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湖城

若从武安城出发，前往石虎关，快马加鞭也要一月有余，若以现在这种速度赶路，大概四十日方可抵达石虎关。

自出发始，李啸林谨慎安排着行程的大小事项，一面在心里猜测这位密使大人的真实身份，一面让自己的心腹们好生照料保护，但一月下来，他却从自己手下口中得知了一些奇怪的事。

他的人里，有些人认出来陪同在密使身边的妙龄女子是谁，据说和平山城醉仙楼的花魁长得神似，但又有传闻说花魁在不久前已经身死，尸体似乎还无缘无故跑掉了。

经常光顾醉仙楼的手下笃定那女人就是醉仙楼的花魁，并且对方与花魁的名字也一模一样，而李啸林却不想管这么多。

要解释这种事很简单，他随便就能编出十个故事，譬如密使大人看上了花魁，但又不想过于招摇，于是暗地里安排了这种奇闻异事，将花魁赎出，留在自己身边。

但让李啸林在意的，是花魁和密使的真正关系，密使大人年少气盛血气方刚，随身带个如花美眷理所应当，但这十几日下来，他却从没看到密使与那女子有过分亲密之举，甚至睡觉都要分两个帐篷。

然而更古怪的是，他一眼就看出密使大人对这女子有非分之想，虽然对方极力掩盖，但男人在这方面是极其敏锐的，他瞧得出对方的踌躇与犹豫。

而那个洛槐南，不管怎么看，都已经对密使大人芳心暗许，李啸林不理解为什么这两人要维持这种薄如窗户纸的分寸，而有这个疑惑的，不仅是他，护送队全员都有相似的困惑。

「头儿，你觉得密使大人和那女人是怎么回事？」先锋官凑近李啸林身边，轻声问道，时不时转头看向身后马车内，注意车内的动静。

李啸林冷冷瞥了对方一眼：「少打听。」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较为合理的猜测。

先锋官说道：「头儿，我觉得吧，可能咱们一开始就想错了，那小娘子其实是莫将军的女人，这密使大人就只是把这女人送到前线去给莫将军暖床的。」

李啸林没说话，这其实也是他的猜测，并且他觉得这就是答案。

但如此一来，情况就有些复杂了，莫将军的女人喜欢上了那个密使，而那小子也是一副蠢蠢欲动的态度，若两人真发生了什么，上头怪罪下来，他们这批护送的人，会不会倒大霉？

但下令护送密使的是前太尉，前太尉怎么可能为儿子送个女人，就如此大动干戈呢？那密使的身份必然也不同寻常。

或许，应该找机会暗示一下他们，免得完事后，多生是非。

「我们距离湖城还有多久？」李啸林问。

「半日。」

李啸林叹了口气，眉头微微一皱，心说终于要到湖城了，只盼不会遇到刁难和麻烦。

湖城的太守，是严进忠手底下的乾豪，而严进忠在朝廷里和莫党是死对头，在莫良生还在朝时，便能与之在明面上分庭抗礼，而在莫良生退下后，严党做事比起之前更嚣张了许多。

当今太尉孙礼是莫良生的门生，如今虽然位高权重，但手底下掌握大部分兵权的，依旧是莫良生那几个儿子，据说自东瀛之祸起，孙礼对朝中严莫两党之争，态度变得十分暧昧，似是有意要发展自己的势力。

这些朝廷大事，李啸林作为都指挥使，也只是听说，他的主子的主子，听命于莫家，他自然也算莫家的人，以前严党的人进他辖区办事，他也没少刁难，现在轮到他了，只希望对方不会怀恨在心。

「去和密使大人说一下这情况。」李啸林吩咐道。

「是！」先锋官勒马回身，到后面的马车旁，与车内人说了几句，随后又立刻回到李啸林身边，表情迷茫道，

「苏大人说，关他什么事？」

「什么？」李啸林诧异地看了身后一眼，心里想不通。

有恃无恐吗？

难道密使大人要传达的密令并非来自莫太尉，而是来自陛下，莫太尉也只是一个安排行程的传话筒，所以他才如此肆无忌惮？

一念及此，李啸林心里顿时稳了，用力点了点头：「那没事了，赶紧赶路吧，争取天黑前到那里！」

……

马车摇摇晃晃慢慢前行，苏临坐在车内闭目养神，身边坐的是天尊。

他特意安排洛槐南和自己分开两辆车，以免见色起意，把持不住。

其实，在出发前，苏临已经想到了压制欲望的方法，他只要用蚁仙勾玉和红尘仙遗留的铁块，将自己对洛槐南的欲念切割，封印其中，就能恢复正常。

但转念一想，现在这种极强烈的欲望，其实是修炼金刚六灭佛罗经的绝佳环境，于是苏临暂且不用蚁仙勾玉，转而靠自身意志强行压制欲念，并采用了天尊建议的最朴素的断念方式——参话头。

在穿越前，苏临便对其早有耳闻，但他一直觉得参话头是一种自欺欺人，把自己骗到出幻觉的自我折磨方式，什么「念佛是谁？」、「狗子可有佛性？」等等，无非是让自己陷入逻辑死循环，最后让大脑欺骗自己成功，进入一种放弃思考的「开悟」状态。

但天尊就说参话头是确实有效的修行法门，但与修为境界无关，是另一种另类的修行，简单来说就是看清自己，彻底看清现在的自己。

既然天尊这么说，苏临便带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方式，不断质询自己一个问题，而他所参的，便是自己对洛槐南的欲情。

苏临不知道自己不断提出问题，不断给出第一印象的答案，再在答案上提出新的问题的方式，是否正确，但效果却很是显著。

现在他只要不看见洛槐南，仅仅是脑子里想到对方，他的身体和心灵已经能保持平静，不再狂乱。

但偶尔，他也会看到一个单调的幻觉：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一片白纸般的空白，眼前只剩下三个黑色的汉字【洛槐南】。

那三个汉子像空白PPT上的标题那般，真实，但却看不出任何意义，出现也只有一瞬，等到苏临定睛想再看时，苍白世界的三个黑字便会全部消失，眼前的一切又重归正常。

这让苏临觉得自己有点神经，但因为压制***的效果实在显著，他决定坚定不移的持续「参」下去，直到彻底将时空交换的后遗症抹平为止。

他这么选的想法很简单，如果看到槐南的名字也算发了疯，那么比起那不讲理的侵占欲，仅仅只是看到PPT的三字标题，显然要安全靠谱得多。

毕竟神经病与神经病也是有区别的，把自己当雨天蘑菇的神经病，总比将自己假想成雨夜屠夫的神经病要可爱得多，也更招人喜欢。

「苏大人，湖城到了。」马车的帘子被掀起，先锋官探进头来，轻声提醒。

苏临头也不抬道：「不用和我说吧？」

「不，大人……您，您还是出来看一下比较好，这湖城不对劲。」

苏临终于抬起了眼皮，他听出了先锋官的声音在颤抖，抖得很厉害。

「让开。」

苏临蹙眉，低头钻出马车，站在马车上望向前方。

苏临看到了一大片流民，数量比在武安城多得多。

他们骨瘦如柴，却目光矍铄，以双盘的姿势面朝湖城城门打坐，双手双脚均用短木桩贯穿。

他们的屁股底下，是由一具具腐烂尸体堆叠而成的肉毯，最下层已经液化发臭，最上层尚算新鲜，这尸台方方正正，平平坦坦，一眼望去，

酷似法坛。