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来田瑞家吃饭的老食客,找上田瑞神秘兮兮道:“这个礼拜我有一个老朋友来,能不能提前留个烤肉的桌。”
田瑞刚想开口拒绝,这个老食客预判到了田瑞的话,补充道:“他是从京城来的美食家黄瑜。”
对方来省城里转了一圈,老食客跟他以前是一个知青队的时候有几分交情,现在县城里美食这么多,他也有意跟之前的老朋友炫耀一下现在的生活,可是对方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周末,烤肉店一到周末排队排的可凶了。
他们这些老食客为了一口吃的能等。没吃过的人等不了这么长时间,所以提前找田瑞商量商量。
田瑞记得这个老食客,当初摆摊烤串的时候他就风雨无阻的来报道。现在更是一头扎进了火锅店和烤肉店里了。好几个店长都认识他了,有的时候看见他来,店长还会多赠送一份菜过去。
田瑞道:“这样,你去南湾店那里人不多。”
田瑞的话还没有说完,老食客就反驳道:“现在不知道谁传说那边人少,都往那头挤了。”
田瑞道:“你去找店长,买一张四人的免排免餐费的劵,前儿我才给他五张,他手里应该还有存货,不过别说是我说的。”
田瑞的这个券最开始印出来是送朋友的。但后来店火了之后排队排的太凶了。被人知道有这种劵都想花钱买,券不便宜,数量也少,一个月每个店铺只有五张,没了就没了。不能发的太多,影响了正常食客的用餐。
说来也奇怪,买走劵的人并没有用,平常想吃还是照常排队,估计是有重要客人招待才舍得用。
这个劵只有几个人知道,很多常年在这边吃的老食客都搞不清楚。
所以田瑞不让他往外说。老食客会意,道了谢,就去找店长软磨硬泡去了。
田瑞寻思着下次还要多印刷一批,放在保险箱里,等用的时候再拿出来。
他想的倒是挺好,回去打开保险箱的时候发现金条塞满了整个第一层,打开满眼金灿灿的还挺壮观的。估计都是何宇的手笔。
底
下一层是弟弟的画,妹妹的三好学生的奖状。田瑞在里面看了一圈,居然还在里面找到了一张田瑞少年时候黑白的照片。也不知道何宇是从哪个旮旯找到的。
田瑞的心肠没理由的一软,这么多东西居然没有一件是何宇自己的。
田瑞想了想,把他的金丝边眼镜放在里面了。
然后去给何宇送盒饭了。
八月份正好是盛夏,晌午的时候日头太大了,盖房子的工人们休息,不然那么厚的防护衣穿上,再戴上安全帽燥热能让人中暑。
县里的老人都说,好多年没有经历这么热的夏天了。
田瑞直接从奶茶店里带来一个大冰桶,加了酸梅膏加满了水,酸梅味很浓郁。
田瑞跟送货的刚一来,就听见外头道:“瑞哥给咱们送酸梅汤了。”
听到这话,很多人都跑出来在这边看着。酸梅汁可是好东西,夏天喝起来清润解渴。
在这边的人都买了大茶缸子,舀一杯端着喝。
“给我多加点冰块。”
旁边的人听到他这么说,也忙道:“给我也多加一点冰。”
像他们被天弄的难受,最喜欢的就干嚼酸梅汤里的冰块,咔咔嚓的把冰块嚼碎之后,冰块立刻就在嘴里化成水,比吃什么老冰棍都解渴。
把冰块弄出来之后酸梅汤的味道更浓,喝起来更甜,这些常年干活出汗的人,就喜欢一些重口味的东西。
田瑞送过两次酸梅汤,知道他们的喜好,今天特意多拿了一些冰块。
田瑞轻车熟路的过去办公室,外头的人看见是他,一脸笑意打了个招呼,也没阻拦。
何宇正在办公室里,拿着文件在看呢,房子快要盖好了。还有一些审查和质检的部门要来验收。
田瑞刚进来,何宇就敏感的发现了,抬起头发现是田瑞凌厉的目光一下子柔和了几分。
田瑞给他递了一杯酸梅汤:“你这个什么时候弄完?”随后有些抱怨道:“现在很多人一看见我,就问你的房子的事儿。”外头都已经盖好了,现在还差里面的一些工程。
县里不少的人都想买房。
何宇道:“快了,一个半月。
我想做个简装房。”搬进去就能住的。
田瑞道:“可以啊,到时候也省事儿,反正他们工程队是现成的。”再说这是县里第一套小高的楼房,他知道何宇付出了多少心血,田瑞别的忙也帮不上,只好在伙食上狠狠的抓起来。解决一点点他的困难。
何宇嗯了一声,本来他就已经下好决心了,可是他雇的那个后世地产大亨老孟不建议他这么干。县里的收入水平在这呢,房子的位置又不是最好的。成本铺的太高,分摊到各家各户也多,到时候没人买账,房子砸在手里,资金链会断裂,他们可还欠着银行一百万的贷款呢。
不让他弄简装房子,反正房子里面把自来水管接上了,电路安装好,大白墙一刷。房主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何必又在原本费用的基础上多增加一笔呢?
何宇也在犹豫,但看见田瑞这么简单的就表示了对他的支持,心一下子放松了许多。
还是坚定了他自己的想法。
听着外头传来热热闹闹的声音就知道外头开饭了。
田瑞安排的伙食真好,一日三餐成了工地里的干活的人最大的盼望。
田瑞道:“吃饭,回头再想!”
“嗯。”何宇把文件锁在抽屉里,没一会儿外头的人就送来饭菜了。小笨鸡炖土豆,蒜蓉炒青菜,麻婆豆腐,一共三个菜,传统的紫菜蛋花汤也没有少。
何宇挑了一下眉,百十来号人吃的小鸡炖土豆,可得不少钱:“破费了。”
田瑞笑道:“是肉联厂联系我说,有一些三月份时候冻得鸡。忘在冰箱里了,他们收拾冰箱的时候才看见,便宜卖给我了。”价格就是寻常鸡肉的一半,得了好处,可不得给大伙儿改善改善生活。
工地每天吃的都好,但是今天的菜更合胃口。不过年不过节的给他们炖鸡吃,他们就压根没听说过谁家能给工人吃这个。就连一些岁数大的工人,走南闯北干过这么多的地方也没见过这么好的伙食。
所有人看见菜眼睛就直放光。
排队打饭排的那个起劲儿。
就看一个五十多的老头在一旁看着直咽口水。
新来的后勤是
个脸盲,此刻招呼了那个老头道:“你排队。”在工地里可不分你岁数大岁数小,都得守规矩,吃饭洗手,排队这都是必须的!
老头一愣,随后到最后面排队去了。
今天的都是下饭的硬菜。很多人都想拿两盒,主管后勤的人道:“先一人拿一盒。看看够不够分。”一盒里有饭有菜,前面的要是都拿两盒,后面的就没了。虽说菜是管够的,要是准备的不足,会叫人回去取的,但这一来一回太耽误工夫了。
所以后勤的人开口了,他们一人拿一盒,不够再拿。
在工地里的,都是大老爷们,贼能吃,再加上他们工地的饭菜香甜可口,每次大伙儿都能吃两盒,甚至有的人吃三盒才能吃饱。
不过他们也不白吃,干活的时候是真卖力气。在外头还干活儿时间长了还想要偷偷懒什么的。但在这边一个比一个玩命,弄的稍微正常干的都像偷懒似得,干的多,吃的多,睡得好。在这边干活儿都没遭啥罪。
甚至这个工程还没干完。很多人就鼓动自己的头儿,希望说服何宇再多接一些工程。
一般在工地干活的都是干完一起结的,但何宇这不是每个月到月就发钱。发了钱的工人们几个人去逛逛夜市,撸点串,吃点夜市上的小吃美滋滋的。就想跟他一直干下去,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那五十多岁的老头领了一个盒饭,之前是被香味吸引过来的,现在打开盒饭的时候也震惊了。
上午跟田瑞说话的老食客不在,不然就能认出他了,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从京城来的美食家黄瑜。他早坐了一班车来这边,到了之后坐三轮车,对方不光热情的载客,还带着他们兜风,说县里盖楼的房子可厉害了,好吃的还多。
盖楼房对周围县城的人来说还是挺新鲜的,黄瑜可是从京城来的,楼房算什么,他还见过带电梯的那种高楼大厦呢,不过入乡随俗也想过来看看。
估计也有不少人是这个想法的,瞧着后面几个三轮也是来这个方向。
黄瑜也是来的巧,他刚一来就赶上这边开饭。工地的盒饭那就是传统大锅
饭。只要能把东西糊弄熟就好,这种饭他早些年下乡当知青的时候天天吃,对他这种啊舌头格外灵敏的人来说,太难受了。他以为这边也是这样呢,没想到走过去却闻见了一股意料之外的香味。
他走进了几步,想过去看看,结果就被人呵斥,让他去后面排队去。稀里糊涂就领来了一份盒饭。
周围的人都吃的狼吞虎咽的。
他打开一看,跟身边的人道:“你们平常都是吃这个的?”
旁边的一个工友直接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吃着饭菜。听到他这么问道:“平常不吃炖鸡,但是顿顿有肉,你也是新来的,你可算来着了,咱们工地吃的是最好的。外头店里的一元小炒也比不上咱们这做的好,天天调着花样吃。”说完扒拉一口饭。
对这里的工人来说这根本就不是干活儿,是享福来的,在哪儿都是干活,头一次这么舒服。晚上有蚊香,宿舍里有风扇。小风呼呼的一吹就是一宿,在家也没有在这里得劲儿。
最近在赶工期,要赶在九月份之前干完活儿,所以临时又从本地招了一些工匠来,只要来的没有想走的。
无论是谁,第一顿都会被这里的伙食给震惊。但他们这种来的早的,已经见怪不怪了。他前些日子跟工头说了,打算把儿子和侄子给弄来。一边干干活儿,一边学学手艺。
甚至还想在这边买一套房子。他们自己盖的知道,同样的标准,钢筋都比别人多两根。嘎嘎结实。这楼房的质量住上三四十年一点问题不带有的。
再说在灵水县里也舒服,只要有手有脚就能找到活儿。赚的钱绝对够生活了,晚上还有夜市,要是吹着晚风喝凉啤酒那可真的是神仙不换的日子。
这工友也是个热情健谈的,一边跟黄瑜说话,一边吃,一点不耽误,甚至中途还站起来去那边有要了一盒。
黄瑜被这个菜色给震惊了。他们用的虽然是高粱米但提前泡过,煮的时间也长,吃起来虽然没有大米软糯,也自带粮食的香味,吃起来正正好好。红烧鸡块做的也好吃,里头放了酒去腥,炖着软烂肉还嫩。
麻婆豆腐更是不必说,咸辣咸辣的特别下饭。黄瑜吃的时候又震住了,他们用的辣椒粉不是本地的辣椒粉,只有在川渝地区才会有这种,吃起来不是纯辣,是香辣。里头还放了一点点的酱,做的地道。
不是黄瑜夸,就是他来到这边吃饭店,都没吃过这么香的饭菜。
红烧鸡块,脱骨软烂,麻婆豆腐香辣下饭,再加上蒜蓉炒青菜,配上一碗紫菜蛋花汤。
一些小县城招待所的标准也不过如此。鸡肉,外地来的辣椒,可都是实实在在的本钱。看来他们老板还真的对下面的人好。
炎天暑热的,大伙儿都没啥胃口,但这几个菜,一下子能把胃口唤起来。尤其工地处处都是大胃王。他们狂吃,周围人也跟着着急,生怕自己吃饭慢到时候抢不上饭。
黄瑜吃了一盒满足的不得了。
刚才那个健谈的工友笑道:“你刚才没分到酸梅汤么?”
黄瑜本来也是爱吃的。吃完饭正发饭晕呢,听到酸梅汤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那工友眼神都带了点同情:“你是新来的,平常多看看其他人。咱们这中午发一次酸梅杨,还带冰块的,你这次没赶上那就只能下一次了。”
酸梅汤对黄瑜来讲算不得什么好东西。可是吃过盒饭之后,对他家的东西可感兴趣了。光听到这个名字,嘴巴里都往外头冒酸水。心里暗暗寻思找个机会一定要尝一尝田瑞家的酸梅汤。
那工友是田瑞家的粉丝。他们是卖力气赚钱的,干活儿的时候造的埋汰,看着更不像样子。外头的人都有点轻视他们。偶尔能有个平常心对待他们的都感动的不得了。
更别提田瑞跟何宇这么超高标准对待他们的。像这个热络工友爱说话的都挂在嘴上。那些闷声不语的都记在心里,反正给他们干活儿就舒坦,就算不挣钱都乐意给他干。
又开始对田瑞大夸特夸。
就在这个时候,上工的时间到了,他们各自散去,每个人都去找自己那组的。黄瑜是里头浑水摸鱼的。此刻怕别人逮他,混了一顿饭吃悄悄的离开了。
他最近胃口不好,以为是肠胃感冒呢。谁
知道肠胃健康的很,今天吃了满满一大盒的饭菜,还意犹未尽呢。
随后顺着路去找自己的老伙计。
这个县城黄瑜以前没来过,以为省里也就那样,下面的县城更糟糕呢。
可是这边从下了车开始就处处不一样,所有人都朝气蓬勃的。就连蹬三轮车的都满脸笑容,谈起他们县里满满的都是自豪。
自从灵水县里多了一个特色夜市之后,就流行起了摆摊。小城市没那么多规矩,只要不占道,并没有人管。偶尔还能听到几声南腔北调的吆喝。
恍惚间没觉得他这是在县城,还以为是某几个大城市呢。
一路逛着,走过去感觉非常新奇,这种充满朝气的城市只在几个大城市见到过。他是文学家和美食家,去过的地方多。就很喜欢这种大街上飘着香味,人们脸上挂着笑容的城市。
很快找到了老朋友的家里,他刚过去跟老朋友撞了个正对面。
老食客看见他眼里露出几分惊喜之色:“你什么时候来的,我刚要出门去车站接你。”
黄瑜道:“我也刚过来。”
俩人之前在一个知青所呆过七年,虽然之后一直没见,但过去的革命情谊一直存在。好不容易来这边,作为东道主肯定得好吃好喝的招待。
说完就要带着他去田瑞家吃烤肉。
黄瑜道:“刚吃完东西还不饿,咱们晚上再去吃。”他的确刚吃完,刚在工地那边混了一个丰盛的盒饭呢。
老食客道:“那行,来家坐坐。”得知他今天要来,起早就让儿子女儿把家里做了个大扫除。这会儿儿子女儿上班去了。只有他一个人在家,招待老朋友正乐的自在。
两个人互相说了一会儿话。黄瑜就道:“上次你给我的那个报纸还挺有意思的。”老食客找了半章写信的时候给快递过去了,另外那半张他老伴擦玻璃的时候用了,还说这报纸厚实,擦玻璃不留灰。
老食客说了两句,他老伴还生气了,买了俩奶油蛋糕才给哄好。
黄瑜看了那报纸,对上面说的美食有几分兴趣才来的。他前几天在省城的时候想买来着,但是翻遍了报刊却没发现
那个报纸,正好碰见老朋友忍不住管他要。
老食客笑道:“就知道你对这个感兴趣。”说完就掏出来,现在报纸已经出了五期了。好多人都在蹲等他们的报纸,现在想要凑齐报纸是越来越难了,赶上报纸出炉的时候,有的时候要跑好几家店才能凑到。
黄瑜饶有兴味的看。本来还想一边看一边跟老友说话呢,谁知道,一眼看过去就被上面的内容给牢牢吸引住了。等翻完最后一页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他道:“没啦?”
老食客道:“你一口气看五张还嫌不够,这报纸是半月刊,半个月才出一张。”他这是最全的,也是仗着自己总去田瑞家吃,跟几个店长都混熟了,只要开口对方还是会给他留的。但后来想收集的人就难了,不是少这张就是少那张的。
黄瑜道:“有意思。”现在很多伤痕文学,再加上一些乡土文学大行其道,要么是痛苦,要么是缅怀。报纸上的内容都很严肃,这个报纸上有很浓很浓的烟火气,有游记,有美食,一不小心就沉浸下去,等看完最后一张还不愿意醒来呢。
黄瑜特意看了一下上面的刊号:美食杂联。
道:“下次我也订阅这个报纸。”
老食客笑道:“这个报纸是我们县城独一份的,不卖就发。”随后感慨道:“但是我们很多人都恨不得他卖好了。免得那么难搜集。”个人出资印刷的成本的确太高。但是他们经常去外头下馆子的人根本不差钱,他们愿意花钱买。
黄瑜被提醒,才注意到上面的小字,是不允许贩卖的内刊。
他是搞文学的,对这个更震惊,的居然能做到这样的质量,里面很多文学作品堪称是上乘之作。而且排版非常的协调,一口气看五张都不觉得累。
黄瑜对好友道:“咱俩分开这么久,你再跟我讲讲这边的事儿。”他现在对县城,对田瑞有浓浓的兴趣。
老食客滔滔不绝的讲他的幸福生活,现在退休了,退休金够花,早上出去溜溜弯买点小笼包。中午在家吃一顿。晚上偶尔会去下个馆子,闲来无事的时候他老伴喜欢去邻居家编筐,一个就挣一毛钱的手工费要做两个多小时。他们家也不差这点钱,就是个乐趣。
除了编筐,还有钩针,逢年过节叠纸的金元宝,总有手工活。几个老太太凑在那边热热闹闹一下午,还能赚点钱。
黄瑜听完道:“你们县里正在盖的楼房卖外地人不,我发现京城也没啥意思,我也想在这边跟你混。”
老食客半天没说话,他还没带黄瑜感受田瑞家饭馆的魅力呢,对方怎么就动心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