的雾气笼罩着。她给老板打了个招呼,便推门而出了。
迎面而来的雾气掠过脸颊,只有凉凉的冷意,她双脚低低的跳着,就像汽车启动之前的暖身一样,热身结束后,她便缓缓地沿着小路跑了起来。
越往前跑,山路的高低起伏越发明显,山路与地面的角度也越来越大,成思危终于感到吃力了,她找了块石头坐下来歇歇脚。
“你也不怕把裤子弄湿“。一个男人的声音仿佛从天而降一般,吓得成思危直接跳了起来,她四下寻找着声音的出处。
一个一身黑衣黑裤的男人从雾里走了出来,易卓棣一手拎着运动水杯,一手则随手拎着外套。成思危正不停拍打着左胸口,一张脸因为运动血液循环的关系而晕染了一层粉红,”你怎么在?“他不是应该在家休息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不是你让我多跳跳吗?“说完,打开水杯大口的喝些水,喉结一上一下的动着。
成思危看着他喝得酣畅淋漓,自己也觉得有几分口渴,看天色已经完全亮了,今天的定向越野最是耗费体力,她决定保存体力。易卓棣站在她的身边,看她叉着腰所有思的样子,也不打扰她,
冲破云层的阳光斜斜地照射在她那红扑扑的脸颊,那上扬的唇正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似乎是歇够了,又或许是想好了,她放下双手自然的垂下,”董事长,我先回去了,今天有定向越野,我回去准备下“,也不等易卓棣回话,她便踩着被露水打湿的泥土转身。
“还这么喜欢定向越野?“他很自然的和她并肩走在一起。
“什么?“她不明白何来“又”这个说法。
“我记得读大学的时候,你就参加了定向越野的社团“,他看似随意的一说。
成思危想了想,貌似有这么回事,点点头算是想起来了。
话题到此就停住了,两个人提起大学生活似乎都没有过多的感慨,一路无言的往回走着。
今天的定向越野照例分队进行。经过一夜的休息调整,一群人的精神头总算好点了,再加上女员工得知她们的易董事长也将参加时,更是热情高涨。人资经理征求着易卓棣的参队意见,杨英一直在小声祈祷着”选我们,选我们“,成思危则祈祷“不要不要不要“。最终结果让成思危挺复杂,易卓棣果然如她所愿,没有选择进入他们的队伍。人群中一阵短暂的欢呼之后,新丽集团定向越野正式开始了。
华云山海拔只有2000多米,并没有多高,按照正常的速度2个小时就可以完成任务。上山的路弯弯曲曲,露水打湿了泥土。泥土下面还时不时传出水声。山路旁是高大的樟树,如伞的树冠绿意盎然,偶然在泥土里还能发现一两簇色彩多样的小雏菊,这哪儿是冬季呀,简直一派春天的模样。成思危的心情被这美景陶醉了,玩心大发的摘了几朵小雏菊拿在手中把玩。
他们这一队基本上全是女人,只有两个男人,可这两个男人看着都是手无缚鸡之力,比女人还柔弱,这带队的任务在再三谦让后竟然就落到了成思危的头上,她也懒得推辞,接过地图开始研究方位和标识点,地图上距离他们队最近的任务点就在前方几百米。她召集着忙着自拍的队友们加快速度去任务点,喊了好几遍,总算稀稀拉拉的跟上了队伍,杨英主动当起了副队长,冲着队尾沉迷于自拍的几个女人喊到,“哎~你们还走不走呀,小心脚下有蛇~“她一脸严肃的表情指指她们的脚下,几个女人听到“蛇”字,都踮起脚小跑了队伍里面来,成思危冲杨英眨眼睛,顺带送了她一个大拇指。后面的路程,成思危和杨英几乎是边走边催边做任务,好不容易全部打卡完毕,一行人才疲倦的回到出发点,才发现她们这队居然是最晚的。
最晚到的自然有最特别的惩罚。有人提议唱歌,有人提议跳舞,有人提议模仿动物。最后,定的惩罚项目是“真心话大冒险”。成思危一听就一阵冷汗直下。她第一个来,真心话?大冒险?哪一边都让她心里发怵。起哄声此起彼伏,易卓棣饶有兴趣的看着成思危认真思考的样子,他突然很期待她的选择。
成思危想了下,比起大冒险这种心里没底的选择,她还是更愿意真心话,她是一个让人没兴趣窥探的人。
“真心话吧”,她的声音很清亮。
“好,那么大家对她有什么要问的“,教官引导着周围蠢蠢欲动的人群开始发问。
“等~等一下”,成思危突然举起了手,打断了围观的躁动,“一共只能问2个“,她淡定的比了“2”。
于是,有人说不够,有人催促着开始吧。
第一个问题:你最爱的人是谁?
这个问题她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说出口,“我的父亲母亲,尽管他们已经离开了”。
第二个问题:你最对不起谁?
成思危顿了一下,余光看见易卓棣正注视着他,她移回目光,一字一顿的回答着,“我大学时的恋人”。她看向易卓棣,眼中只看见他那双眼睛,如墨一般,幽沉深邃。
年轻的时候,总是会任性的犯很多错误,以为自己有的是机会和时间去弥补去成长。可是,如今再回首,才知道那些错误如果放到今天仍然会犯,只是今日与当日相比,不过就是有了能够承认错误并祈求原谅的勇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