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墨黑,回头早已如涅槃重生一般,一切一样,一切又不太一样。至少,成思危认为,她的生活自从易卓棣重新出现以后,早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挂断电话,成思危总算找到了一个出口可以好好的喘口气。
尽管只有不长不短一个星期没有见到易卓棣,可她怎么就感觉隔了好几个年头,比那五年还要长。易卓棣并没有在市区的公寓里,而是在郊区别墅里。成思危下车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最近总是阴天,冬日的白昼就愈发的短。路灯铺成的暖黄色光带蜿蜒向上插入了墨黑的山中,耳边只有风吹过的呼呼声,她拢拢衣服,沿着那光带缓缓向上。这一路走上来,她的背已经渗出了一层热汗,易卓棣的别墅座落于江城市风景最好的御峰山山顶,山顶的晚风吹得她一时冷一时热,这种冷热交替的感觉让她头痛的要命。
隔的远远的,尽管在夜里,那座别墅一看也就知道是富家人的住所。高高的栅栏,盘绕着妖艳的玫瑰荆棘,在黑夜里被风吹得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兽,成思危着实不喜欢这里的感觉。
她按了门铃,似乎是屋里的人一直在等她似的,门很快就打开了。成思危深吸一口气,怎么突然就紧张了呢。
还未走近,她就看见一个修长的身影正倚靠着门框,他此刻像雕像一样一动不动的望着她逐渐靠近。
待成思危走到身边时,她才看清楚眼前的男人,身后的灯光将他罩进了一大片阴影中,唯独一双眼睛在这夜里犹如星星明亮璀璨。见她走近,他这才用靠着门框的半边身体轻巧的撑起了另外的半边身体,笑嘻嘻的走了过来,很自然的就揽上了她的腰,拥着她就往屋里走。
成思危被她温热的温度温暖着,房里装修得气派辉煌,金光闪闪的装饰,更加衬出了这座别墅拥有者的身价不菲。
成思危被他揽着,她轻轻抬头就看见了他下巴青色的胡渣,他身上有独特的香味,那是茉莉花的味道。那次睡在一起,她闻得特别清晰特别用力,想要把这个味道镌刻进自己的身体里,大脑里。
成思危伸出一只手,掰下了揽着自己的腰的手,轻巧的钻了出来,双手交握在胸前,眼睛向上直勾勾的盯着他。
易卓棣略微皱眉,仿佛觉得她样子实在有点盛气凌人,像是一只披上了狼皮的羊,对,她到底只是一只羊。
他冲她耸耸肩,摊开了手,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你看,我很好的。不过就是头还有点痛,所以~”,他走过来又重新把她环绕自己怀中,疲倦的靠着她的肩头说着,“所以,今晚可不可以什么都不问,让我好好休息下”。
成思危听闻,几乎不可听的叹了口气,是啊,她何必也像外人那样来问他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这几天,他呆在这里,看似与世隔绝,实则外面的一切风吹草动他都尽收心底,若不是身体恢复得慢,他可能早就打算出现在公众面前了。她心里本就了解他的想法,可一到他面前就开始忍不住问东问西了,这是不是就叫言不由衷。
她微微低下头,把脸埋进他的怀中,他的心跳声就这么咚咚有力的在耳边扣响,这响声直接扣动着她大脑的每一根神经。
两人就这么相拥着,时间也仿佛不再流动,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在交融着。
成思危站得久了,脚渐渐酸痛了起来,可易卓棣还是把她抱得紧紧的。她拍着他的后背,轻声问他,“我去给你做点吃的吧”,易卓棣毫无反应。她干脆双手交叉着拍拍,见他依然没有反应,她这才细细听出他微弱的呼吸声,他竟然伏在她肩头睡着了。可现在怎么办,她想着他肯定一直都没法睡个安稳觉,她这一动他肯定就会醒的。她紧下嘴唇,下定决心就这么站着吧。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她就像石头一样托着他。手腕上的手表滴滴答答的悄然行走,山顶的风声在窗外呼啸而过,斑驳的树影透过窗棂映射在光洁的地面上。她把手盖在他起伏的背脊上,一颗心也跟着一起起伏。
易卓棣睡得安稳,梦里天光大亮,繁花似锦,女人冲她笑吟吟的奔跑而来,她猝然的钻进了怀里,他本能的用力抱紧了她,把她紧紧的拥进怀里。
成思危感觉到腰上被突然来的一股力量弄得紧紧的,她感觉有点呼吸不上来了。一瞬间那股力量又消失了,肩膀上的脑袋也挣扎着离开了,耳边一个暗哑的声音响起,“危危?”
“嗯,我在”,她凑到他耳边轻声说到。
易卓棣被她的气息挠的痒痒的,他总算直起了身,这才感觉到脖子快要断了,看见她也是保持这个动作没动过,她浑身也是难受的。
他把双手搭在成思危的肩上,力度适中的捏着,“你去沙发上做做,今天我做饭给你吃”。
成思危诧异得回头望他,却见他一脸深情的样子,她心里甜蜜,顺从的同意了。
她去往了客厅的沙发,拿着遥控器不停的翻着电视台。可是电视台翻来覆去就只有市台,她想着是不是山顶信号不好,所以电视节目也十分稀少。
偶尔传来了几声厨房的流水声,和蔬菜与油亲密接触时发出的滋滋声,她越来越好奇,印象中他做饭的次数真是屈指可数。正是因为稀少,才愈发显得可贵。
易卓棣的动作蛮快,成思危刚好把半个小时的江城市新闻看完,就听见易卓棣站在餐桌边招呼她。她马上关掉了电视,刻意显得不是特别期待的样子往餐桌走去。
两碗面条端端正正的摆放在桌布上,旁边还有心的摆上了勺子和筷子,成思危再往面里看去,面里卧着一枚煎得金黄的鸡蛋,旁边还放着几颗绿油油的西兰花。成思危惊喜的看向他,正好碰着他投来得期待眼神,“你还做得挺精致的嘛”,她终于给了他一句肯定。
易卓棣像得到鼓励了一样,绕过餐桌绅士的替她拉开了椅子,成思危也不客气,心安理得的坐了下去,谁让他让她担心了这么多天呢。
“家里只有这些,你快尝尝吧”,他含着笑意,催促着她。
成思危低头吹了吹,夹了一小束面往嘴里秀气的送着,她含着面条,像美食评论家一样,在脑海中寻找着合适的词语来评价,可是她是一个没有文学细胞的文科生,最后她用了一个最朴实无华的评价,“好吃”。
易卓棣似乎很满意她的这个直截了当的评价,他像是炫耀一般的打开了话匣子,“在国外这几年,我都练出来了,后来其他留学生都爱到我这里蹭饭”。
成思危很少听他提起以前的事情,尤其是在国外的日子。她想问又不敢问,总怕自己听到后会愈加埋怨当时的自己。所以,她转移了话题,“你刚才说家里只有这些,那你这些天吃的是什么?有人专门来给你做饭吗?”
易卓棣摇摇头,“没有。不舒服,吃得少”,后来暼到成思危突然耷拉下的嘴角,又赶紧补充到,“但是我都有在吃,不然我不会恢复得这么快”。
成思危看他一副讨好的样子,垂下眼眸,突然想起了那天广播里听到的新闻,便顺口问了起来,“你那天怎么往那片走呀,那片都是家属区,车速都是很慢的,怎么就两车相撞了”。
易卓棣停下了手中的筷子,脸色暗了下来,眼神一凛,“那天堵车,我让小王换条路走,当时就这条路不堵车,谁知道一进这条路,我就发现这辆车一直跟在后面,本来我也没在意,后来突然加速撞了过来,小王加了点速,可后面的车也加速,正好路口有另一辆对向的车开过来,我们直接就成夹心饼干了,被夹在了中间。”
成思危完全没想到这回事,她突然就领会到了那天出租车上的师傅说那里会发生事故很奇怪。原来,是这里奇怪。她又点后怕,但凡后面的车再疯狂一点,但凡对面来得不是一辆小汽车,而是小货车,那易卓棣真的成肉饼了。
易卓棣见她神色惧怕,心有不忍,便打住了话头,“不说了。警察会处理的。”
成思危木然的点点头,可心思还沉浸在自己的后怕中有点不可自拔。
原本轻松愉悦的氛围就这样凉了下来,成思危也没了情绪。尽管易卓棣想找点话题来改善下这种压抑的氛围,可他看见成思危兴致缺缺的模样,最终讪讪的闭了嘴。
吃完面条,易卓棣本想自己收拾的,可碰着成思危坚持的眼神,他最终收回了手。收拾完,成思危走出厨房,这才发现坐在沙发上的易卓棣似乎特别的疲倦,双手无力的放在身体两侧,眼神却聚焦在某个地方,连她坐在了他身边,他才缓慢得反应了过来,于是便顺手的拥了过去,她真是无语了,从市区折腾那么远,又走了那么长的山路,好不容易找到他了,一肚子的话被他几个拥抱和一碗鸡蛋面全部压下。
她心里有点懊恼自己的软骨头,扭捏的从他的怀中钻出来,“我想洗个澡”。
易卓棣指了指楼上,“楼上浴室,旁边的柜子里有浴袍”。
成思危顺势就站了起来,正准备上楼,突然听见易卓棣在身后悠悠的说着,“我等着你~~哈”。成思危莫名的回头看向他,只见他就像换了一张面孔似的,卸下了以前稳重正经的面具,现在换上了一副斯文败类的样子。她打了一个寒噤,头也不回的飞速往楼上跑去了。
她边跑边想,“待会必须找他谈谈沈曼的事情”。
只是,她今晚最终还是没有这个机会。
浴室的浴袍估计是加大号的,正好易卓棣的尺码。成思危把带子在腰上绑得紧紧的,再把袖子折了好几圈,这才感觉衣服不会走着走着就掉了。
别别扭扭的出了浴室,就发现口面怎么漆黑一片了,这种房间大得都有回音,而当光线全部消失之后,这种大片大片的黑暗真的分分秒秒会让人崩毁。
“易卓棣~”,她的声音在黑夜中颤抖着。
“易卓棣~”,她加大可音量再次喊着。
黑暗中一道亮光射了出来,一个人影朝她所在的方向小跑了过来。突然间,成思危感觉周围白晃晃的一片,黑暗突然就被这亮光驱逐得无影无踪。易卓棣拉上了她的手,就像找到了迷路回家的小姑娘一样,生怕她再次会走失。
他把她送回到了客房,客房遵循着他一贯简约干练的灰色色系,她甚至怀疑他的这两套房子都是源自同一设计师之手。
成思危已经平复了心情,这时她才发现房间安静得可怕,她甚至连敏感的分辨出易卓棣呼吸声的越来越重越来越急。她故意拉开了一段距离,直接就跳上了床,压低声音对他说了晚安。
原本是她最稀松平常的语气,可此刻在他听来,却是体内荷尔蒙激素分泌的刺激性因素,屋内房间温度骤然升高,他看着她穿着自己松松垮垮的浴袍,直接裹住了她的好身材,却挡不住她精致的脚踝。
成思危早就意识到他眼神的不对劲了,可她现在累的要死,真想马上睡觉。她索性睡了下去,背对着他,“晚安,你也去休息吧”。
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
只是,一个身影突然阔步走到了她的床头,还没等她问易卓棣要干什么,他已经俯身将她从床上捞了起来,“那个~我今天有点累,而且,~”,成思危真的惊了下。
“而且什么?”他贴着她的脸颊重重的说着。
她是最经不住易卓棣撩的,以前两人谈恋爱时也都是他在主导,她是配合的女一号。只是今晚她确实担心他的身体,“而且你身体刚恢复。”
“怎么,你这是怀疑我?”易卓棣听上去心情似乎不错。
成思危哭笑不得,这才真是觉得再正经的人一到这个关键时刻都会变得蛮不讲理,她只好憋着不再答话了,反正她说的所有话在他这里都成了废话。
易卓棣把头埋进了她的胸口,他紧张的不敢再乱动,下一步他直接就她缠了好几圈的浴袍扯了下去。正当成思危已经做好了准备等着她下一步动作的时候,他却突然停下了手,捧起了她的脸,朝她的嘴唇上轻轻小啄了一下,“傻瓜,想什么呢?”
成思危对于他的戛然而止感到莫名其妙,她不解的看向他,经他提醒,她才害臊的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眼神是不是失望得太明显了,她赶紧解释道,“我要睡了,不要来惹我了”。
易卓棣把她的脸板了过来,满含笑意,“我们明天就下山,今晚你乖乖休息,以后来日方长”。
成思危被他这番突然诚恳的发言打动了,她也不想和他再折腾,“嗯,我知道了,你快去休息吧”。
他下了床,冲她抛来一个飞吻,在离开的时候,他扭头打趣般的说,“睡觉穿着浴袍,包得像个粽子,也不嫌翻不动身吗?”
成思危听着他这话,慢慢的反应过来他之前的那些动作,越想越得自己太没底线,这么一点点都招架不住了。心里越发的害臊。
山林的夜十分静谧,成思危早已困倦,尽管被易卓棣那一撩拨差点乱了分寸,不过这夜愈浓,愈催人沉睡。
成思危安稳入睡的时候,易卓棣却在书房里面色冷冷的看着xx发过来的江城市交警对那起事故的调查结果,他的眼神凛冽,不含任何情感。
来日方长?呵,他自认为与其去求来日方长,不如只争朝夕。
御峰山的风呼啸而过,灰色的浓雾弥漫着整座山,好像在掩蔽着大自然悄然发生的变化,天大地大,仿佛世上只有他成思危一样。
这一刻,他觉得一颗心都被填满了。
成思危睁开眼的时候,屋内光线微弱,她勉强支撑起了身体下了床,经过一夜的运行,房间的暖气正是温度最适中的时候,踩在温热的木地板上,轻轻把窗户推开一小条缝隙,迎面扑来一股清冷潮湿的空气,全身原本软绵绵的毛孔突然像充气一样鼓了起来。
哇,下雾了。
她收拾好自己,想着做点早餐。
打开房门,整栋房子也隐没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她往右边主卧的方向望去,房门紧闭着,门下方的缝隙中没有一丝光,易卓棣还睡着。
她蹑手蹑脚得沿着扶手下了楼,打开壁灯,斑驳的光线沿着墙壁向上攀爬。她进了厨房,看着冰箱里的鸡蛋发愁,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庆幸幸好有鸡蛋留给她做早餐。点火,下油,敲破鸡蛋壳,透明黄色液体混着蛋黄掉进了热油的怀抱中,发出清脆的滋滋声,鸡蛋的焦香味开始在厨房飘荡。成思危的动作很快,再加上材料有限,她也确实没法有施展才艺的空间,看着桌上的煎蛋和牛奶,她越看越觉得他可能没法吃饱。
她看看时间,吃不饱的话,下山再去吃点吧。这么一想,她也不在这点小事情上费心思了。
她又重新爬上了楼,看见她易卓棣的房门已经打开了,她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后来还是走了进去,房间铺着厚厚的地毯,书桌上倒扣着几本没看完的书,烟灰缸里立着几根半截的烟蒂。旁边的盥洗室里传来了时断时续的水流声,循声走去,易卓棣正半弯着腰对着镜子刮着胡子,这是成思危第一次看他刮胡子,青色的胡渣被一层白白的泡沫覆盖着,他一只手把脸颊往一边收紧,鼓起半边脸,另一只手将锋利的刀片轻轻的划过脸颊,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有种慵懒的性感,她突然就有了让给他刮胡子的冲动。
感觉到成思危凝视的眼神,他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而是微微侧头,说到“早安”。
“早安,易卓棣”,成思危柔柔的回应着。
易卓棣的动作明显的顿了一下,下一秒他就眼角弯了上去。他听过她叫过很多次名字,有严肃的,有嗔怒的,有冷漠的,有柔情的,却从来没有刚才那声那么缱绻,他的名字在她的唇齿间缠绵。
这样一个暴风雨前的清晨,男人刮着胡子,女人站在一旁巧笑倩兮的看着他。多么静谧舒适的一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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